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安撫

    褚韶華眼下卻還有一樁略有些麻煩的事，陳二順?biāo)降紫峦疑厝A說了白家小夫人的境況，陳二順嘆道，“小夫人的大哥找到我，說自打小夫人進(jìn)了白家內(nèi)宅，他們兄妹也見不著面兒的。聽說，小夫人過的很是不好，年前還請了一回大夫，說是胎相不穩(wěn)?！?/br>
    瞧著小叔子這一韻三嘆，褚韶華就想說，小夫人過得好賴跟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呀！當(dāng)初是小夫人一定要進(jìn)白家門兒，她順勢幫了些忙而已，難不成，她還要保證小夫人進(jìn)門兒后榮華富貴、平安如意？她又不是神仙！再說，白老太太一看也不是好相與的人，小夫人進(jìn)門兒后的日子不好過，這是當(dāng)然的呀！難不成，這兄妹二人竟連這樣的事都料不到？

    反正陳家的錢已經(jīng)要回來了，褚韶華與小夫人本就無交情，哪里會在意她的死活。褚韶華先給兄弟倆倒了盞茶，把撥浪鼓兒遞給閨女玩兒，逗一回閨女，方不急不徐道，“只請了一回大夫，說明胎相最終并無大礙。二弟，白家那樣的人家，必是極講究規(guī)矩的。我聽說，京城的大戶人家跟咱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不一樣。大戶人家是分內(nèi)外宅的，女眷住內(nèi)宅，等閑不能出門，也不能見外人。你想想，白老太太那樣的厲害人管著內(nèi)宅，小夫人剛進(jìn)去，略艱難些也是有的。我要是能見著白老太太的金面，能在白老太太跟前說得上話，這自沒的說，我也不能袖手?？砂桌咸睦锴频蒙显蹅冞@樣的人，我去年去了多少遭，老太太一面兒都不見?！?/br>
    “要是小夫人的兄長想見小夫人，這事不難。白老太太不讓小夫人出來，那是白老太太的規(guī)矩。小夫人是新派人，我聽說，許多場合都是小夫人陪著白廳長出席的。小夫人的兄長在白廳長身邊做事，求一求白廳長，把小夫人帶出來，兄妹倆在外頭見個(gè)面兒算什么大事呢？”褚韶華看小叔子一眼，“我不信這點(diǎn)小事能難過賢兄妹兩個(gè)?！?/br>
    陳二順喝口茶，此方道，“嫂子不知，那白家老太太委實(shí)忒厲害?！卑旬?dāng)初白老太太如何迅雷不及掩耳的接了小夫人進(jìn)門兒，如何令心腹抄了內(nèi)宅，都一一說與了兄嫂知道。陳二順道，“小夫人這些年的體己，還有韓大哥這些年的攢的家底子，因他素來大手大腳，就都是放小夫人那里，這次都叫老夫人查抄了去，如今也成了一筆糊涂賬?！闭f著，頗是扼腕，倒似是替韓氏兄妹不平。

    褚韶華則沒有陳二順這些感慨，她倒是心下贊一聲老夫人手段厲害！如此手段，莫說外宅這些年的花銷都能填平，怕是老夫人還有的賺哪！只是這等舊派人，難免狹隘了，小夫人這樣的一旦進(jìn)門兒，后頭的事多著哪。眼下白老太太占先，以后可不一定如此。褚韶華不耐煩聽小夫人如今的處境如何如何艱難，在褚韶華看來，給人做小，還想當(dāng)家做主不成？家底子都給人抄了去，那是你自身道行不夠！褚韶華問陳二順，“那位韓大爺?shù)降资莻€(gè)什么意思！怎么磨磨唧唧的，白家老太太親自打發(fā)人抄的外宅，這些錢，他們還打算要回來不成？”這兄妹倆不會是發(fā)夢的吧！

    陳二順道，“誰能從老虎嘴里奪食。韓大哥的意思，看嫂子有沒有空，小夫人后兒個(gè)要陪白廳長去六國飯店，想見嫂子一面。”

