第94節(jié)
她又一次舔唇,說:“你信任你,也是一點一點,從打破偏見到慢慢信任……” “我和他不一樣?!备祵ご驍嗨骸拔覍δ銖膩頉]有除男女之情以外的目的?!?/br> 曲一弦揪住重點:“從來?” 傅尋沉默了幾秒,反問:“哪里有疑問?” 不等曲一弦回答,他舉例:“在西安請你喝酒,是因為看上你了;這些年替你留意江沅線索,也是想趁機追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替你做這么多事做什么?” “嗯?” 聽著還怪讓人感動的…… 但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沒等曲一弦深究,傅尋曲指,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深嘆了口氣:“想聽你說一聲喜歡,怎么就那么難呢?” 這是不是有點……犯規(guī)了? 鼻尖還有他手指觸摸時的觸感,溫熱的,不太明顯的觸感。 曲一弦下意識摸了摸鼻尖,有些羞,有些躁,但比起害羞,躁動的情緒好像更明顯一些。 她抿唇,輕聲提醒:“你別動手動腳的,我這人激動起來,不分地點場合的?!?/br> 傅尋笑了。 他今晚給人很柔和的感覺,從眼神,笑容到整個人的姿態(tài)。 燈光把他的身影投映在帳篷上,黑莽莽的,他坐在燈光里,笑容像是自帶光芒般,吸引著她全部的心神。 他問:“你怎么個不分場合?” —— 另一邊帳篷里。 裴于亮半靠在睡墊上,聽尚峰匯報今天去五道梁補給的經過。 “你說你們剛到五道梁的關口就被攔下來了?” 尚峰點頭:“是啊,路口有交警盤查行駛證和駕駛證?!?/br> 裴于亮勾了勾唇,全身懶洋洋的:“那個交警長什么樣還記得嗎?” 尚峰有些為難:“我就是記得,也不知道該怎么給您形容啊,我那點水平,也就小學畢業(yè)吧。形容長相還只會用國字臉鴨蛋臉,寬寬的眉毛和紅紅的臉蛋……” 他有些害臊,摸了摸后腦勺,討好地端著在桌上晾涼了的速溶咖啡遞給他:“裴哥你喝,已經不燙了?!?/br> 裴于亮笑了聲,盯著尚峰看了半晌,才接過紙杯:“你倒挺有意思,那個曲爺剛才在車上可是跟我告狀,指桑罵槐地說我治下不嚴,你沉不住氣,拿刀威脅她。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 他吹了口熱氣,眼神瞥向坐在帳篷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的江允,笑得意有所指:“我要是不給她這個面子,她和階下囚有什么兩樣?” 尚峰跟著訕笑。 —— “別的呢?”裴于亮低頭,呷了口咖啡,再抬眼時,眼里的精光半掩,像藏在暗處的狩獵者,蠢蠢欲動。 曲一弦明知這是傅尋的激將法,自然不上當。 她揚了揚草圖:“正事還沒說完,按你所推測的,裴于亮雖然默許彭隊來營地和他私下見面,但并沒有放下防備。這說明,裴于亮沒有說謊,他告訴我們的事里,起碼有一半是真的?!?/br> 傅尋從善如流:“哪一半?” “有交情是真,交情匪淺也是真,裴于亮說的彭隊指使他去陷害王坤也是真的,如果裴于亮不是聽到了什么風聲,失去了彭深的庇護,他也不至于在西北待不下去要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去邊界線。”且不說路上是否順利,就是邊界線,邊界巡防力量就夠他吃一壺的,哪有人觸犯了法律,犯了罪,還想輕易脫身的? “是?!备祵ゎh首,贊許道:“裴于亮既然愿意和彭深私下見面,說明彭深手里有他感興趣的東西,現(xiàn)在能讓驚弓之鳥的裴于亮不惜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見面的,除了和他有關的消息外,沒有別的。” 曲一弦僵坐著沒動。 她和傅尋,都是極其理智冷靜的人。否則這么兇險萬分步履艱難的局面,也不至于走得如此穩(wěn)當。 她知道傅尋下面要說什么。 彭深手里能讓裴于亮感興趣的消息,除了內部的行動消息以外,沒有別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彭深很有可能出賣了她和顧厭,把具體的行動計劃透露給了裴于亮。裴于亮為了檢驗真假,會心甘情愿走一趟。 否則,她就是那顆綁在他心臟上的炸彈,隨時都有引爆的可能。 與其一路上擔驚受怕,時時防備她設下的陷阱不如一次解決。何況,彭深要想和他交易,除了消息自然也允諾了別的,裴于亮未必沒有安全撤退的后路。 彭深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 他怕裴于亮被警方抓捕,會狗咬狗,咬出一堆有關他不堪的事。 彭深最重名聲,他不會容許他靠著救援隊攢下的慈善名聲毀于一旦,也舍不得今時今日社會政府給予的嘉獎和不知內里深淺的群眾加諸于他的榮耀。 更或者。 他還有更害怕因此被抖漏出來的事——江沅。 想到這,曲一弦一個激靈,渾身跟墜入了冰窟似的,冰一陣冷一陣。 