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又有一束車燈透過縫隙照進來,輪胎摩擦細沙的聲音由淺至深,像是翻過了一座土坡,循序漸進地往南八仙的腹地而來。 傅尋側目,看了眼漸漸逼近的光源,低聲詢問:“上車再說?他們很快就能進來了?!?/br> 曲一弦皺眉:“你不是說我們在墻里?” 傅尋輕吹了一聲口哨,哨聲短促卻輕緩。 幾乎是哨聲停下的同一時間,車頂?shù)难踵驳囊幌聯(lián)溥M他懷里,三兩下攀住他的沖鋒衣外套爬上了他的肩膀。 他退開一步距離,問:“你開還是我開?” 曲一弦咬牙:“我開,你去副駕坐著。” 她側耳聽了聽越來越近的車聲,沒再遲疑,先上車離開。 傅尋替她指了方向,駛出南八仙雅丹群的腹地后,他重新校準gps,指揮巡洋艦回到了315國道上,往敦煌方向繼續(xù)行駛。 曲一弦一路沉默,巡洋艦的損毀程度讓她不敢掉以輕心。除了保持正常車速以外,她還需要時時留意車尾有沒有跟上探索者。 好在,直到她一路開進了七里鎮(zhèn),也沒再發(fā)生令人無法預料又措手不及的突發(fā)情況。 —— 曲一弦在七里鎮(zhèn)的加油站停了車。 已近深夜,入鎮(zhèn)的加油站里依舊排滿了等待加油的大卡車。 巡洋艦仳一入場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曲一弦跟壓根沒留意到眾人打量的眼神,抽了油卡,下車加油。 油槍插入油箱后,她松手,繞到副駕輕敲了敲車窗。 傅尋默不作聲地撳下車窗,垂眸看她。 曲一弦的小臂交疊,雙肘支在車窗上,微微側身,和他打商量:“今晚不進敦煌了,隨便在七里鎮(zhèn)找個賓館將就下?” 巡洋艦太醒目,一進敦煌,在城區(qū)守株待兔的高利貸一準第一時間知道。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指不定敦煌蹲她的還有另一撥人。開巡洋艦進敦煌,無疑等于她往自己臉上貼了張標簽牌,就差廣而告之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傅尋也是這個意思。 他靠近車窗,說:“開一間大床,我沒帶身份證?!?/br> 曲一弦挑眉,險些伸手揪他衣領:“你再給我說一遍?” 傅尋比她還賴:“再說一百遍也還是沒帶身份證?!?/br> 曲一弦盯了他一會,嘴唇抿了抿,壓低聲音問:“真沒帶?” 傅尋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反問:“我是不介意你搜身,要搜嗎?” 曲一弦勾了勾唇角,冷笑一聲:“搜啊,等會就搜?!彼捯魟偮?,油箱加滿的提示聲響起。她放下手,折回車尾拔了油槍,付掉油錢。 正要上車,一輛新進加油站的途樂車窗半降,勝子探出頭來興奮至極地朝曲一弦揮了揮手:“小曲爺?!?/br> 曲一弦拉車門的手一頓,轉身看去。 勝子正開著他那輛途樂來加油,臉上他鄉(xiāng)遇故知的興奮喜悅還沒來得及收回,余光不小心瞥到巡洋艦撞毀的頭臉時,整個震驚了:“我靠,小曲爺你的車怎么了?” 曲一弦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車頭。 這一轉頭的功夫,她心念一動,計上心頭。 —— 十分鐘后。 曲一弦開著勝子加滿油的途樂駛出加油站,在七里鎮(zhèn)鎮(zhèn)外的一家賓館辦理停車住宿。 傅尋沒身份證,沒法登記更沒法入住。只能等曲一弦上樓后,發(fā)房卡的信息,再單獨上樓。好在夜深人靜,賓館前臺正在犯困。他進入得悄無聲息,絲毫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曲一弦給他開了門,等他進屋后,她往玄關中間一站,橫刀闊斧地擋住了唯一的去路。 她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站到門后:“站好,我搜身?!?/br> 傅尋凝視她半晌,笑了。 這個笑容和以往的都不同,眼神里噙了幾分不矜,幾分痞氣,還有幾分壞。一瞬間,像是回到了七月初在沙粱重新遇見的那天,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從頭到腳都透著極具壓迫感的氣場,讓人無端生畏。 他溫和了太久,總是收斂起爪牙,讓曲一弦?guī)缀跬浟怂⒉皇且粋€真的良善的男人。 她立在玄關的暖燈下,突然生出一種……身為獵物的瑟然感。 她輕咳了一聲,試圖給自己找臺階下:“南八仙的‘鬼打墻’,你就不打算解釋下?” 傅尋裝作不知她在轉移話題,配合地接過茬:“你記不記得你說過‘南八仙的雅丹群,車輛半夜入內,容易遇到鬼打墻,被困死在里面’這句話?” “‘聽說’這種事向來是有人說才有人聽,不會無緣無故沒頭沒尾。南八仙的腹地應該很少有車會進來,我跟著巡洋艦的車轍印重復走了一次原路后,就在留意周圍的雅丹。”傅尋隨手脫下外套掛在進門的衣架上:“我這幾年都有受邀參與一些考古挖掘,很多的帝王陵墓都有一個慣用的規(guī)律。