    褚韶華心下極不喜韓氏兄妹這類人，卻也知這種人不好輕易得罪，褚韶華看一眼丈夫，陳大順道，“到時(shí)我送你過去?！?/br>
    褚韶華便應(yīng)了此事。

    陳二順走后，陳大順不禁搖頭，“這位小夫人可當(dāng)真不是個(gè)安分人?！?/br>
    “倘是安分人，也不能給人做外室?！瘪疑厝A唇角勾出一抹譏誚，“這種人其實(shí)也有限。一個(gè)白老太太就能叫這兄妹二人這般輾轉(zhuǎn)不安，他們也就是遇著白家這樣的一家人罷了?！?/br>
    陳大順同妻子商量，“后兒個(gè)最好能把這位小夫人安撫住，以后也少與這樣的人來往?！?/br>
    “我自看不上這種人。”褚韶華壓低了聲音與丈夫道，“你悄悄也同二弟說一聲，讓他不著痕跡的遠(yuǎn)了韓家人才好。”

    陳大順頜首。

    褚韶華隨手將陳二順剩下的那杯殘茶往地上一潑，轉(zhuǎn)手取了自己常用的一個(gè)白瓷茶碗，倒半杯溫水，慢慢喝了。

    六國飯店依舊是衣香麗影、金碧輝煌的所在，有時(shí)，身處六國飯店，褚韶華都有一種時(shí)空的錯覺。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富麗奢華，而這里之外，又是那樣的守舊貧蔽。

    陳大順留在大廳喝茶，褚韶華與小夫人去包廂說話。小夫人依舊是窈窕身段兒，一襲銀紅的旗袍，披一條銀鼠的小披肩，完全看不出是有身孕的人，氣色也不錯，只是眼神中透出些疲憊。褚韶華先請小夫人坐，自己方坐下，然后，表達(dá)了自己誠摯的擔(dān)憂，“韓大爺跟二弟說了您的事，我這幾天，無一日不擔(dān)心的，見到夫人，我這顆心才算放了下來?！?/br>
    小夫人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絲絲悔意，話中也帶著無限懊惱，“我萬沒想到，進(jìn)了白家門兒會這樣?！?/br>
    褚韶華嘆氣，“我以為您總會有些準(zhǔn)備?！?/br>
    小夫人氣苦，一只纖細(xì)素手虛握成拳，竟是輕輕在桌間一擊，咬牙道，“再有準(zhǔn)備也架不住人突然來抄家。”

    不論何時(shí)，這位小夫人都是優(yōu)雅的、美麗的、惹人憐惜又楚楚動人的，突然間這么咬牙切齒起來，恐怕里頭多少有幾分真性情所在。褚韶華相信白老太太的突然抄家的確是令小夫人措手不及大傷元?dú)?，尋常安慰怕不能撫平小夫人那受?chuàng)的荷包，依舊得先道，“事已至此，夫人還是要以身子為要?！?/br>
    小夫人看向褚韶華，眉眼間射出兩道凌厲，問她，“jiejie，你一向足智多謀。我如今，多年的身家都叫老夫人抄了去。內(nèi)宅里都是老夫人的人，我是內(nèi)無援手，外無倚靠。再這樣下去，還不是任人魚rou了！”

    “不至于?！瘪疑厝A道，“我一見您的氣色，就知您心中有數(shù)，心里安定著哪。今天找我來，無非就是想找個(gè)說話的人罷了?！?/br>
    小夫人一笑，那只素靜潔白的手放在小腹上，輕聲道，“我能有什么數(shù)，無非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真是擔(dān)心，萬一我生產(chǎn)時(shí)有個(gè)好歹，怕是連哭一聲的人都沒有?！闭f著，眉宇間不禁籠上無限哀愁，襯著她如花似玉的相貌，如晨霧中姣花一般動人至極。只是，小夫人最后一句，又何其的鬼氣森森。

