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被清選出，景區(qū)工作人員叫了聲在另一側(cè)cao作臺翻看視頻辨認姜允的曲一弦“小曲爺，你來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曲一弦移步過去確認。

    視頻不算高清，但姜允今天的打扮比較特別。

    她背著一個碩大的雙肩包，脖頸上還掛了一個套著塑料袋的相機，那身紅裙被風(fēng)吹得翩翩起舞，像乘風(fēng)欲飛的蝴蝶。

    這幅畫面不可控制地令曲一弦想起了四年前可可西里訣別般猩紅的車尾燈。

    她的目光隨著鼠標鎖在姜允身上，那隱約的熟悉感引起她的不適，有那么一瞬間，她像是透過姜允看見了江沅。

    她呼吸漸凝，胸腔又起伏著想要更多的氧分。

    短短一分鐘內(nèi)，她唇色發(fā)白，背上全是冷汗。

    工作人員久久沒等到她的確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小曲爺？”

    曲一弦回神，視線下落，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是她?！?/br>
    工作人員見她臉色不好，有些擔(dān)心“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這邊有結(jié)果了再通知你?！?/br>
    “不要緊?！鼻幌腋┑蜕碜?，低聲道“你盡快幫我看看，她最后的行蹤?！?/br>
    “好?！?/br>
    工作人員繼續(xù)調(diào)監(jiān)控的空檔，她起身，避去走廊給傅尋打電話。

    鈴聲還沒響幾聲，就被傅尋接起。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還透著幾分慵懶和閑適“回來了？”

    “我還在鳴沙山?！鼻幌姨罂戳搜蹠r間，開門見山道“我打姜允的電話一直關(guān)機，擔(dān)心出了事，直接來調(diào)監(jiān)控確認了?！?/br>
    傅尋那端沉默了數(shù)秒，問“你什么時候開始覺得她不對勁的？”

    “下午?！鼻幌乙Я艘种?，快速整理好邏輯線，說“我下午送她到鳴沙山時，就覺得她的狀態(tài)不太對。也不是絕望抑郁想自殺，是藏著秘密想試探你又怕你真的知道那種……”

    她頓了頓，一時不太確定自己說的傅尋是不是能夠理解。

    傅尋很快領(lǐng)會了她的停頓，說“你繼續(xù)。”

    “她下車后進了小賣部，發(fā)現(xiàn)我在路邊觀察她了。為了不必要的誤會，我就把車開車了。下午給她打電話時，電話通了。鈴聲響了三下被掛斷，再打過去就是關(guān)機了?！鼻幌覕Q著眉心，指尖在白墻上劃了兩下，整個人透著不知名的煩怒。

    真是應(yīng)了傅尋那句話，既怕她不夠惹事，又怕她太能惹事。

    “你別急?！备祵さ穆曇舫练€(wěn)，難得此時很快地消化了她的所有信息還保持著處變不驚的冷靜“敦煌沒人針對姜允，她就算失蹤也肯定是有計劃的失蹤。你調(diào)整下心態(tài)，按救援章程一步步來，別因為她是姜允，她身上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就先亂了陣腳。”

    “無論她出于什么目的，短時間內(nèi)她都是安全的?！?/br>
    曲一弦微頓，似被傅尋的話點醒了。

    她抹了把下巴，點點頭“我沒亂，就是有點煩躁。姜允和別人還是有些區(qū)別的……”話點到為止，她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但那些未盡的話語，她不用說，傅尋也能理解。

    他掛電話前，說“我立刻過來?！?/br>
    傅尋來之前，曲一弦去了趟景區(qū)門口的小賣部。

    景區(qū)的客流還未散盡，小賣部也還沒徹底打烊。曲一弦到時，老板正在拆掛在涼棚外的貨架。經(jīng)曲一弦問起姜允時，他迷茫了一會，笑說“姑娘，我這最不缺穿紅衣服帶相機的游客來買東西了，紅衣服拍照好看啊。”

    他轉(zhuǎn)身，扯了扯移動衣架上一摞跟批發(fā)似的紅裙“你看，我自己還賣呢。”

    曲一弦碰了一鼻子灰，耐著性子，問“那您能不能想想，有沒有特別特殊的？”

