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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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令他驚疑的還是昨日從宮里透出來的消息——皇帝半夜在書房批折子的時候直接昏倒了。 如今這消息外頭還不知道,后宮楊皇后與德妃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一些的。 寧昊謙手指輕輕摩挲,心里頭將他回京這半年來發(fā)生的種種一一過了遍,只覺得有些事漸漸浮出水面,只是,塵埃落定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見他不說話,嬌娘好奇地伸手在他面前擺上一擺,卻是立時被他抓住,攥在手里,鬧得她咯咯笑。 “你在想什么?” 寧昊謙拂開她面前的一縷碎發(fā):“在想什么時候你阿耶會同意我的提親?!?/br> *** 這一年三月下旬的大朝會上,因著政見不合,太子一派與大皇子一派照舊吵得不可開交,剩余的中立派則紛紛閉口不言立身旁觀。 眼見著大皇子一派漸露頹勢,玉階之上圣人竟然直接急火攻心昏了過去。 一番混亂不必贅述,親眼所見的眾臣心里都暗自敲起了鼓。 圣人身子不大好這樁事兒他們先前確實都有耳聞,但到底嚴(yán)重到什么程度各自心里都有計較,可萬般揣測都不如今日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將圣人送回寢殿,召了太醫(yī),宮中便嚴(yán)密封鎖了消息。魚貫出宮的大臣也都步履匆匆低著頭不發(fā)一言朝家里行去。 大風(fēng)起于青萍之末。 這般嚴(yán)重的事情暫時還不至于傳到無干之人的耳朵里,這日嬌娘卻是又一次“背著”小侯爺去赴謝靜菲的邀約。 只是見到的人卻并非謝靜菲,而是她阿兄。 謝敬崇面上表露三分歉意:“嬌娘你莫怪,是我一定要請菲娘給你下的帖子?!?/br> 初見他,嬌娘還有幾分意外,細(xì)細(xì)想來,她與謝小郎君雖然有差點(diǎn)定親之事,但其實私下并未說過許多話,大多時候都有菲娘在場,少時的多番往來也是她隨菲娘一同與謝家?guī)讉€小郎君出門游玩。 這份情誼與她和小侯爺自然不大一樣,因而這會兒見了他,嬌娘也是詫異多過愧疚,揚(yáng)唇淺笑:“不知謝郎君有何話要與我說?” 看她為避嫌站得離他四五步遠(yuǎn),面上的笑容也多是禮貌,謝敬崇不由心中澀然,可想要問的話卻堵在胸口,有些張不開嘴:“嬌娘,當(dāng)日母親與我說起結(jié)親之事,我心中十分歡喜,只不過……” 聞言,嬌娘不禁輕輕蹙眉,嘆了口氣,這件事說來確實是她的過錯,雖說兩家只是口頭上有了默契,但終歸算得上毀親…… 嬌娘鄭重地向謝敬崇施了一禮,言語輕柔卻堅定:“謝郎君,此事諸般皆是嬌娘的過錯……” “嬌娘!”謝敬崇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扶她,半途又忽地頓住,收回身側(cè),攥緊了。 其實從雍樂侯對他動手那天,他便知道這樁婚事只有作罷的份兒了,不出幾日,崔家果然來了人。他不怨,他明白他對嬌娘是一廂情愿,可他總還想確定嬌娘對那雍樂侯是不是真的有意。 “你快起身,這不是你的錯?!彼Φ脺貪?,謝家二郎一貫是個謙謙君子。 他的真心實意嬌娘也看在眼中,心里更是感激。 謝敬崇得了想要的答案,酸澀之后便只余淡淡的祝福:“嬌娘,你與我家菲娘一同長大,我便忝為兄長,賀你覓得良緣。” 崔謝兩家多有往來,這一聲阿兄謝敬崇還是當(dāng)?shù)闷鸬摹?/br> 嬌娘亦是眉眼彎彎:“嬌娘謝過阿兄?!?/br> *** 圣人大朝會上昏厥以后,一連休朝五日。 宮中沒有半分消息傳出來,淡淡的陰影逐漸漫上眾人心頭。