    褚韶華眉尖一跳，她雖已見識過白老太太的手段，也知白家這樣的舊家庭必然規(guī)矩極多，但，殺人，奪人性命的事，褚韶華還是第一次聽聞。褚韶華心下一寒，面兒上露出幾分驚愕，心如電轉(zhuǎn)，一顆狂跳的心臟逐漸平靜下來。她冷靜的問小夫人，“那么，您做了會讓人取你性命的事了嗎？”

    小夫人連忙搖頭，“我如何敢，如今在家里，我只恨不能給人當(dāng)孫子?！?/br>
    褚韶華聽這話險(xiǎn)沒笑場，想著小夫人好歹是念過高中的人，受過新式教育的女子，出口竟是這般的粗俗。可見，此次元?dú)獯髠胶蔚染车?。褚韶華克制著自己的神色，與小夫人道，“有兩件事，您一定比我明白。第一，在白家，有兒子就有立足之地。第二，白廳長比您這幾年的體己更有價(jià)值。只要廳長對您好，多少體己都有。還有，如果白太太能生出兒子，早就生出來了。所以，您實(shí)際上已經(jīng)占盡優(yōu)勢。至于你擔(dān)心有人害你……”

    “只要您在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與白太太情同姐妹，交好上下人等，籠住白廳長的心，誰會害您呢?！瘪疑厝A輕輕的攪弄著面前的咖啡，望向小夫人美麗的眼睛。

    “可這也實(shí)在太憋屈了！”

    “不算什么憋屈！”褚韶華不客氣的打斷小夫人的話，正色與她道，“你要想長久的在白家立足，就要有這種心理的準(zhǔn)備。哪怕你現(xiàn)在手里有再多的錢，能收買的下人不過是些趨利小人。你想收人為己用，不能只從利益上，還要從情分上，從手段上，讓別人對你忠心。你要想在白家有地位，不要妄圖一蹴而就，那是不可能的。白老太太在白家經(jīng)營多少年，你不過剛進(jìn)門兒，就想在白家掌權(quán)，恕我直言，這是不可能的。你要悉心經(jīng)營，生一個(gè)孩子怎么夠，你是念過書的人，武則天做皇后的時(shí)候，已經(jīng)為唐高宗生了四子一女。如果你有四個(gè)兒子，你還怕沒地位嗎？以后，整個(gè)白家都是你的！”

    “至于白老太太，你怕什么。她老了，你正年輕。我從沒聽說過，一個(gè)老人能在時(shí)間上勝過年輕人的?！?/br>
    別看褚韶華沒上過高中，她是那種天生聞一知十的人，在鄉(xiāng)下時(shí)囿于環(huán)境還不大明顯，待到了北京，開闊的眼界，接觸的書籍，都使褚韶華那過人的天資得到了極大的激發(fā)。更為可怕的是，褚韶華并不是天生被馴服者，她也沒有天生的社會對于女人“賢良德淑”的道德感的認(rèn)同。

    褚韶華擅長的是冷靜的對每一個(gè)人的優(yōu)勢弱勢做出分析，然后找出相對應(yīng)的手段來。

    就譬如白家這事，褚韶華要安撫住小夫人再容易不過，雖則對著小夫人感激敬佩的眼神，褚韶華露出相應(yīng)的謙遜，心下卻委實(shí)不以為然。如小夫人這種終生的追求不過是要抓住一個(gè)無情無義的男人，依靠男人的寵愛來分享男人的權(quán)勢。褚韶華自詡舊家庭出身都瞧不起小夫人這種一味只知攀附男人的女子，若是舊時(shí)代，女人除了嫁人沒有別的出路，小夫人這種行徑還可理解。如今，連褚韶華這種沒正經(jīng)念過書的都曉得這是新時(shí)代了，新時(shí)代的女性，可以自己出去尋差使掙銀錢，可以自己憑雙手掙一碗飯，如小夫人這種正經(jīng)高中畢業(yè)生，竟然還是依附男人，何況，又是與人為外室進(jìn)的門兒。

