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險灘，整車隊人仰馬翻地忙著善后。

    江允攥著濕漉的裙擺，看著曲一弦擰眉翻找，低聲道：“我故意在河里摔了一跤?！?/br>
    這聲音溫和清順，聽著柔軟又無害。

    曲一弦反應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說話的人是姜允。

    她手上動作一停，打量了她半晌，笑了：“給你找件衣服就感動了？”她低頭，繼續(xù)找可以讓姜允換洗的速干衣。

    江允搖頭：“在大柴旦那晚，你和傅先生被老總頭的人逼離了賓館后。袁野立刻帶我換了家賓館住下，我當時躲在袁野房間外想偷聽他打電話，裴于亮就是那個時候找上了我。”

    “他跟我說，他知道我在調(diào)查我jiejie的失蹤案，他為彭深做過事，所以知道些內(nèi)幕。”江允見曲一弦手速慢下來，知道她在認真聽了，飛快地瞥了眼車窗外，語速加快：“我本來的確是不懷好意，我想效仿洪前輩臥底黑磚廠來臥底車隊，試圖找出你們車隊的違規(guī)證據(jù)。所以從半年前開始，我就在策劃著這次西北旅行?！?/br>
    “車隊？”曲一弦眉心一蹙，緊盯住她的眼睛：“你不是來找江沅失蹤線索的？”

    “我沒那么天真。”她掩唇輕咳了兩聲，許是有些冷，她雙手環(huán)肩，聲音抖唆道：“jiejie失蹤了四年，我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南江人想在西北找到jiejie失蹤的線索，難如登天。我就是想見見你，想挖點料搞垮車隊，至于能不能找到線索……”

    她看了眼曲一弦，負氣地抿了抿唇：“就算這些都沒能實現(xiàn)，我也想好了，到最后離開前，告訴你我是江沅的meimei。不過……這些都只是我最初的想法。”

    車窗外黑莽莽的，像無邊無際的懸崖深淵。

    她轉(zhuǎn)頭，看著巡洋艦車燈下奔流翻涌的河水，有些疲倦地枕著手臂：“來之前，我的確懷疑jiejie失蹤這事另有隱情?？梢姷侥阋院?，那些咬著牙的恨和厭惡都沒了，直覺告訴我你不jiejie失蹤的推手。”

    曲一弦把衣服遞給她：“那你還跟裴于亮走？”她當初和傅尋推測，江允會聽話順從地配合裴于亮失蹤在鳴沙山，最大的目的應該就是信息交換。

    如果不是江沅的消息，曲一弦不信還有別的什么訊息有這么大的吸引力能讓江允甘愿去做裴于亮手里的人質(zhì)。

    “他說他跟蹤你很久了，你這幾年一直都在調(diào)查我jiejie失蹤的線索，但遲遲沒有頭緒?！苯式舆^衣服，展開，撫平：“裴于亮說，那是因為你找錯方向了?！?/br>
    “他約我那天在鳴沙山見面，會走得遠一點，只要我能引你進沙漠，他就告訴我原因。如果我不愿意或者報警、跟你告密，他一定會來南江給我jiejie上柱香，也一定會來找我算賬?！?/br>
    她脫下濕衣服，因為冷，肩胛微縮，緊緊蜷著，聲音小而顫抖著：“我覺得這未必不是辦法，興許他手里真的有我jiejie失蹤的線索，所以我就跟他走了?！?/br>
    曲一弦忍住罵娘的沖動，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威脅你？”

    她一頓，又深吸，換氣，語氣盡量平和道：“那他后來跟你說了什么？”

    江允搖頭：“他告訴我的，和那天你在大帳篷里聽到的一樣。他說彭深就是救援隊里的毒瘤，是帶著假面的小人?！?/br>
    她扯平衣角，再換褲子：“我知道你不會坐以待斃，真的送他出國界線。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假裝睡著，偷偷聽他們談話。他們防著我，從來不說緊要的事，所以我故意表現(xiàn)對你的敵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里終于有了絲暖意：“我知道他儲藏物資的坐標在哪里?！?/br>
    她伸手，翻過曲一弦的手背，用冰涼的指尖在她的手心里寫了一串坐標數(shù)字。

