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曲一弦撳下車窗,轉頭和他對視:“你再說一遍?” 板寸最受不得激,聞言呵的一聲,吊兒郎當?shù)匦表幌遥骸拔艺f我他娘的服了你……” 話未說完,曲一弦熄火,拉手剎,拎住他的衣領狠狠地拉進車內(nèi)。似嫌這樣還不夠有威懾力,她傾身,從座椅下方掄起扳手輕拍了拍他的臉:“你說話再帶一個臟字,信不信小爺我把你的牙齒一顆顆敲下來做成項鏈戴?” 板寸懵了一瞬,等反應過來,覺得丟了面子,怒極:“我他娘的……” “骨頭還挺硬的?”曲一弦松開他的衣領,反手捏住他的下顎用力,扳手直接杵進他的嘴里,鉗住了他的門牙。 瞬間,整個世界安靜了。 探出半個身子看熱鬧的尚峰眨了眨眼,嘴還沒咧開,被曲一弦的目光一盯,默默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僵持幾秒后。 板寸老實了。 曲一弦對牙齒串的項鏈自然沒什么興趣,松了扳手,低喝:“滾?!?/br> 板寸嚇出了一身冷汗,曲一弦用扳手鉗住他門牙時,他清晰地感受到,這位小爺是真的敢把他的牙齒一顆一顆敲下來做項鏈戴。 裴于亮就坐在后座,別說替他教訓曲一弦了,甚至連句幫腔也沒有。 板寸不傻,他知道比起自己,裴于亮更看重曲一弦。她現(xiàn)在還只是想把他的牙齒敲下來做項鏈,就是這位小曲爺突發(fā)奇想要把他的手指剁下來沾酒吃,他也不會說句不好。 他平時倚仗的就是上頭會罩著他,所以心甘情愿的做走狗,眼看這事得自己擺平,他立馬慫了。 小曲爺那聲“滾”落在他耳邊就跟天籟一樣。 他渾身一抖,捂著牙就跑。 夜晚的山風迎面一吹,板寸脖頸發(fā)涼,腦子瞬間清醒過來——老大讓他過來,是問裴哥這里是不是紅崖群。 他原地站了一會,硬著頭皮折回車旁,低著頭,悶聲問裴于亮:“裴哥,老大差我來問你一聲,這里是不是紅崖群?” 裴于亮事不關己當了半天局外人,聞言,心念一動,說:“小曲爺開了一下午的車,估計也累了。我看,先原地休整十分鐘,大家都休息一下,十分鐘后我一定給小曲爺回話?!?/br> 曲一弦沒作聲。 她一手虛握著方向盤,一手抵著座椅靠墊,轉身看了眼裴于亮。 那眼神,陰沉沉,涼颼颼的。 好半晌,她頷首,語氣平淡又冷靜:“行,就按裴老板說的,先原地休整十分鐘?!?/br> 話落,她推門下車,揚長而去。 —— 傅尋倚在車旁等了她一會,見她過來,格外自然的伸手將她拉進懷里。 這動作看著曖昧,傅尋做得卻很保留。 人拉到身邊,怕她不自在進而反感,幾乎是立刻,他手一松,虛攬在她腰上。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歪了身子倚進他懷里:“假正經(jīng)什么?”不是肖想她很久了? 傅尋冷不丁被她這么一嗆,眼睛一瞇,語氣頓時變得危險:“你再說一遍?” “我不敢。”她往坡口看了眼,見裴于亮下了車,裝著矜持,故意站直了和傅尋說話:“裴于亮說要原地休整,我就過來找你了?!?/br> 傅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裴于亮,掌心的柔軟觸感還未消散,他收起手,插進褲袋里,復又低頭看她:“出什么狀況了?” 他對西北的地形比不上曲一弦那么了解,偏僻些的無人區(qū)如果不是早做準備,也是一概不知。 這片區(qū)域,對于傅尋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無人區(qū)。 “遇上紅崖群了?!鼻幌矣眯淞瞬涞厣细山Y成殼的泥沙,直到重新碾碎成泥沙,才緩緩道:“這里是荒漠到鹽殼地的過渡區(qū),天黑了看不清,白天時,這里的山體顏色很鮮艷,就類似于火星地表的顏色。山體敦實但嶙峋,一叢叢跟密林一樣,溝壑叢生,遠看近看都像一座座斷崖。加上它占地面積大,這里就被叫做紅崖群。” 傅尋聽說過紅崖群。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天色。 月色溫柔,星光璀璨,別說會下雨了,此刻的夜空連片云都找不出來。 “不下雨應該不要緊?”傅尋問。 曲一弦搖頭,目光和他對視時,頗有些意味深長:“很要緊?!?/br> 她和裴于亮說的那些話,并不完全是誆他的。 這里不止她一個熟悉西北的地形,除了尚峰頭上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老大,裴于亮在西北待得時間甚至比她還長。 她賣弄小聰明,編纂出莫須有的事,豈不是把自己和傅尋往火坑里推? 那太得不償失。 “進了紅崖群,就跟被閻王攆著跑”這句話不是嚇唬裴于亮的,而是確有其事。 紅崖群不下雨時,尋一個緩坡或平緩的高地露營,沒有任何問題。 