    褚韶華心里愈是瞧她不起。

    不過，依褚韶華的精明，心下做何想，面兒上依舊是一派的親熱誠摯。安撫過小夫人，褚韶華方與丈夫回家去了。

    待回了家，褚韶華方同丈夫細(xì)說了小夫人這次尋她的事，褚韶華大搖其頭，“以往我總說，念過書的人便都是明白人，這話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小夫人這種，且不論出身，到底正經(jīng)念過高中的，竟還是舊式攀親附貴的思想。我聽周太太說，如今大學(xué)生是鳳毛麟角，許多高中生只要肯放下身段兒，尋工作并不難，一月十幾二十塊大洋哪?！?/br>
    陳大順去了外頭的厚料子大衣，接過妻子遞的茶水，笑，“在外做差何其辛苦，哪有如今吃香喝辣，若是能給白廳長生下兒子，一輩子也就不愁了?！?/br>
    褚韶華揚(yáng)眉，“吃穿倒是不愁，但這種給人做小伏低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要我，不要說只是吃香喝辣，就是給我吃龍肝鳳膽我也不干?！?/br>
    “你總是因己度人?！标惔箜槹巡柰胪郎弦环?，都沒往炕上坐，就道，“我去娘屋里把咱萱兒抱過來，這才小半天沒見，我這心里就想的慌?！?/br>
    褚韶華打趣她，“那平時(shí)在柜上怎么辦？一出去一天哪?！?/br>
    “一直想著唄?！标惔箜樉鸵フ勘ч|女，褚韶華給他披上另一件大毛領(lǐng)子的棉披風(fēng)，笑道，“咱們一起過去，也別叫媽惦記著?！?/br>
    第79章 兩個(gè)親家母

    陳太太屋里頗是熱鬧，陳太太帶著孫女，魏太太帶著閨女魏金也在。自從兩家給孩子定下親事，就是正經(jīng)親家，較之先前愈發(fā)親近。魏年這小子如今已是六個(gè)月了，會坐了，在炕上坐的穩(wěn)穩(wěn)的，拿著個(gè)撥浪鼓玩兒。魏年的小胖手拿著撥浪鼓瞎晃，發(fā)出雜亂的咚咚聲，萱兒被奶奶抱著，只要魏年一搖，她就給鼓掌，于是，魏年搖的更歡了！屋里都是孩子們的笑聲。

    萱兒一見爸爸mama，高興的很，也不給小伙伴鼓掌了，立刻朝爸爸mama伸出兩只小胳膊要抱抱。陳大順笑著接過閨女，又跟魏太太魏金打招呼，以前都叫嬸子大妹子的，現(xiàn)在改口為“親家母、金meimei”了。褚韶華則是稱魏家母女為“嫂子、小金”的，她才不會叫什么親家母！

    褚韶華始終不大滿意這樁親事。

    魏年見小伙伴被爸爸抱走，他就有樣學(xué)樣的朝褚韶華伸小胳膊，一手還攥著撥浪鼓不撒手。魏金笑道，“唉喲，年兒這是要丈母娘抱哪。”

    褚韶華險(xiǎn)沒翻個(gè)大白眼，只是想著兩家的交情，她也只好把胖小子自炕上拎起來抱了抱，一抱就說，“可真沉。”

    魏太太很自豪地，“過年時(shí)光屁股稱過，十七斤了。”

    魏金也很驕傲，露出跟她娘一樣的神色，“年兒不過比萱兒大一個(gè)月，非但個(gè)子比萱兒高，身子也壯實(shí)?！?/br>
    陳太太道，“小子家就這樣，長得比丫頭要快?！?/br>
    別看褚韶華不大喜歡魏年小盆友，魏年小盆友很喜歡丈母娘，一到丈母娘的懷里，他一只小胳膊摟著丈母娘的脖子，另一只攥著撥浪鼓的小手朝小伙伴繼續(xù)搖動起來，咚咚咚，咚咚咚……吵得人耳鳴，小伙伴萱兒卻很高興，在爸爸懷里給小伙伴魏年拍著小手鼓起掌來。

