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的她腦瓤子都快開瓢了。

    她不得不大聲提醒：“我醒了！”

    “?！币宦?，朗誦聲停下，換成了12306機械的電子聲：“現(xiàn)在是晨間七點十二分，距離您應該起床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二分十九秒。”

    孟微之往床上一攤，有氣無力道：“你這個鬧鈴太過驚悚，我受到了驚嚇……”

    12306詫異道：“您不喜歡嗎？可是人類互聯(lián)網(wǎng)告訴我這些文章都是勸導學習的佳作?！?/br>
    “網(wǎng)上的東西，能信嗎？”孟微之煩躁的告訴它，“我不喜歡文言文和名言警句，下次換一個來。”

    12306說：“好的?！?/br>
    并在自己的備忘錄記上：宿主語，人類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東西不可信。

    第7章 渭川往事

    孟微之收拾好之后準備出門，她走到車庫門口腳步頓了一下，認真思考了自己現(xiàn)在到底有沒有駕照，得到確定答案之后才開車出門。

    她現(xiàn)在的車是一輛紅色的特斯拉，國內(nèi)都還沒有上市。是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孟遲從美國找人帶回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但是因為她還是學生，上學放學也都是司機去接，因此這車一年多來幾乎都在地下車庫里吃土?？沙赡旰蟮拿衔⒅晳T了出門開車，這個時候讓她專門叫家里的司機來送，她反而覺得十分麻煩。

    路上有點堵車，可是她到市圖的時候林陌煙竟然還沒有來。孟微之覺得頗為稀奇，因為林陌煙這個人一向十分守時，說三更寫完的數(shù)學卷子絕不拖到五更，比閻王還精準無情。

    等她在花壇邊的停車位停好了車，去對面的日料店買了兩份煎魚卷又折回來，才看見林陌煙高挑的身影大步走下了天橋。

    孟微之瞇了瞇眼睛：“你遲到了。”

    林陌煙走過來，毫不客氣的從她手里拽過煎魚卷，道：“撞上早高峰，在地鐵上都快被擠成餅了——咦，你為什么不買煎餅果子？”

    孟微之心想我都多少年沒吃過那玩意了，你這一說我還有點懷念，于是道：“下次吧?！?/br>
    林陌煙一邊撕包裝紙一邊低頭一瞅，道：“喲，了總今天這么有排面，開車來復習？”

    孟微之云淡風輕的“嗯”了一聲：“了總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林陌煙笑了起來，孟微之把書包背好，和她一起往圖書館里走。

    走著走著腦子里忽然“?！币宦?，孟微之剛想問12306是不是有什么事，結(jié)果下一秒腦海里就響起一陣極其具有年代層次感的影視金曲：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孟微之：“……”

    她聽見自己心平氣和的問：“鐵老板，你放《上海灘》干什么？”

    12306比她更心平氣和的答：“為了配上宿主的排面，我剛才專門上網(wǎng)查了一下，據(jù)說這首歌曲是最有排面的出場背景音樂之一?！?/br>
    孟微之：“……”

    她回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斜挎的書包，又低頭凝視了手里的魚卷兩秒鐘，道：“這個bgm不適合我，以后放《少先隊員隊歌》吧?！?/br>
    12306沉默著，直到孟微之和林陌煙都走上了圖書館的臺階，它才豁然大悟：“原來您剛才是在開玩笑?！?/br>
    孟微之：“……”

    12306繼續(xù)道：“可是我被開發(fā)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開玩笑’這個功能，我會慎重考慮這件事，并上報系統(tǒng)總部的?！?/br>
    孟微之覺得自己還沒學數(shù)學就開始發(fā)愁了。

    林陌煙幾口解決了煎魚卷，拎著塑料袋去找垃圾桶，孟微之跟在她后面，道：“我昨天說的事你考慮一下？”

    “什么事？”林陌煙頭也不回的說，“回渭川？”

    “嗯。”

    “你知不知道春節(jié)期間的火車票多難買？”

    孟微之把自己的袋子也扔了，道：“坐飛機。”

    林陌煙斜她一眼：“春運的機票，家里有礦啊？”

    孟微之點頭：“對，家里還真有礦?！?/br>
    林陌煙嗤笑：“是啊，我了總可是不努力高考就要回家繼承家產(chǎn)的人。”

    孟微之：“你這個不努力考清華就要被保送去北大的好意思和我說這話？”

    林陌煙收了調(diào)笑語氣，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忽然想回渭川？”

    孟微之沉默。

    林陌煙道：“你不是說永遠都不會原諒白姨么？”

    孟微之忖了一下，道：“可能是人老了，念舊情吧?！?/br>
    林陌煙“嗤”的笑出了聲：“敢問您老貴庚幾何啊？”

    孟微之揣起雙手，往袖筒里一攢，咧著嘴角道：“犬馬齒今年七十有八啦！”

    林陌煙翻白眼：“七十八你個大頭鬼，十八還差不多?！?/br>
    “那你到底回不回？”

    “回回回，你都自打臉真香現(xiàn)場了，我還不舍錢陪君子？”林陌煙道，“不過咱們可說好了，你回去不準和白姨吵吵。”

    走在前面的孟微之朝她擺手：“年紀大了，心態(tài)很佛，吵不起來的?！?/br>
    林陌煙兩步追上她：“那你到底有沒有原諒她？”

