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沒事沒事!”魚婆婆似乎知道她想說什么,打斷她了的話,然后……舉起菜刀,哐當一聲,利落地砍下面前菜板上的魚的尾巴。 “今天煲魚湯,沁啊,要不要來一點?” 姜傾:“……” 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您剛剛喊什么呢?” 魚婆婆說:“那是替魚吶喊?!濒~婆婆一說說著一邊拿刀子戳戳早已不動彈的魚,說,“我剛剛從這魚的眼中看到了它想要吶喊的訴求,我們雖然吃魚,但不能無視食物的請求,于是就幫它喊了一嗓子。怎么,嚇到了?” “……沒呢?!?/br> “那就好?!?/br> “……” 姜傾穿著皺巴巴的睡衣,扶著欄桿平緩心跳,實在沒忍住,問:“魚婆婆,怎么一大早就這么大動靜?” 魚婆婆道:“今天有客人要來?!?/br> “哦?!痹瓉砣绱恕?/br> “所以——”魚婆婆抬起頭,露出個笑容,“沁啊,今天就麻煩你帶小八去醫(yī)院了?!?/br> 姜傾:“……” 因為魚婆婆的“請求”,姜傾不得不在失去睡懶覺的權(quán)利之后再次失去宅在家陪孩子的權(quán)利,取而代之的是,她提著只貓籠子,帶著籠子里的小八去寵物醫(yī)院。 島上正兒八經(jīng)的寵物醫(yī)院不多,更多的是不正兒八經(jīng)的寵物醫(yī)院,也就是專門接收花的那種。 是的,在人類普遍認知當中,花僅僅只是寵物罷了。 這個世界,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遠沒有養(yǎng)花的多。 正經(jīng)寵物醫(yī)院行業(yè)的蕭條迫使姜傾不得不穿越大半個島,來到最繁華的島中心尋找她的目標。一路上像她一樣提著寵物籠子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身邊陪著個安安靜靜的花。 花曾經(jīng)也是人類的親友,但成為了花之后,大多都變成了人類的陪襯。曾經(jīng)的親友不再平等地對待他們,高興的時候賞個笑臉,不高興的時候肆意辱罵。但花們一如既往地依戀,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花很可憐。 姜傾來到這個世界后變得不愛出門,因為門外的世界讓她覺得有些可怕。 姜傾記得剛剛搬去和魚婆婆住的時候,魚婆婆喪偶不久,一次交談之中,魚婆婆曾經(jīng)感慨:“我這一生也差不多快走到盡頭了,老伴兒已經(jīng)走了,也沒孩子,死后就不用擔心遭那份罪了?!?/br> “那份罪”指的就是變成花。 自然死亡如病死老死的人類不能變成花,這是這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魚婆婆為她不用變成花而感到慶幸。 “有的時候,未亡者的執(zhí)念真真可怕?!逼牌拍菚r候這樣說。 沒錯,可怕。 現(xiàn)在這個世界變得這樣畸形大概就是人類妄圖逆天改命的報應(yīng),是上天施與這個世界的一場大型劫難,只是天真的人們還沉浸在自以為是的強大當中,不察不知罷了。 姜傾刻意避開帶著花的人,朝地圖上的寵物醫(yī)院走去,路過廣場時她看到有一群人正圍成一團在鬧著什么。她以為有熱鬧看,擠了過去。 這一看證明了她的猜測,前面的確有“熱鬧”可看。 在人群的包圍圈里,她看到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正跪伏在地上拿粉筆做算數(shù),兩位數(shù)的加減,小女孩的面前已經(jīng)寫了好幾行。這種本該覺得無聊的事情,周圍的看客卻看得情緒高漲,每當小女孩寫出正確答案,就會響起掌聲和起哄聲。 “厲害!又對了!那再算一個12 25!” “別,那個太簡單了!得來個復(fù)雜一點的!5729,算算這個!” 看客們不僅光看著,還給小女孩出題,很積極地參與其中。 小女孩始終抵著頭,對四周的起哄聲充耳不聞,她的旁邊站著個賊眉鼠臉的中年大叔,每當看客報出題目后,他便會將題目重復(fù)報給小女孩,小女孩聽完后乖乖便趴在地上,開始做算術(shù)。 她做得不快,周圍的看客煩了,開始兇神惡煞地催促著。 小女孩被一個粗獷的催促聲嚇到,一哆嗦,手中粉筆掉了下去,咕嚕嚕滾遠了。 她探身去夠,這個動作使得她的腰背露出了一截,上面全是青紫的鞭痕。沒有人覺得奇怪,只催促著她快一點。 是的,沒有人覺得奇怪,并沉迷于這種低級的樂趣中,只因那個小女孩是花。 花的智商普遍只有兩歲,所以兩歲智商的花能夠做兩位數(shù)加減,很奇特,很具娛樂性,不管這個結(jié)果是用怎樣殘酷的方法訓(xùn)練出來的。 小女孩最終給出了正確的答案,頓時,掌聲如雷。 “哇!太厲害了!這是怎么辦到的?!” “這訓(xùn)練了不短的時間吧!厲害厲害!” 姜傾的視線從小女孩的腰上轉(zhuǎn)移到她身邊的中年大叔身上,后者頂著一張被餅鐺壓平的塌塌臉做著高深的姿態(tài),半瞇著眼享受著周圍羨慕的目光。 如今世界,大多數(shù)的花形同寵物,自家寵物比別人家的更聰明更厲害,做主人的,自然與有榮焉。 但花的感受誰了解? 何其不幸。 