    看閨女這么高興，也沒就立刻把人接自家屋去。

    大家坐著在陳太太屋里說話，陳太太是個(gè)好打聽的，難免打聽幾句。直待閨女在爸爸懷里呆煩了，一直要找mama，褚韶華就知道閨女是餓了，要抱閨女回屋喂奶時(shí)，魏太太立刻也抱著兒子跟過去了。那啥，人家萱兒吃頭一茬，要是有的剩，魏年還能跟著蹭一頓上午茶，不然，魏年只得等中午吃一半奶水一半米糊的混合飯食了。隨著孩子漸漸長大，魏太太的奶水只見少不見多，十分不夠肥兒子吃。于是，每當(dāng)這時(shí)候，魏太太就巴結(jié)褚韶華巴結(jié)的不行！

    其實(shí)，魏太太也給兒子試過去城中奶酪鋪?zhàn)淤I些鮮奶，魏年卻也不大喜歡。

    所以，為了兒子的口糧，魏太太完全顯示了一位偉大母親的能屈能伸?？粗疑厝A給閨女喂奶，魏太太在一畔一個(gè)勁兒的拍褚韶華馬屁，“早我就瞧著萱兒好，這閨女，一看就有福，我心里愛她愛的跟什么似的。就是沒想到，我與meimei還有做親家的緣法，你說說，這誰想得到哪?！?/br>
    “是挺叫人想不到的。”褚韶華瞥一眼小胖墩兒魏年，道，“好在倆孩子年紀(jì)也差不離，咱們兩家又交好的，以后念書也叫倆孩子一起念，也有個(gè)伴兒?！?/br>
    魏太太順著褚韶華的話，“是啊?！?/br>
    待把閨女喂飽，又?jǐn)D出多余脹痛的奶水，魏太太拿著茶碗喂給兒子吃了。魏太太與陳太太很透脾氣，一樣是個(gè)愛打聽的，見屋里也沒別人，還同褚韶華道，“我聽萱兒她奶奶說，今年過年親家母往邵東家家去，小邵奶奶給了咱們萱兒一套金的長命鎖、手腳鐲?！?/br>
    褚韶華倒不是個(gè)愛顯擺的，只是一對上魏太太那金光閃閃的雙眼，褚韶華心下一動，想著這婆娘素來勢利。雖則褚韶華也不大樂意魏家這樁親事，可她這性子，她不樂意人可以，倘人不樂意她，她心里卻又難免不得意。褚韶華便拿出個(gè)紅木匣，拉開一層，拿出個(gè)紅布包遞給魏太太看，魏太太打開來，見是套金燦燦的長命鎖手腳鐲俱全的小孩子的物什，不禁贊了聲好。她家兒子出生雖也收到了幾套長命鎖，卻都是銀的，金的是沒有的。

    褚韶華把紅木匣一層一層的打開來給魏太太看，三套銀的兩套金的，褚韶華道，“這些東西，說來也都是人情往來，有來自然有往?？晌蚁胫?，這都是親戚朋友給我們萱兒的，以后，人情往來另想法子，這些就都給萱兒攢著，算她的私房?！?/br>
    魏太太一聽，頓時(shí)喜的了不得，兩只眼睛都放出光來，道，“妹子你可真是敞亮！真正心疼閨女的！”

    褚韶華微微一笑，瞥一眼魏太太那兩道財(cái)迷的瞇瞇眼，淡淡謙道，“這也不算什么。萱兒是我頭一個(gè)孩子，自是不同的。以后不說別的，我跟大順哥商量好了，大順哥一年的工錢，我們?nèi)ャy行單給萱兒立個(gè)戶頭，每年存上十塊大洋，這錢是不動的，到萱兒大了，也給她做私房?！?/br>
    魏太太稍稍一算，一年十塊，到萱兒十八上便有一百八十塊了，我了個(gè)乖乖，這還只是私房，要是算上嫁妝，起碼不下兩百塊大洋了。魏太太雖不是個(gè)窮的，只是眼下這個(gè)年代，不要說鄉(xiāng)下人家，就是北京城里，等閑小戶人家哪家能舍得拿出兩百大洋陪嫁閨女哪，何況，還有三套銀兩套金的長命鎖手腳鐲，這也得值幾十塊大洋哪。