危險的是,碰上變天。 “這地方頗古怪,下雨時,不知道哪來的水,聲勢浩大。紅崖群白天的日照又強,土質酥化。你看著結實,其實不堪一擊,比雅丹土臺還沒用。紅崖群本來就跟迷宮一樣,容易迷失方向,你看著以為自己在高地,可能轉個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下游。泥水一沖下來,人和車都要陷進去,沒任何辦法?!?/br> “等天亮后,水又會立刻退走,跟開了地門一樣,一下消失得干凈。”曲一弦一頓,壓低了聲音跟傅尋咬耳朵:“我當時帶地質隊考察時,來過紅崖群。不過不是同一個地方,那片比這里小多了。我們在紅崖群外住了兩天,守到一晚下暴雨,要不是知道我在荒漠里,我都快以為遇上泥石流了?!?/br> 傅尋尋摸著她的意思是要借這個由頭辦點事,掌心拂至她的后背往懷里一壓,含糊著聲問她:“那今晚是留還是走?” “都行?!鼻幌乙е?,笑得促狹:“就沒我想辦辦不成的事?!?/br> 這里不方便說話,傅尋也沒多問。 想來晚上時間緊迫,她能同意裴于亮休整十分鐘,也是為了找機會知會他一聲,晚上有行動。 他低頭,鼻尖抵著她的輕輕蹭了蹭:“萬事小心?!?/br>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音量至多能讓她聽見,跟從嗓子深處咬出來的一樣,還帶著微微震動。曲一弦最受不了他低聲說話,那磁性跟會鉆她耳朵似的,直把她心口鉆得發(fā)癢。 她心尖一酥,只覺得渾身都麻麻的。 也直到這兩天,借著草人設的理由,師出有名的偷摸親近,她才覺出有男人的好來。 曲一弦對男女之情一向看得淡,她不需要解決生理問題,也不缺錢花。男人對她而言,可有可無,有時甚至還覺得麻煩。 可傅尋不一樣。 看著賞心悅目就不說了,還特別省心。 有些話,她不用說,僅一個眼神,他就能意會。 有些事,她不用說透,小小暗示一下,他不止能配合,還能給你打掩護。 最要命的是……她一靠近他,骨頭都酥了,就想纏著他,把他纏到死為止。 曲一弦覺得自己這想法挺變態(tài)的。 她叫:“傅尋?!?/br> 傅尋輕嗯了聲,低頭看她。 “幸好我這輩子是女的?!?/br> 她最近話題跳躍之快,傅尋都習慣了:“你想說什么?” 曲一弦笑瞇瞇的:“什么時候睡一覺啊?” 第80章 不等傅尋回答,十分鐘已過,尚峰在坡口吆喝著讓集合。 曲一弦還等著裴于亮回話,沒耽擱,抬步就走。 她一過來,裴于亮滅了煙,客氣道:“我跟老總頭商量了一下,今晚夜色這么好,不至于說變天就變天。傳聞這東西向來都是以訛傳訛,夸大其詞。小曲爺,那你看?” 他的言下之意是,還得按著他計劃的路線走。 該說的曲一弦在車上都已經(jīng)說過了,老調重彈沒意思,甚至還會顯得太過刻意。 她故作猶豫。 思忖幾秒后,曲一弦抬起頭,說:“我還是建議,趁現(xiàn)在沒深入紅崖群腹地之前,退至安全區(qū)域?!?/br> 裴于亮沒立刻表態(tài)。 老總頭和曲一弦的說法一致——現(xiàn)在離紅崖群的邊界不遠,尚有可退余地。若真運氣不好,遇上了變天,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曲一弦見裴于亮在認真考慮,垂下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撳著打火機。 沉浸在思考中的人,最討厭有噪音干擾。 她似一無所覺般,踩著點的開合著打火機的撳蓋。 嗒、嗒、嗒…… 眼見著裴于亮漸漸眉心緊鎖,曲一弦手里的打火機一收,適時地叫了聲裴于亮:“裴老板?” 裴于亮似剛回過神,猶豫數(shù)秒后,目光和老總頭一對,低聲道:“既然小曲爺都這么說了,暫退至紅崖群外扎營一晚,天亮再趕路吧?!?/br> 他話音剛落,忽聽遠處板寸揚聲慘叫。 男性的音色大多屬于低音音域,這么猛然揚高,幾分沙啞,幾分散碎,在這四下無人煙的紅崖群里顯得尤為凄厲。 眾人皆循聲望去。 短暫的死寂后,板寸的聲音再度響起。 離得遠,并聽不清他說了些什么,只依稀能辯清他是在罵罵咧咧地咒著什么。 曲一弦的聽力敏銳,別人還未發(fā)現(xiàn)端倪,她已眉心微攏,抓過尚峰就問:“他一個人去干什么了?” 尚峰被她這么一抓,愣了一下才回答:“埋地雷……” 埋地雷是江湖話,“大號”的意思。 “我想陪他來著,板寸說他就拐個彎,找個死角擋著,不走遠。我就……” 曲一弦打斷他:“你趕緊叫住他,他再多走兩三米,就找不回來了?!?/br> 尚峰被她一唬,臉都青了。他求助般看了眼老總頭,見他頷首默許,邊打了手電邊高聲喊板寸的名字。 兩個人隔著一座山,跟上了年紀聽力不好似的,互相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