    她從前胸的兜里抽出星輝救援隊的工作證亮了亮“我也是工作需要，勞您費費神?！?/br>
    老板一瞧見星輝救援隊的工作證，收攤的動作一頓，仔細打量了曲一弦?guī)籽邸靶禽x我知道啊，你別著急，我想想?！?/br>
    他半天沒回憶出來，期間倒是想到什么說什么，蹦出一句“你們救援隊的也挺有意思，別人上我這打聽消息，不是買包煙就是買瓶水的跟我套近乎，你是直接掏證件?！?/br>
    曲一弦“……我正戒煙呢?！?/br>
    老板往收銀臺上疊掛太陽帽的貨架，轉(zhuǎn)身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了聲“你說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穿紅裙子，掛著相機，背大背包的美女是？我還真想起來一個，挺年輕漂亮的，買了瓶冰水后在我鋪子里待了一會，又裝了十瓶水?！?/br>
    “我瞅她像是跟朋友一起出來，她做代表過來買的。結(jié)果她付完錢放下背包，把水全裝進那個包里了。我當時還問她來著，怎么不讓朋友分擔(dān)下，十瓶水背著夠嗆啊。而且鳴沙山下午降溫，也用不了十瓶?！?/br>
    “我當她以為這是沙漠就緊張了，好意提醒呢。結(jié)果她一句話沒說，裝上水就走了?！崩习灏沿浖芡七M小賣部里，關(guān)了遮陽棚下的照明燈，跟她打聽“能勞動你們救援隊，那姑娘是出什么事了？”

    傅尋來得巧，曲一弦正絞盡腦汁編借口時，他開著大g緩緩?fù)Ｔ诹寺愤叀?/br>
    他下車，要了一包煙，結(jié)賬時偏了偏頭，示意她上車等著。

    曲一弦見老板低頭找零錢，壓根沒空留意她，一溜上了副駕。

    大g停在路邊是她還沒留意，等坐進車里，看著熟悉的內(nèi)飾，有些納悶。

    傅尋這是早就把車開到敦煌來了？

    她沒疑惑太久，傅尋上車后，隨手把煙拋至后座，邊系安全帶邊解釋“怕路上要用車，租借太麻煩，用著不順手，就一直讓人在后面開著，一站一停?！?/br>
    他抬眼，問“這算瞞著你嗎？”

    曲一弦被問得措手不及，反應(yīng)遲鈍地搖搖頭“不算不算?！闭f完又覺得這回答怎么聽怎么有點別扭，跟傅尋什么都要和她匯報一樣。

    她立刻改口“這跟我們的合作內(nèi)容不沖突，您隨意就好?！?/br>
    傅尋本就是故意逗她，目的達到也不多糾纏，轉(zhuǎn)而問她“現(xiàn)在都打聽到什么了？”

    “小賣部老板說姜允在他那買了十瓶水?！鼻幌业乃季S縝密，幾乎是立刻就換算出了姜允的需水量“姜允不愛喝水，她一天的喝水量沒超過一百毫升。但這是在正常情況下，沒強烈日曬，沒脫水，沒劇烈運動?！?/br>
    傅尋挑眉，側(cè)目看她。

    “你說得沒錯，她是有計劃的失蹤。她對沙漠沒概念，只聽說荀海超是缺水死的，所以盡可能地帶了她能夠負擔(dān)得起的水量。按她對自己平時需水的估算，這十瓶可能是用來撐五天的?！?/br>
    傅尋頷首附和“不說遠的，景區(qū)那邊還沒有消息？”

    “沒有?！鼻幌矣行╊^疼地捏了捏眉心“我在等消息，確認她的最后行蹤后，就報警，出動救援搜救?！?/br>
    路燈下，她的燈光明亮且勢在必得“等我找到她，非扒她一層皮不可?！?/br>
    第61章

    敦煌這邊，沒讓曲一弦等太久。

    監(jiān)控拍到的姜允，最后消失在正對著月牙泉的沙山上。

    沙山頂沒有監(jiān)控，自然也就無法獲知姜允最終去了哪里。景區(qū)的工作人員略微遺憾地告知她“我們反復(fù)核對過，這位女士確實沒有離開過景區(qū)?！?/br>
    曲一弦透過窗，看了眼夜幕下的巨大的沙山。

    敦煌今晚的夜空不算亮，只零星掛著幾顆星星，星光黯淡且孤寂。

    沙山的輪廓和脊線隱約可見，像一副沉在夜色中的墨影，無法看得太過清晰，也無法徹底忽略。

    她盯著看了一會，回神，問“我記得沙山上有景區(qū)的沙灘越野和滑沙項目？”