    魏太太原不大樂意親事的心，一見褚韶華這般疼閨女，頓時(shí)樂開花，把褚韶華夸了又夸，贊了又贊，里里外外的說褚韶華疼閨女。直待回了自家，魏太太私下同丈夫說起此事，很殷勤的給丈夫捏著肩膀，極佩服的表示，“還是當(dāng)家的你眼光好啊，兒媳婦雖生得模樣一般，可咱親家真是個(gè)敞亮大方人哪?！卑疡疑厝A給閨女存私房的事同丈夫說了，魏太太道，“先前我總說親家母疼閨女太過，如今看來，這脾氣也不是沒好處。她是真疼閨女，你沒瞧見，整整五套啊，三銀兩金的長命鎖手腳鐲，都是極好的東西，她生萱兒后親戚朋友送的，說是都留給萱兒，不往外打發(fā)。每年還要給萱兒往銀行存十塊大洋，到萱兒十八上，這就是一百八十塊。再加上那長命鎖手腳鐲，兩百塊大洋打不住。”

    “當(dāng)家的，要不是你眼光好，她這給閨女?dāng)€嫁妝的事傳出去，還不得叫別家搶了先?。　蔽禾喼笔欠苏煞?。

    魏東家一見妻子這財(cái)迷樣兒就好笑，“行了，我當(dāng)初也不知道親家現(xiàn)在就開始給兒媳婦攢嫁妝了。你也別把這話往外說去，倒顯著咱們是看著嫁妝似的，我主要是想咱兩家交好，再者，他夫妻二人都是極能干的，以后兒媳婦定也能干，這也是咱們年兒的福氣。”

    “就是就是。”魏太太贊同的不得了，“雖說親家母厲害些，架不住疼閨女啊！”

    于是，魏金就看到她娘對褚韶華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尤其是對她弟與褚韶華閨女的親事，以往她娘頗多挑剔，現(xiàn)下誰敢在她娘跟前說個(gè)“不”字，那必是要吃排頭的。魏金都懷疑褚韶華是不是給她娘喂了什么迷魂散，要不咋她娘突然之間，就跟變了個(gè)人似的。

    連陳大順都說，“魏嫂子著實(shí)客氣，剛在外頭見著我，這是她給年兒買的奶豆，非給了我一包，說叫萱兒嘗嘗?！?/br>
    褚韶華接了來，見是奶酪魏家的包裝，不禁笑道，“奶酪魏家也姓魏，魏大哥家也姓魏，他兩家是不是有什么親戚關(guān)系？”

    “要是親戚，不早就知道了?！标惔箜樞?，“奶酪魏家祖上就是在宮時(shí)做吃食的，這手藝一代代的傳了下來，如今京里這些奶酪鋪?zhàn)樱€就是他家手藝最好，名頭最響。”拿了粒奶豆放閨女嘴里，小丫頭張嘴巴唧兩下就吃了，還張著嘴眼睛朝著袋子瞅。陳大順笑，“還挺愛吃。”又給閨女拿了一顆。

    褚韶華不叫多吃，“吃多了又不肯正經(jīng)吃奶了?！?/br>
    陳大順笑，“聽魏嫂子說，這么一包奶豆，年兒兩天就吃光。”

    “兩天吃光都是慢的，要是放開了，一天就能吃一包。”褚韶華道，“魏嫂子奶水不夠，年兒打小就跟吃不飽，買羊奶羊奶不大吃，買牛奶牛奶也不大喜歡，他也就運(yùn)道好，遇著咱們萱兒這胃小的，能省給他一口。”褚韶華摸摸閨女的小rou臉兒，笑道，“你那見財(cái)眼開的婆婆這也開眼了?！?/br>
    褚韶華一想就知道魏太太主動給丈夫奶豆的緣故，自從那到叫這婆娘見了一回她給閨女存的私房，這婆娘就好的跟什么似的，當(dāng)誰看不出來??！