    “這是他后半夜醒來抽煙時和老總頭說的，應該可信?！?/br>
    曲一弦的表情有些微妙。

    江允的示好，她不是沒感覺到。第一天出發(fā)那晚，她在大帳篷外就有意無意的提醒過她，她來這是沖著江沅失蹤的蹊蹺，星輝這個車隊更是有貓膩。

    只是她當時不太理解，也無法參透江允的用意。

    可直到此刻，手里猶還留有她指尖劃過的冰涼觸感，那串坐標點的位置更是跟印在了心底一樣，無比清晰。

    江允換好衣服，沖她笑了笑，說：“裴于亮和彭深的聯(lián)系很深，我聽他說過想離開西北是因為擔心彭深會像當初對待王坤一樣對待他。”

    “我挺感激你這些年還一直記掛著我jiejie，雖然你可能會有更好的方式去調(diào)查我jiejie失蹤的線索。但我忍不住，也想為她做點事情，想知道她當時到底遇到了什么?！?/br>
    她推開車門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下車，都沒再多說什么。

    ——

    江允一走，曲一弦獨自坐在后座思考消化。

    今晚和江允的這番會面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可細細一想，又覺得……合乎情理。

    她挑理著那些紛亂的線索，正心亂如麻，車窗被輕輕叩響，板寸撐傘站在車外，等著和她說話。

    曲一弦收拾好情緒，撳下車窗，倚著座椅懶洋洋地看向他：“來道謝？”

    板寸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更別提早前狐假虎威的那股勁，他清了清嗓子，仍是不敢抬頭和她對視：“裴哥讓我來問問，今晚怎么安排？”

    “天都快亮了，還能怎么安排?！鼻幌抑噶酥冈兀骸熬瓦@么待著，等天亮后再計劃。”

    說完，也不等板寸有后話，升上車窗，一副懶得再搭理的姿態(tài)。

    板寸躊躇了良久，到了嘴邊的謝意又重新咽回去，灰溜溜地走了。

    他前腳剛走，傅尋后腳就整合完物資還了車。

    裴于亮痛失一輛越野，先有的車輛自然要重新分配。

    傅尋的探索者本來就是老總頭的車，歸還給裴于亮重新分配幾乎是曲一弦喜聞樂見的事，就差光明正大地放個鞭炮慶祝第一段小節(jié)點上的險勝。

    傅尋一來，她頓時有了可以說話的人。

    “探索者還給老總頭了？”

    “還了?！备祵ぐ褟奶剿髡吆髠湎湔页鰜淼拿哼f給她：“今晚在后座將就一晚?！?/br>
    曲一弦順手接過，剛要和他好好聊聊，冷不防他壓根沒有松開毛毯的意思。她一扯沒扯動，再用力時，被他借勢翻身，壓在了身下。

    后座并不寬敞，兩個身高都不矮的人一擠，幾乎沒有多余的活動空間。

    她一動不動，連掙扎也沒有，柔和地被困縛在他的臂彎和胸膛之間。

    這樣的距離她不陌生，甚至靠得越近越有觸動。

    她微抬下巴，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下巴。

    她一主動，傅尋的自制力立刻全線崩潰。他低頭，做他想了很久的事——狠狠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唇微涼，呼吸很輕。

    那點寒意，在鼻息交融的幾秒鐘后就無聲無息的燃燒成了一種無形的火焰，火星四濺。像枯木，被火星點燃時，燒出濃郁的沁香。

    “江允和你說什么了？”他分心問道。

    曲一弦勾住他的后頸，輕咬他的下唇：“說了很多，你問哪一句？”

    他輕笑，指腹摩挲著她的腰身，漸漸往上：“總結(jié)一下？”

