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非明,”方念離問他,“娘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你全都知道后,如何決定都在你。” 非明聲音很涼,“我只是想知道,我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來面對這件事,我才有能力解決它?!?/br> 方念離點頭。 故事要從方念離的娘親說起。 她的娘親方氏,曾是京城有名的繡娘,生得清艷脫俗,窈窕如畫,引得不少男子垂涎。 京中沈家,世代為官,家底豐厚。當(dāng)家的沈大老爺沈潭,好色出名,后宅之中收了不少女人做妾室,每日沉溺在溫柔鄉(xiāng)里,玩膩了便換一個。 可沈家大夫人是個厲害的,沈潭有那么多女人,竟無一能為他誕下子嗣,膝下只有嫡出的一個兒子。 某日,沈夫人要入宮參加宮宴,得知方氏繡活厲害,便找了她進(jìn)府。 方氏替沈夫人量好尺寸,出府的路上撞見了沈潭。沈潭一眼就看上了她,當(dāng)著府中人的面對她動手動腳。 方氏不肯從他,好不容易從沈府逃出來,沒想到第二日沈潭又找上門,并且關(guān)起門來對她用強。 方氏失了貞潔,被沈潭抬進(jìn)府里做了第十七房姨娘。 沈夫人原本沒將方氏放在眼里,一個低賤的姨娘而已,性子懦弱,沈潭玩幾天也就膩了,到時候那還記得她是誰。 事實也確實如今,沈潭在方氏進(jìn)門兩個月之后又抬了第十八、十九房姨娘,早就將她拋諸腦后。 方氏并不想像別的女人那樣爭奪寵愛,只想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于是每日都只躲在自己屋里,別人不為難她,她也不煩擾別人。 可壞就壞在方氏后來有了身孕。 她哪里不知沈夫人的厲害,要是讓此事傳出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絕對保不住的。 她不敢請大夫,不敢讓外人瞧出端倪,只得叫唯一伺候她的婢女一瞞再瞞。沈夫人正忙著對付新來的幾個妖精,無心管她,直到方氏臨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力都放錯了地方。 沈潭成家十年,難得才有了第二個孩子,即便是個女兒他也很是欣喜,十分寵愛這個孩子,對方氏也上心了些。 方念離原本不姓方,而姓沈。 她的降生讓原本是失寵的方氏,再一次成為沈夫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每當(dāng)沈潭不在府里的時候,沈夫人總是想盡各種法子百般刁難方氏。她又是個柔弱不惹事的性子,沈夫人如何欺負(fù)她,她都不敢頂撞,在沈潭面前更是不敢提。 方念離從小和方氏生活在沈家后宅,被大夫人欺辱是常有的事,有時還要面對其他妾室猝不及防的心機手段,活得異常艱難。 有一次,她在院里安靜玩耍,明明是嫡子沈淮突然闖進(jìn)來莫桑她,轉(zhuǎn)頭卻在沈夫人面前反咬她一口。沈夫人最是護(hù)短,當(dāng)即一個火辣辣的耳光甩在她的臉上,打得她頭暈?zāi)垦!?/br> 沈潭知道后,只是冷冷地?fù)u頭,讓她從此之后不要去招惹長兄。 那時的方念離突然明白,在這個府里,她只配敬小慎微地活著。 方念離七歲那年,沈潭突然在青樓暴斃身亡。一夜之間,沈家的所有家業(yè)全都轉(zhuǎn)到了嫡子沈淮名下。 沈潭的死于沈夫人而言,喜大過悲,她與他后院的女人斗了一輩子,如今自己兒子當(dāng)家總算是熬出了頭。 沈潭的喪事一辦完,她就尋了各種理由將他的小妾們打發(fā)出府。而方念離是他唯一的女兒,名字是被記在族譜上的,要趕走她們母子并沒有那么容易,做得過了,難免會落下口舌。 可沈夫人怎么能容得下她們母子,她巴不得整個沈府都是她兒子沈毅淮的,別人拿走一分一毫都不行。 于是她用了最陰狠的法子。 她將方氏騙去京城茶樓廂房,自己則不見蹤跡,方氏在茶樓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一名陌生男子。 男子撕扯她的衣裳,扒她的褲子,她反抗不過一個強壯的男人,正當(dāng)她被剝落干凈的時候,沈夫人帶著四五個嬤嬤沖進(jìn)來,對著她一頓毒打,罵她剛死了丈夫,就不守婦道。 方氏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沈家長輩做主,將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方氏趕了出去,方念離不肯留在沈家,要隨母親走,最后沈夫人冷笑成全了她,“一對賤人,死在外面也好?!?/br> 方念離年幼,帶著一身是傷的娘親孤苦無依,最后還是林家老夫人與方氏舊識,相信她的為人,收留了她們母女。 方念離從小見慣了后宅內(nèi)女人們的勾心斗角,發(fā)誓就算是死在外面,也再不過回那樣的日子。 她十歲時,方氏病重,臨死前更是交代她,“念離,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求你平安快樂,遠(yuǎn)離斗爭,活得簡單?!?/br> 時至今日,方念離仍在記得她說的話——遠(yuǎn)離陰暗,活得簡單。 方念離在十五歲那年遇見了還是七皇子的元璽帝。 那時她與林眠音是至友,京城剛結(jié)束科考,不少學(xué)子還未歸鄉(xiāng),文人雅士齊聚辦了一場詩詞會。 方念離是陪林眠音去的,詩詞會結(jié)束,林眠音對書生暮恒之一見鐘情,回去的路上捏著那對玉佩一路癡笑。 方念離嘲笑她這是少女懷春,她卻問,“念離,你會喜歡怎樣的男子?是書生還是商人?” 方念離被街邊的畫扇吸引,“這個好看,若是能繡成雙面繡更是好了?!?/br> 林眠音推她,“哎,我問你話呢?!?/br> 方念離擺弄著手里的畫扇,想也不想就答,“我啊,我喜歡簡單的人,他是什么身份都無所謂?!?/br> 林眠音聽不太明白,“可是,簡單的人,你們在一起豈不是很無趣?” 