但花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 人類在意外死亡之后,親友能夠?qū)⑺寄詈蛨?zhí)念注入到種子里,之后種子被滋養(yǎng)發(fā)芽,開花,再之后,花從花中誕生了。 販賣種子的商店很多,而且價格低廉,這使得越來越多的花被迫誕生,被驚擾靈魂回到塵世,繼續(xù)悲哀的生活。 就如同這個小女孩一樣。 此時此景撥動了姜傾本來并不纖細的神經(jīng)。她感到格外不舒服。 “小八,你說……我能為這個小女孩做點什么呢?”她低聲詢問籠子里的貓。 貓沒有回答,貓自然不會回答。 姜傾自嘲,她其實什么也做不到。 但就這樣轉(zhuǎn)身離開她更做不到。 她想了想,猛地往前邁出一步,氣沉丹田,嘴巴大張,正義之言即將震懾所有渣渣,然而—— 一個高個子男人突然錯身來到她面前,將她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姜傾:“……” 男人沒發(fā)現(xiàn)自己阻攔了一個熱血巾幗匡扶正義,緩緩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容我打擾一下?!?/br> 男人的這句話是對著人群中央的那名中年大叔所說的,因為男人氣質(zhì)溫潤,站在一群糙漢子當中相當惹眼,所以他一出聲就得到了關(guān)注。 所有人都齊齊扭頭看向他。 男人在眾人的注視下絲毫不動搖,不急不躁地繼續(xù)說道:“這位先生,我很喜歡這個小女孩,請問能不能將這個小女孩轉(zhuǎn)交給我?” 這個要求帶走小女孩的男人帶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手上還挎著個裝著只波斯貓的籠子,卻不顯得娘兮兮,反而給人感覺氣質(zhì)特殊別。 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只有這個人站出來了。一瞬間,姜傾對這個人的感觀極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認為男人這樣做妥當,有的人看不慣他的行為,譴責他道:“兄弟,你這樣做就不對了,誰不知道花只會依賴將其喚回塵世的人類?你雖然喜歡這個孩子,但不能害了她啊,你是想要她死嗎?” 花是依賴著人類的愛活下去的纖細生物,且只依賴著將其喚回塵世的人,如果離開那個特定的人,等待他的只有枯萎死亡,這是遲與早的問題。 姜傾張口想為這個好心的男人辯駁,但她無話可說。 事實的確如此。 然而,男人聞言卻笑容不改:“這一點我自然知道。但是……”他看向小女孩身邊的猥瑣中年大叔,接著道,“這個小女孩其實不是你的花吧?” 一語驚人,頓時嘩然。 中年大叔驀地變了臉色:“你胡說什么,她怎么不是我的花了?!” 戴眼鏡的男人不徐不疾地指出一點:“這個小女孩的眼中對你只有畏懼,沒有依戀?!?/br> 花是極為可憐的生物,不管喚回她的人對她多么苛刻,她都始終依戀著這人,且唯一依戀著這人。 中年大叔想要反駁,但圍觀群眾躁動了起來。 “真的,這個小女孩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我還沒見過哪個花對自己的飼主這種態(tài)度的,肯定不是!” “這是在哪兒撿的花吧?” “啊,運氣真好啊!撿到這樣的花!” …… 中年大叔見自己被拆穿,反而不慌了:“是,就算她是我撿到的又怎樣?啐,這個世界有人愿意收留被遺棄的花就算不錯了,我這是善行!善行!” 群眾語噎。 這話說得也沒錯…… 這個世界,花的遺棄率很高,人類對自己的花失去最初的那一層新鮮感之后,很大幾率會把花遺棄,而這些被遺棄的花并不會立刻就枯萎,政府為了城市治安,規(guī)定如果發(fā)現(xiàn)被拋棄的花,就要送到收容所里面統(tǒng)一管理。 花的收容所并不能成為花們最后的救贖,那里的環(huán)境比任何地方都要糟糕,是個絕望之地。 姜傾回想起系統(tǒng)給她的介紹,心情越發(fā)沉重,這時,她聽到戴眼鏡的好心男再次開口了。 “我贊同這一點?!彼刮哪腥送仆蒲坨R,“但是,如果這花不是由你撿的,而是被你偷走的呢?” 中年大叔瞪眼:“偷……” 說什么偷? 不,他才沒有偷!他承認,花是由他撿到的。 可是戴眼鏡的斯文男人將罪行給他落實了:“是的,是你偷走了我的花?!?/br> 說完,他彎腰朝小女孩微笑:“琪琪,我終于找到你了?!?/br> 他朝她伸手,“來,跟我回家吧。” 小女孩瑟縮了一下,可當她的雙眼驚慌地對視上男人時,她的隨眼中閃過一絲迷蒙一絲疑惑,片刻之后,她堅定地將手搭上了男人的手。 斯文男人微微一笑,輕輕將小女孩拉起來,打算帶她走??吹竭@里,中年大叔不干了,嘴里叫囂著: “不能帶走!她是我撿到的花,是我的東西!你不能……” 他撿到這個比大多數(shù)花都要聰明的小女孩后,花了很多精力才讓小女孩學(xué)會做算術(shù),他還沒靠著小女孩帶來錢財,不能讓人把她帶走! 他吵鬧著朝撲了過去,結(jié)果被一人攔住,他一邊破口大罵著“好狗不擋道”一邊去看是誰擋了他的道,這一看卻看到一個帶著頭套的小矮子。 小孩子頭頂一個黑色塑料袋,整張臉只露著眼睛和嘴巴,朝他笑得十分“和善”。 中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