他們?yōu)榱吮Wo自己長眠不受干擾,會讓風水術士在陵墓里擺陣,迷惑后人。南八仙腹地的雅丹就是這樣一個天然的屏障?!?/br> 傅尋發(fā)現(xiàn)后,順勢進了腹地。除了給巡洋艦爭取檢修時間,也是有意試探對方車隊是否的確是他所猜測的盜墓者。 盜墓和考古同宗不同源,他能看出來的,對方自然也能看出來。 傅尋的點撥總是恰到好處,曲一弦一聽就懂了。她回憶起對方扎漏袁野輪胎時用的三角扎馬釘,問:“對方真的是盜墓的?” “應該是。”傅尋說:“不排除是勾云玉佩引來的,這幫人窮兇極惡,比放高利貸那伙還難解決?!?/br>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她面前:“還有問題嗎?” “沒有的話,是不是該搜身還我清白了?” 第48章 真新鮮。 這還是曲一弦頭回遇到有人主動要求搜身。 她沒避沒讓,就這么看了傅尋一會,伸手,貼住他的褲腰。她的指尖,靈活得跟蛇一樣,挑開他的速干衣,鉆了進去。 曲一弦的手涼,他的皮膚帶著熱意,僅是沿著傅尋的腰線游走,她的指尖也沾染了不少暖意。 她本想嚇唬嚇唬傅尋,但動作做到這,已經逾距了。 曲一弦抬眼,停在他后腰腰側的指尖動了動,極具挑逗:“搜身不是搜不到東西就能證明清白,要是想誣賴你……” 她欲抽手,指尖劃過男人的腰線時,微微觸動,莫名有些心虛:“我說你不清白,你就不清白。” “那就不清白好了。”傅尋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從腰間抽出來繞至腰后,低頭時,聲音低沉蠱惑,有意勾引:“反正身家清白,不怕你誣蔑?!?/br> 他看似松散慵懶,實則握住她手腕的力量根本無法掙開。 曲一弦原先還多有閃躲,掙了幾下沒掙開,惱了。她站直身體,下巴微抬,頗有幾分倨傲地看向他:“耍流氓?” 傅尋反問:“和你做的比起來,這點算什么?” 曲一弦:“……”做人果然要厚道,現(xiàn)世報這種東西,說報應就報應。 “行行行?!彼J栽:“我開玩笑開過頭了,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時間也不早了,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起大早進敦煌?!?/br> 她話音剛落,房間里“滴”的一聲輕響。 曲一弦循聲看去,傅尋抽手拔掉了房卡,房間內短暫的斷電緩沖中,他那雙眼又深又亮,像深海海域上的燈塔,光源幽亮。 很快,啪的一聲,房間整個黑暗下去。 傅尋另一只手也握了上來,反身把她扣在玄關的衣柜前:“休息前,有些話得聊清楚。” 他適應黑暗后的目光,悄悄落到她臉上,毫不掩飾地停留著:“你留在環(huán)線,是為了找江沅。找到江沅后,你是什么打算?” 曲一弦就猜他要問話,關了燈也好,有些話更方便說出口。 “這不是還沒找到?找到了就找到了再說?!?/br> “不打算回南江?”傅尋問。 “不回?!?/br> “那袁野呢?” 曲一弦費解:“袁野怎么了?” 傅尋頓了頓,說:“在大柴旦的第一晚我就想和你交換房間,袁野說你早就習慣了,旺季帶線的時候幾乎都和男領隊擠一屋。這幾年,別說回南江了,過年過節(jié)都是在他家過的,有沒有這個事?” “有啊?!鼻幌移婀值乜戳怂谎郏骸八俏曳繓|啊?!?/br> 滿目黑暗里,她只看得清傅尋的輪廓和那雙亮得有點過分的眼睛。 她沉默了幾秒,問:“你關燈,就是想和我說這些?” “不是。”傅尋松手,往后退開一步,從煙盒里摸出煙,叼進嘴里:“抽根煙,介意嗎?” 曲一弦自己就是煙槍,搖搖頭。搖完擔心他沒看見,又開口:“你隨意?!?/br> 傅尋撳亮打火機,那一叢暖色的焰火亮了數(shù)秒。他側身,點上煙,微瞇了瞇眼睛:“接下來的行程,要么單開房,要么跟我一個房間。除此之外,沒得選擇?!?/br> 曲一弦沒作聲。 她看著他唇邊那抹星火一明一暗半晌,才吊著語氣問:“您這是憐香惜玉呢還是鋤強扶弱啊?!?/br> “我挺不需要的?!?/br> “你要是覺得看不慣,還請你多忍耐忍耐。替你找到項曉龍,我們之間的合作也算了了。找江沅,你可以單純提供技術指導,我親自執(zhí)行?!?/br> 她一連數(shù)句話,夾槍帶棒,滿滿的火藥味。 傅尋咬著煙,似斟酌了數(shù)秒,說:“你用不著這么誤解我,把我惹急了,對你沒好處?!?/br> 曲一弦沒說話。 從傅尋關燈那刻起,她就下意識筑起了防御的高墻。但沒等這墻筑結實,他隨手就從地基里抽掉了一塊磚拋出去,壘了一半的墻面瞬間地動山搖,在頃刻間崩塌瓦碎。 “我是看不慣?!彼е鵁煟曇粲行┠:骸耙姴坏媚氵^得將就?!?/br> 他俯低身子,抬手撐住一側的墻壁,目光和她持平:“我看袁野挺不順眼的。” 曲一弦懶洋洋地瞥他:“他怎么招你了?” “哪都招我了。”他的聲音又低又沉,曲一弦還沒聽清,他已經咬著煙,重新站直了身體:“等會叫客房部再送床被子和加熱毯來,就說暖氣不夠暖。” 他擲掉煙頭,踩在腳底碾熄。 隨即,傅尋往房間里走了幾步,拉開了電視柜前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