    瞧一回那印著奶酪魏包裝的奶豆，褚韶華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

    第80章 沒事找事

    日子在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著，依褚韶華的本領(lǐng)，盡管不大喜歡閨女這樁親事，也不妨礙她與魏家搞好關(guān)系。說來，陳家到北京沒幾日，王二力就來了北京。褚韶華還問哪，“大力哥怎么沒一起過來？”

    王二力憨憨一笑，搔搔頭皮道，“大哥沒來，他們得十五以后才上工，運(yùn)糧是出正月以后的事了。我在家沒事，以前聽大哥說過往北京來的路，在鄉(xiāng)里尋了個(gè)伴兒，我們一路打聽著就來了?！?/br>
    褚韶華先帶著王二力見過陳太太，因在年下剛剛見過，陳太太還記得王二力，問王二力路上辛苦，家人安好，聽說王二力這次是來躉貨的。陳太太與褚韶華道，“先給親家表舅爺做些吃食，躉貨什么的，待你爹他們晚上回來商量商量?！?/br>
    褚韶華也是這么個(gè)意思，她讓宋蘋去廚下熱幾個(gè)饅頭，褚韶華則是王二力安排了住的屋子，被褥什么的，一面問王二力的打算，要躉多少貨。王二力道，“我來前，大哥大嫂幫我湊了些錢，我自己也湊了些錢，共有十塊銀元，就是不知能躉多少貨。就是這些布頭種類成色，還得華妹你幫我看看，我頭一回干這個(gè)，有些個(gè)外行?！?/br>
    褚韶華絕對是內(nèi)行中的內(nèi)行，褚韶華一口應(yīng)下，“這個(gè)你放心，有我哪?！?/br>
    王二力心下既感激又歡喜，不要說褚韶華只是表妹，便是親meimei，也不過如此了。

    待晚上陳家父子回家，見到王二力也很高興，褚韶華把躉布頭的事同陳家父子三個(gè)說了，褚韶華道，“早先我瞧見有貨郎到咱們鋪?zhàn)尤ボO些積存的布頭，我就動了這心思。我想著，北京這么些面料行，哪家都有庫存或是臟污后不好賣的料子。北京人講究，咱們鄉(xiāng)下人不講究這個(gè)，就是花樣略舊些，或是有些臟污破損，只要便宜，在鄉(xiāng)下也不愁賣處。年下我不是就跟我哥說了嘛，他那人臭講究，眼高手低，服不了這個(gè)辛苦，二力哥是想試試這生意的。爸、大順哥、二弟，你們說，這生意如何？”

    陳老爺招呼著王二力吃酒，想了想說，“只要不怕苦，賺頭是有的。”

    王二力立刻道，“親家叔，我自小種田，一身的力氣，說實(shí)在的，叫我做些斯文差使，我是做不來的，要是說怕苦，咱在老家種田，一樣辛苦。再說，掙錢的事，哪有不苦的。”

    王二力這話極合陳老爺?shù)男囊?，陳老爺?shù)溃凹冗@么著，明兒吃過早飯，先跟大順到咱自家柜上去瞅瞅。我們庫里也有些積壓的陳貨，你挑挑看，若有合適的，只管躉了去，價(jià)錢還好。你剛做生意，倘本錢不足，就是先拿貨，以后再結(jié)賬也是一樣的。”

    王二力十分感激，他是個(gè)實(shí)誠人，口齒笨拙，不會說那些個(gè)感激的話，就舉杯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褚韶華道，“爸，明天我跟二力哥一起去吧。鄉(xiāng)下女人的眼光，跟北京人還不大一樣，我也幫二力哥一起挑著些。再有幾家咱家交好的鋪?zhàn)?，我也認(rèn)得，我?guī)еΩ缱咭蛔?，做不做生意的，先認(rèn)個(gè)臉兒熟也沒壞處?！?/br>
    陳老爺笑，“這也好?！?/br>
    待晚上各自歇了，陳太太才與丈夫說，“老大家的，倒是很提攜她大姨家的表兄們。不是說她跟大姨不說話了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