若是圣人大安,此時必定不會如此戒嚴(yán),更有甚者,敏銳些的已經(jīng)注意到京城兵馬開始調(diào)動的痕跡。 這可不是一個吉祥的征兆。 宮外風(fēng)聲鶴唳,宮里此時卻也顧不得這許多——圣人自那日昏厥,至今未醒。 “皇后娘娘,湯藥喂不進(jìn)去……”太醫(yī)跪坐在龍床邊,手中捧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湯藥順著皇帝的嘴角留下來,已經(jīng)喂不進(jìn)去了。 這些日子,皇帝便是一直靠著參湯和這湯藥續(xù)命,然而今日…… 楊皇后面色冰寒站在一側(cè),將一切收納眼底,皇帝是死是活她心里并無波動,然而……她斜睨了一眼面上做出悲傷無助模樣的德妃,德妃的表現(xiàn)太不對了,她竟然只是傷心而沒有任何的懼怕? 要知道,圣人若是去了,她最大的靠山就倒了,太子繼位便是容得下大皇子,他們也勢必不會過得輕松,所以德妃顯得太鎮(zhèn)定了! “繼續(xù)給圣人喂藥,本宮去稟明太后?!?/br> 太后眼下正在東側(cè)殿歇息,因著皇帝的境況,她已經(jīng)好幾日未合眼了,身子有些撐不住,還是楊皇后硬是把人勸去了東側(cè)殿。 這會兒聽見皇帝不吞咽了,連忙扶著楊皇后的手顫巍巍走進(jìn)來。 多日昏迷已經(jīng)將皇帝本就消瘦的身子折磨得形銷骨立,太醫(yī)想盡了法子想將湯藥喂進(jìn)去,然而皇帝如今卻連吞咽都十分困難。 太后被攙扶坐在床邊,望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兒子,眼淚濡濕了面頰,半晌轉(zhuǎn)頭看太醫(yī):“溫太醫(yī),皇帝這是沒法子了么?” 聽見太后顫抖的聲音,溫太醫(yī)不忍地垂頭,面上一片灰?。骸盎胤A太后,陛下這是急火攻心,引發(fā)腦中淤血迸發(fā),能撐這些時日已是……” 言下之意便是無力回天,太后聞言握緊皇帝枯瘦的手掌,閉上眼。 * 隆昌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九,文惠帝崩。 舉國哀慟。 帝崩三日后,朝中上書請?zhí)永^位。然而反對的聲浪遠(yuǎn)比楊氏一派預(yù)計得更加猛烈。 第60章 大皇子一系以皇帝停靈為借口阻撓太子立時登基, 四月初三這日, 更是直接將一干重臣攔在御書房之內(nèi)。 “寧昊彬, 你要做什么!”太子一臉驚怒,大聲呵斥。 書房內(nèi)的重臣一大半亦是又驚又懼, 心猛地沉底, 大皇子這是…… 寧昊彬這會兒也不打算與太子再做什么兄弟情深的戲了, 冷冷的面容上緩緩勾起笑:“太子殿下莫要急,父皇殯天雖然沒來得及交代什么, 可繼位的大事總該要慎重一些, 眾位大人覺得呢?” 這話一出口就帶著不善的意味, 非大皇子一系的官員結(jié)識面面相覷, 心中不祥的感覺更是濃重了幾分,目光齊刷刷望向大皇子, 卻是一言未發(fā)。 太子也是聽到他這么說, 先前楊皇后的猜測猛然跳入他的腦海,驚疑不定地與他的外祖父遙遙對視一眼, 面色仍是鎮(zhèn)定。 楊氏族長楊韜率先站了出來,沉聲道:“圣人殯天,我等皆是哀慟,然國不可一日無君, 太子立為儲君已有十?dāng)?shù)年, 躬行簡讓,德行兼?zhèn)洌匀辉撛缛盏腔园蔡煜旅裥?!?/br> 寧昊彬嘴角冷笑著聽他說完, 才不疾不徐地開口:“楊閣老此言極是,只是本殿下有一事不明,若父皇留有遺旨,改立儲君呢?” * “改立儲君!”楊皇后猛然立起身子,駭然望向滿面得意的德妃,目眥欲裂。 德妃見她失態(tài),面上的笑更深了三分,語氣卻是無辜得很:“是呀,meimei也是擔(dān)心皇后娘娘不知此事,才特地提早一步趕來告知娘娘,這會兒御書房里只怕都開始宣圣旨了?!?/br> 呸!德妃就是小人得志,特地趕來耀武揚(yáng)威來了! 然而此事也確實令楊皇后慌了手腳,清嘉陪在未央宮里,聽了德妃的話也是立時瞪大了眸子,父皇難道真的臨終前留下遺旨廢太子? 