    孟微之沒有回答她，腳步也沒有停，徑直走進了圖書館。

    ==

    林陌煙口中的“白姨”真名叫做白月棠，是孟微之的養(yǎng)母。

    那個時候孟微之不叫孟微之，而叫做白了。

    她也不是燕京人，而成長在陜北的小縣城，渭川。

    渭川因在渭河流域而得名，可是近年黃河改道嚴重，水量大幅度下降。流經(jīng)渭川的那條二級支流迢河，河道早就萎縮的不成樣子，再無半點“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魄。

    那只是個黃土高原上的小城，貧窮，蒼涼，一到春天四月就沙塵暴漫天，怎么聽都不是孟家大小姐該去的地方。

    孟微之五歲的時候，父母帶著她和哥哥meimei去玉門關(guān)旅游，途中不慎走散，被彼時正在玉門關(guān)打工的白月棠撿到。

    但是她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帶著孟微之去找她的父母，而是坐上大巴車，第二天就把孩子抱回了渭川。

    剛過四歲的孟微之連哭再鬧也無濟于事，就這樣被她帶到了那個偏遠的小縣城里。

    于是一夕之間，她從千金大小姐孟微之變成了農(nóng)村婦女白月棠的女兒白了。她在渭川長大，一直長到十二歲讀初中的時候，孟遲夫婦才終于找到了這里，將她帶回了燕京。

    可是這八年多丟失的時間難以找回，孟微之幾乎忘記了幼年的一切，忘記了她的家不在渭川。親生父母于她來說成了陌路，哥哥和meimei的模樣也半點不記得。

    而孟微之的生母陸瓷安，在丟了孩子的那八年里一直處于愧疚和抑郁的狀態(tài)，八年時間拖垮了這個本來一生順遂卻心靈脆弱的柔弱女人的精神和身體。后來孩子找到了，她縱然高興，身體卻再也沒有好起來。

    孟微之十五歲的時候，陸瓷安丟下了丈夫和三個子女，與世長辭。

    所以即使在渭川長大的孟微之本質(zhì)上沒有吃過什么苦，因為不能生育的白月棠對她視如己出。即使她這輩子掙的錢都花在了孟微之身上，讓她讀最好的幼兒園，給她報舞蹈班，起早貪黑送她上學……

    孟微之也不會原諒她。

    一輩子都不會。

    如果現(xiàn)在的孟微之還是十九歲的她，而不是重生之后的孟微之，這樣想法一定不會有任何改變。

    改變她想法的是距今八年后的一件事。

    也就是白月棠患zigong癌病逝的那一年。

    那一次，孟微之竟然還是從和她早已一斷兩絕的林陌煙那里得知白月棠的死訊?？墒堑人s去醫(yī)院的時候，人已經(jīng)被送進了停尸間。

    也是在那時候她才知道，白月棠在玉門關(guān)車站門口撿到她，抱著她在原地等了將近半天也不見有人來找。而孟微之又說自己的家不在本地，初中都沒有念完的白月棠就以為孟微之是被拐賣的小孩，怕人販子再找過來，才把她抱回了渭川。

    而讓孟微之更沒有想到的是，白月棠之所以不報警，是因為她根本不相信警察……她也是被拐賣到陜北的山里來，人販子將她賣給了一個鰥夫做媳婦，流過兩次產(chǎn)之后就再也沒有了生育能力。

    她屢次三番要逃出去，再三番五次被抓回去，其中有一次她已經(jīng)逃出了村子到了鎮(zhèn)上，向當?shù)嘏沙鏊缶?，可是沒有人來救她。

    就這樣，她再一次被抓了回去。

    從此，她再不相信警察。

    ……

    白月棠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小村子被禁錮了六年。

    在第五年，鰥夫發(fā)現(xiàn)她生不出兒子的時候就越發(fā)的對她拳打腳踢，虐待不已，但是同時也放松了對她的看管。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逃跑，終于有一次乘著鰥夫喝醉，一路不停歇地走山上小道逃離了小山村。

    那一年，她才二十三歲。

    等她回到渭川又是半年之后，她才知道父母早就已經(jīng)過世，哥嫂給了兩百塊錢打發(fā)了她，叫她以后不要再去找他們。

    無處容身的白月棠只好到處找地方打工，最后暫時在玉門關(guān)落腳時撿到了孟微之。

    早就失去做母親資格的她滿心以為這個孩子是老天爺給她的恩賜，不見孩子家人來找，又聯(lián)想到自己也是在車站被人販子拐走的經(jīng)歷，越想越害怕。生怕人販子追過來又給自己和孟微之嘴上捂迷藥，就趕緊把孩子抱回了家。

    這些細微的，不為人知的往事溶于塵埃，若非當事人親自提及，誰又能想得起。

    可是就是這些別人不屑知道的事情，一直都在蝴蝶效應的影響著孟微之，一直到白月棠死。要不是白月棠的侄子不知道從哪得知了孟微之的身份，不自量力的跑來攀關(guān)系要錢時偶然提及，這些事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也會永遠對白月棠厭惡下去。

    而她后來知道了，白月棠也已經(jīng)葬進了墓里，無濟于事。

    ……

    “你想什么呢？”林陌煙的質(zhì)問打斷了她的思緒。

    孟微之抬頭，林陌煙用中性筆敲著書脊壓低了聲音道：“看我干什么，看書！我剛才講的你聽明白了沒有！”

    孟微之想了想，果斷搖頭。

    林陌煙認命了嘆了口氣，從頭再來：“你看這個橢圓切線……”

    第8章 戲精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