    “她給了我一個坐標，說是裴于亮藏物資的地方。”她的指尖繞到他背后，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料子，寫了一串數(shù)字。

    傅尋有些意外，連指尖也只停留在她內(nèi)衣的邊緣，沒再往里進：“她記得這么清楚？”

    曲一弦仰頭，嘴唇落在他耳垂上，輕輕一咬。

    她明顯感覺到傅尋一顫，跟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用齒尖輕撩他的耳垂：“你說，她是投誠，還是臥底？”

    她無師自通，學習能力極快。

    傅尋被她咬得耳朵發(fā)癢，避了避，低頭去吻她的頸窩和鎖骨：“我說過，比起裴于亮她更信任你。”

    哦……他是說過。

    但當時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多想。

    曲一弦閉上眼，只憑手感去撫摸他的身體。從后頸，手臂，到背后。

    他壓得緊，屬于男人的重量讓她踏實又極有安全感。

    她抬腰，妖精樣地抬腿盤住他的腰身，低聲覆到他耳邊問：“你想這樣我，想了多久了？”

    傅尋裝作聽不懂，聲線低低沉沉，猶帶一絲性感的沙?。骸澳臉幽懔?？”

    第84章

    曲一弦微抬下巴，眼神去尋他：“哪樣？你確定要我明說？”

    她語氣挑釁，極不服輸。

    傅尋卻從她話里聽到了一絲她自己也不曾留意的小得意，他悄悄彎唇，臉埋在她的頸窩側(cè)，輕咬她的鎖骨：“想很久了?！?/br>
    他嗓音低沉，說話時，鼻息悉數(shù)落在她的鎖骨上，溫暖的，干燥的，像躍動的荷爾蒙。

    曲一弦沒接話。

    她閉上眼，耳根熱得發(fā)燙，像有一年睡在鍋爐旁，火光灼著的感覺。

    他的唇流連在她的頸窩，耳后，親吻既是干燥的又是濕漉的。這種陌生的親密，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歡。

    封閉的車廂內(nèi)，是沉重的呼吸聲。

    車窗上，冷熱溫差的交接下，凝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從后座到擋風玻璃，像漸漸冰封的雪山，隔了一層白霜和凝雪。

    傅尋沒再繼續(xù)做下去。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皮膚上，像燒灼的燙鐵。

    平息片刻后，他低頭，親吻她的嘴唇：“裴于亮少了一輛車，物資雖有不足，但省著點還能堅持到補給?！?/br>
    曲一弦懶洋洋的，不是很有興趣聊正事。

    她指尖在他胸口打著轉(zhuǎn)，說：“你還挺能忍的？”

    傅尋苦笑。

    他那雙眼在黑暗中幽亮得像星辰，微微閃爍。

    沒等她轉(zhuǎn)話題，他撐在曲一弦臉側(cè)的手沿著她的腰線往后，托了一下她的后腰。他不動聲色地微微挺身，輕撞了她一下。

    屬于男人的力量，清晰又直接。

    曲一弦立刻噤聲了。

    她剛安靜，傅尋卻抵上來，嚴絲合縫地和她緊貼在一起。

    隔著一層衣料，這樣親密的接觸隱晦又私密。他卻毫不避諱，低了聲，問她：“喜歡這樣的？”

    什么叫引火燒身……大概就是這樣了。

    曲一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道：“這里雖然還屬于紅崖群，但位置已經(jīng)偏移，裴于亮想按時補給到物資，也不是那么容易?！?/br>
    傅尋輕笑了一聲，用指腹捏了捏她的下巴：“你這張嘴，就沒老實的時候?！?/br>
    曲一弦辯解：“我怎么就不老實了？”

    “我跟你談正事的時候，你不談?！彼皖^，鼻尖和她相抵，聲音輕到僅她可聞：“我要跟你談情情事了，你跟我談正事，嗯？”

    曲一弦自知理虧，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