她壓下眼簾,遮住了眼中全部的情緒,那些翻涌的,覆滅的,沉淀的,全如抽絲般,一縷縷彌漫在眼底,像沉入湖中的碎石,漸漸迷了方向。 半晌,她才啞聲開口道:“如果真是我們想的這樣,這個局,怎么解?” —— 尚峰眉心隱蹙,他做的極有張力和分寸,那一蹙既分的欲蓋彌彰感幾乎讓裴于亮以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沉聲,一字一句,幾近誘哄:“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訴我的?” 尚峰抿唇。 半晌,他似掙扎不過般,頹喪為難道:“小曲爺有威逼利誘,讓我……” 他頓了頓,似難以啟齒:“讓我替她保密一件事?!?/br> 角落里的江允,下意識一抖,她壓著腦袋埋在膝窩里,只一雙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 短暫的安靜里,裴于亮喝咖啡的聲音直接又粗獷,帶著粗糙的不講究。 尚峰咽了咽口水,說:“她見了我們上次見過的那個車隊副領隊?!?/br> “離開前,還特意去一家賓館門口買了水果……像是借著買水果,找水果店的老板幫她找人?!?/br> 裴于亮一靜,坐正了些:“說詳細點?!?/br> “???”尚峰迷茫:“別的沒了,進五道梁以后,除了這兩件事,一切正常。” 尚峰平時就蠢笨,需要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裴于亮不疑有他,只冷笑道:“那位素來有手段,既然能讓你發(fā)現(xiàn),她就有把握能做到讓你守口如瓶。你能回來告訴我,算是忠心?!?/br> 他拂了口咖啡的熱氣,慢條斯理地道:“那家賓館是不是叫悅來?” 尚峰回憶了片刻,頓時背脊冷汗直流,腦門發(fā)熱。 他抬頭,結巴道:“是、是是悅來賓館?!?/br> “那是彭深的地盤?!迸嵊诹列?,回視尚峰時,他眼底倒映出尚峰劫后余生的表情,笑得更暢快了:“看來這位小曲爺終于相信彭深不是只好鳥了,好事,是好事!” “等著吧?!彼讣纵p刮著紙杯,一字一句陰沉道:“明天有大戲?!?/br> 第92章 曲一弦以為自己今晚會睡不好,畢竟是大戰(zhàn)前夜,敵方底牌又未明,我方勢力又有敵軍的臥底,之前勝券在握的底氣和信心一夜之間全散盡了。 可結果是……她睡得還挺好。 不止睡得好,連夢都沒做一個。 以前事關江沅,無論好的壞的,只要睡前提起,江沅就會入夢。 這次,就像她也知道曲一弦需要充足的休息,沒來打擾。 但這種神清氣爽,在聽見尚峰的大嗓門咋呼聲時,秒歸現(xiàn)實。 她坐在帳篷里,只用手指壓下一條縫。 臨近草原,荒山都披銀帶雪,像融進畫卷里的雪山,灰?guī)r,遠遠的,藏著股看不透的神秘感。 她角度受限,沒看見什么稀奇的玩意,只得開口問:“大清早的,見到北極熊了?” 尚峰只當沒聽見她話里的嘲諷和奚落,好脾氣道:“看到野驢了?!?/br> 曲一弦沒忍住,嗤了聲。 若是往常,尚峰一定不敢回嘴,陪個笑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今天卻有些不同,他轉頭時,眼角微耷,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不想搭理,又出于禮貌,回敬了一句:“小曲爺常年帶線,肯定見慣不慣了。我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多野生動物?!?/br> 曲一弦覺得尚峰一大早的,語氣有些怪。凝神細看時,他又是那副言笑晏晏,有幾分討好的神色,也沒多想。 她松手,正想回去再躺一會,帳篷的拉鏈剛沿著布簾拉到頭,她看著漸漸消失在眼前的尚峰的背影,突然打了個寒噤。 尚峰剛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tài),像換了個人一樣,再不見平時唯唯諾諾深怕行差踏錯被“上級”教育批評的模樣,瞧著底氣十足,把自己真正當個人看了。 她越想越不對。 尚峰是出賣她了? 否則怎么一副立了功,功勛顯赫,升官發(fā)財?shù)募軇荩?/br> —— 曲一弦重新躺了會,等天徹底亮了,叫醒傅尋,起床吃早飯。 昨天補給物資時,她沒少補給食材。 等洗漱完,她在巡洋艦車前搭了個鍋爐,慢慢地熬粥喝。 湯米香是最能勾起人食欲的香,尚峰聞著味,捧著方便面從大帳篷里出來巡視。一眼瞅見曲一弦坐在大馬扎上,拿勺子攪著鍋里的米粥,那香味和熱氣全是從那傳出來的。 他眼巴巴地望了片刻,捧著方便面面碗,轉身又回去了。 曲一弦沒釣到饞蟲,甚至在拔營前也沒找到機會見江允。 大帳篷里藏著秘密,互相緊密抱團,圍得跟鐵桶一樣,別說風吹不進去,曲一弦瞧著,連光都漏不進去,全是心肝藏著黑的,照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