德妃夙愿得償,看著楊皇后慌了神,心中的喜悅再也難以抑制。 楊皇后壓了她多少年,太子又壓了她的兒子多少年,若不是皇帝有意彈壓世家,只怕她一輩子也沒有機(jī)會扳倒楊皇后。 可是天意弄人,偏偏就給了她這個機(jī)會! 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的笑,笑到最后的人是她,不是楊皇后! * 王鑠海一臉平靜地捧著圣旨站定在眾人面前,大皇子看著驚楞的太子,輕笑道:“太子沒想到吧?” 太子冷冷瞥他一眼,神色復(fù)雜地看向父皇生前的御前大總管王鑠海,恐怕沒有人會想得到他是大皇子的人。 呵,居然是大皇子的人。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屎髼钍鲜讯鞫?,恃寵放曠……有失婦德,難立中宮……今廢除一切封號,貶為庶人?!榆幱扌牟汇?,兇德彌著……德行有愧,不堪為皇太子……今廢皇太子為庶人,改立皇子彬為太子,授冊寶,警告天地、宗廟、社稷,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tǒng),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萬機(jī)不可久曠,茲命皇太子持璽,分理庶政,撫軍監(jiān)國。百司所奏之事,皆啟皇太子決之。 欽此!” 王鑠海宣旨畢,恭敬立于一側(cè)。 御書房中卻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楊氏一派人俱是面沉如水,楊韜陡然怒道:“這是矯詔!” “楊閣老可要慎言!”寧昊彬絲毫不見懼怕,面上的笑更肆意了幾分,“此乃父皇的遺旨,諸位難道要抗旨不遵嗎?” 這圣旨是真是假,在場的人除卻大皇子心中俱是萬般揣測有之,深信的反倒沒有幾個,饒是站在大皇子一邊的眾位大臣此時臉上也十分深沉。 楊韜冷笑,他一個身無倚仗的皇子居然妄想用這么一張不倫不類說不清緣由的假詔書就從楊氏手中奪去皇位,真是可笑至極! 他笑,寧昊彬也笑。 御書房的大門轟然撞開,一隊全副武裝的兵將步伐統(tǒng)一行進(jìn)來,手中刀兵直指場中諸位大臣。 眾人驚呼之際,唯獨(dú)寧昊彬悠游閑適地出聲:“不知本殿下這份見面禮給得夠不夠?” 父皇既然留了詔書,自然也要給他自保的資本來對抗楊氏,不是嗎? *** 嘉善的帖子已經(jīng)送了第三封,丹楓拿來的時候還在奇怪:“小娘子,這嘉善郡主怎么這時候還下帖子,這誰敢去呀?” 嬌娘也覺得不甚好,只是嘉善約的是茶館,也沒有許多的人,倒還不算過分。而且,嘉善郡主執(zhí)意給她送帖子,理由她也能猜到幾分,左不過與小侯爺有關(guān)。 前兩封,嬌娘都拒了,這一封實在不好再拒絕,索性嘆了口氣:“丹楓,把帖子拿來?!?/br> 見嬌娘要去,丹楓頓時有些急:“小娘子!這時候……” 嬌娘看她一眼,丹楓頓時噤聲,悶悶不樂將手中的帖子呈了上去。 這邀約嬌娘倒不是非去不可,只是她覺得嘉善可憐,同窗數(shù)載,嘉善對她多有照料,姑且不論為何,既然今日嘉善一定要見她,她是該去的。 * 只是到了快怡庭,她卻沒有見到嘉善的身影。 約好的雅間空空蕩蕩,上茶的伙計送了茶點(diǎn)上來便沒了蹤影。 枯坐了半晌,嬌娘眉心輕蹙,有些弄不明白這是什么狀況,嘉善邀了她來,卻又不見人影? “小娘子,咱們回去吧?!钡鞑粷M地開口。 什么人呀,千請萬請讓她們小娘子出門,結(jié)果自個兒卻不來! 嬌娘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然而她才起身,一道破風(fēng)聲就從窗邊傳來,緊接著便是幾道黑衣蒙面的身影從窗口躍進(jìn)來,個個手中持有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