    工作人員似剛被提醒，眼神微亮“您稍等，我這就去問問?！?/br>
    人一走，她轉(zhuǎn)身，看向傅尋。

    他倚窗而立，雪山色的沖鋒衣襯得他面容沉肅，整個人像被夜色收攬了一般，一半隱在暗影里。

    察覺到曲一弦的目光，他回頭，一言不發(fā)地對上她的視線。

    那雙眼神，清亮，孤然，就像伴月而生的星辰。

    他無聲且專注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她先開口說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單單看著她。

    曲一弦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和傅尋對視超過三秒……

    她飄開目光，指尖在窗舷上輕輕敲了敲，似斟酌了許久，才開口道“這次救援，我會自費，不浪費公共資源?！?/br>
    她反省“我在明知姜允有反常的情況下還忽略她，是我失職。我回去會寫報告……”

    “這些話你應(yīng)該留著跟彭深匯報?！备祵ご驍嗨霸谖颐媲?，不用說這些。我不是你的上司，你不需要對著我懺悔自責(zé)，總結(jié)工作歸納理由?！?/br>
    曲一弦抿唇看他，心想他這倒分得挺清的。

    有夜風(fēng)忽起，夾雜著細小的沙礫從敞開的窗臺上飄進來。

    曲一弦被風(fēng)沙吹了個頭臉，剛轉(zhuǎn)身，跟她匯報過視頻結(jié)果的工作人員去而復(fù)返，臉上的表情比之前更顯得凝重“曲隊，我問過景區(qū)里負責(zé)滑沙項目的教練了，比較巧的是，他正好因為工作失誤還留在景區(qū)里。您稍等下，我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通知他過來了?！?/br>
    曲一弦微微頷首，轉(zhuǎn)頭和傅尋對視了一眼。

    工作失誤？

    滑沙這種cao作簡單，安全悉數(shù)高的游樂項目……還能有什么工作上的失誤？

    疑惑很快得解。

    滑沙工作組的教練是個年紀輕輕，身材瘦高的當?shù)赝林?。先前?yīng)該已經(jīng)被上級訓(xùn)得狗血淋頭，來時面紅耳赤，頭也沒抬。

    工作人員替曲一弦和滑沙組教練互相介紹后，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小聲提醒“你把你這的情況給曲隊說一下。”

    教練面色漲紅，飛快地抬頭看了眼曲一弦，說“我來之前，領(lǐng)導(dǎo)跟我說過大概的情況了。紅裙子的年輕女孩，脖子上掛著相機，背了一個很沉的背包？”

    曲一弦頷首，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她在沙山頂?shù)纳碁┰揭败嚑I地旁站了一會。我就上前搭話，問她要不要體驗下。她說想玩滑沙，問了價錢后跟我討價還價，最后出了兩百包玩兩小時。剛上手，我都是陪著看著的，等五點后游客漸漸多了，我就顧不太上了。等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那姑娘不見了，我起初以為她是把滑板還回來，自己走了。后來清算滑板數(shù)量時，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

    他抬眼，偷偷覷了眼曲一弦。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片刻之后，曲一弦點點頭，“情況我知道了。我這邊需要和隊員開個會，再制定計劃，大概半小時左右?！?/br>
    工作人員滿口應(yīng)道“曲隊你放心，景區(qū)非常重視游客的生命安全。今晚會留下一批工作人員，隨時和救援隊對接，幫助和支持?！?/br>
    曲一弦露出個感激的笑容，與對方親切握手道謝后，和傅尋先一步下樓，回到車里。

    她沒立刻展開救援工作。

    姜允有預(yù)謀的失蹤，進沙山，說不上是個人情緒多一些還是另有什么目的，她需要整理已知的所有信息，推斷她的目的，才能不繼續(xù)被姜允牽著鼻子走。

    曲一弦習(xí)慣性在白紙上列綱要，方便集中線索，找出關(guān)聯(lián)。

    她從兜里摸出戶外專用的便攜水筆，擰開筆帽，四下找白紙。

    傅尋俯身，從車門的儲物兜里遞去一疊酒店定制的便簽紙。

    曲一弦順手接過來，待目光瞄到便簽紙下方的“七星大酒店”字樣時，視線一凝，抬眼看向傅尋。

    這人還真是……擅長從細節(jié)處著手，無聲無息地撬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