方念離斜了她一眼,“怎么會?你不知道,其實簡單已是難得,這世上能有幾人會是心思簡單,又活得簡單之人?”她問攤主,“老板,這個扇子多少錢?” “好一句‘簡單已是難得’?!狈侥铍x身旁,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響起。 她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去,少年一襲白衣,英姿出塵,輕搖折扇對她笑得溫和。 方念離眨眼看他,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攤主突然開口,“不好意思啊姑娘,這位公子方才已經(jīng)將這幾把畫扇都買下了?!?/br> 方念離淡淡“哦”了一句,不無遺憾地將畫扇放回去,拉著林眠音準(zhǔn)備離開。 少年在身后喊住她,“姑娘,你若是喜歡,這把畫扇我可以贈給你?!?/br> 方念離回身看他,他目光真摯,可她卻不是會平白收人東西的人,何況還是一個從不相識的人。 “送就不必了,你若是愿意,我出銀子同你買下來。” 少年微笑,也不說答不答應(yīng),“在下晏見書,敢問姑娘芳名?” 林眠音起哄,拉拉她的衣袖,“告不告訴他啊?” 方念離面色尷尬,抿了抿唇道:“十兩,賣不賣?不賣的話,我就去別家找找?!?/br> 晏見書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臉色微紅,從攤主手里拿過畫扇遞給她。方念離在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銀子,數(shù)了數(shù),放在他的手掌之中。 “正好十兩,你數(shù)一數(shù)?!?/br> 晏見書低著頭,佯裝數(shù)銀子,目光卻掃過她荷包上繡的那個“離”字。 亭亭玉立的少女,名字卻取得這般悲涼。 他握緊掌心,抬眸對方念離一笑,“好,十兩?!?/br> 方念離捋了捋耳邊的長發(fā),悄悄遮住發(fā)紅的耳根,拉著林眠音轉(zhuǎn)身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晏見書勾起唇角對身邊人道:“墨瀟,這個姑娘倒是有趣?!?/br>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放在晚上哈,謝謝大家支持??! 方念離的娘親有點慘……所以作者親媽要對她好一點兒。 大豬蹄子,回頭太晚啦! 第40章 方念離以自己不會再遇到晏見書,街邊的悄然相遇,不過是天邊那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焰火,臉紅心跳過后,日子總要歸于平靜的。 她和林眠音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沒有家族撐腰,沒有豐厚的家底,生活都靠自己維持。 雖然林家待她很好,但她性子好強,不想欠人太多,總想能靠自己就先不求別人。 年歲稍長一些后,她留在了林家繡坊作工,一來是還林家的恩情,二來自己也能攢些銀子。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有足夠的銀子,她會離開京城,九州四海,萬水千山,她要過一段逍遙自在的日子。 方念離的繡藝承自娘親,年紀(jì)雖小,手藝出眾。因著性子大方討喜,在林家繡坊里頗為惹人疼愛些。 與晏見書的再次相遇,是在沈府。 那日方念離與繡坊的孫姑姑去送成衣,到了才知道,原來這幾件衣裳都是為沈淮新娶的夫人做的。 方念離千分萬分不愿進(jìn)去,她怕她一見到原先的沈夫人,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拔下簪子狠狠戳瞎她眼睛的念頭。 可衣裳是她繡的,孫姑姑也不知她和沈府之間的淵源,于是她硬著頭皮進(jìn)去,只愿別見到她和沈淮就好。 到了后院,方念離得知沈夫人不在府里,心里松了一口氣,雖然沈淮那新妻子也很難應(yīng)付,對她們的衣裳哪哪都不滿意,但總算銀子拿到了手。 可出府的路上,她卻遇見了沈淮。 沈淮站在府門口,像是在等人,見方念離從府里出來,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 沈淮老遠(yuǎn)就對她好一陣?yán)涑盁嶂S,方念離不愿惹事,假意聽不見。 然而當(dāng)他說道:“賤人生下來的女兒也是個賤人,還裝什么良家女子,你娘當(dāng)年是怎樣浪蕩的一個人,你難道心中沒數(shù)?” 方念離再也聽不再去了,一只腳已經(jīng)邁出門檻卻又縮了回去,轉(zhuǎn)身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沈淮的臉上。 當(dāng)年那件事,他們還敢提當(dāng)年那件事?! 當(dāng)年賤的人不該是他們嗎?他有什么臉面又一次將臟水潑在她的身上。 她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這一個巴掌是他們沈家欠她的。 沈淮捂臉,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賤人,你敢打我???” 孫姑姑低聲下氣地向沈淮賠不是,可方念離卻做好了被他還擊的準(zhǔn)備。 沈淮舉起手,預(yù)想中的耳光并為落下,他的手被人用力扣住,狠狠扭至背后。 方念離看向來人,竟是那日在街邊遇見的晏見書。 “沈淮,你想打女人?” 沈淮方要破口大罵,一見他,瞳孔驟然放大,立刻賠笑,“殿下,微臣一時糊涂。” 一聲殿下,聽得方念離心頭一顫。 他竟是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 方念離向晏見書致謝,拉著孫姑姑慌張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