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碧落嚇了一跳,不知道這是怎么了,“是啊,天已經(jīng)亮了?!?/br> “完了完了,”暮幻連忙將桌上抄寫的詩文攏在一起,一張一張數(shù)起來,“一遍、兩遍、三遍……想衣,想衣你別睡了,快來幫我數(shù)數(shù)夠不夠十遍啊!” 她昨日抄寫到深夜,許是和非明出去玩累了,還沒抄完十遍,自己就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想衣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地將散落在桌邊的詩文撿起來,仔細數(shù)了數(shù)拿給暮幻,“姑娘,我這兒是四遍?!?/br> 暮幻拿過她的,“四遍,我這五遍,一共是九遍?!彼抢X袋,“怎么辦,還少一遍?!?/br> 想衣也跟著愁壞了,“這可如何是好,過一會兒就要去書院了,這會再趕著抄也來不及了?!?/br> 暮幻眉頭緊鎖,倏而心頭一動,“那就早些去學堂,在先生起課之前抄完最后一遍。碧落jiejie,趕快準備馬車?!?/br> 說罷,她抓起厚厚的一疊詩文就要走,碧落在后頭喊她:“姑娘,洗臉!” 第5章 壞蛋祁醉 暮幻到達書院的時候,學堂里只有伶仃幾個同窗,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見暮幻來了抬頭與她打招呼,暮幻微笑回應繼而走回自己位置開始研磨寫字。 暮幻個子嬌小又是官家子弟,先生安排她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而非明的位置則進門最角落的地方。 離起課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暮幻想自己加緊時間,應該能在先生進來之前將詩文交到非明哥哥手里。 學堂門口,幾個做富貴打扮的公子哥自遠而近走來,為首的少年昂首挺胸,步履卻是閑散,他搖著折扇臉上滿是對旁人的不屑一顧。 踏入門檻之時,身后簇擁著他的少年伸手殷勤地扶住他,一臉討好,“老大當心這門檻,可別摔了?!?/br> 被稱作“老大”的少年撩起袍角進門,摘下腰間的玉佩丟進那人懷里,“懂事兒,賞你的。” 見他出手如此大方,身后的少年們更是熱絡地奉承他,替他抹桌子打扇子,“老大”一開心,腰間那袋碎銀子便讓他們幾個拿去分了。 “老大”正是富甲一方的祁家幼子——祁醉。 祁家是南方出了名的大商,所謂南祁北林,滿國上下只有京城的林家能與祁家匹敵一二。 祁家是鹽商出身,生意廣布全國各地,早已富得流油。到了祁醉父親這代,祁家開始涉足其他行當,銀子如流水進賬。因此在榕州地位頗高,就算是暮恒之也得賣祁家一些面子。 祁醉有三個jiejie,兩個嫁予京城高官,一個待嫁閨中,據(jù)傳京城某位勛貴子弟正找人同祁府說媒。 祁父是老來得子,自是對他視若珍寶,吃的用的都挑頂好的給他。區(qū)區(qū)一塊玉佩和一袋碎銀子,作為祁家小祖宗的祁醉根本不放在眼里。 除了非明,能來疊山書院讀書的公子哥家境都不會太差,但他們一月的花銷用度還比不上祁醉一天的,年少的孩子也懂攀炎附勢、阿諛奉承那套,日子一久,全書院的男學生都對祁醉前呼后擁,只有幾個女學生因為他的囂張跋扈對他避之不及。 祁醉的座位就在暮幻后面,幾個少年擠來擠去鬧著分銀子,幾次撞到暮幻的書案,害她字都寫不好。 暮幻有些惱,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又繼續(xù)抄著自己的詩文。 祁醉無心理會他們幾個搶奪銀子,目光全落在暮幻身上。見她埋著頭奮筆疾書不由來了興致,從旁人手中拿來一錠碎銀子,擲在暮幻的腦袋上。 暮幻吃痛,捂著痛處回頭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然后慢慢回過身去不打算和他計較,她不愿意因為他而耽誤抄寫詩文的時間。 暮幻的忽視讓祁醉十分不悅,他又從別人手中奪過碎銀子,擲在她的左肩上。 這一次,暮幻索性頭也不回了,直接將案上的碎銀子拂落在地。 祁醉氣得咬牙,對旁邊的少年招手,“耿中,幫本少爺去看看,暮幻她在忙活什么呢!” 那個拿了祁醉的玉佩的少年很快湊到暮幻案前,撓著頭看了看,站直了身子對祁醉喊:“老大,她在抄書!” 耿中天生大嗓門,這吼一嗓子整個學堂的人都聽見了,幾個少年好奇,紛紛湊到暮幻身邊一探究竟。 有人問:“哎,暮幻,你在抄什么呢?” “好像是……詩文?” 暮幻紅著臉遮遮掩掩,“啊,不是!你們別看了?!?/br> “噢,我知道了,暮幻你不會是昨日的功課沒有寫完吧?” “才不是!別瞎說!” 幾人說話間,祁醉從座位下來,用折扇撥開聚在暮幻桌前的少年,他俯視著暮幻,眼中有些許得意。 他道:“暮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先生昨日布置的功課不多,你怎得留到今早都沒完成?要不你求求本公子,本公子幫幫你?” 暮幻咬唇瞪他,臉上羞惱之色更盛。她反聲嗆他,“祁醉,你到底記不記得昨日先生布置的是什么功課?是書算,不是抄寫詩文?!?/br> 祁醉打著折扇的手一僵,神色尷尬,“是…是嗎?”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少年,“哎,昨日功課真是書算?” 幾個少年對視幾年,撓著頭遲疑道:“好像……是吧。我也記不清了。” 瞧見他們這副模樣,不遠處的幾個少女不禁捂嘴偷笑。 暮幻一笑,低頭繼續(xù)做自己的事,她道:“祁醉,你要是自己沒做功課就趕緊回去補,先生還沒來,你現(xiàn)在補還來得及。” 祁醉咳了一聲,略顯心虛,“誰說本少爺沒做!當……當然做了!” 暮幻聳肩,不再接他的話,祁醉怎么樣,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祁醉雖這樣說,身邊的幾個少年卻是默默地散開,回到各自的位置翻找昨日的書算功課,只留下他一人依舊固執(zhí)地站在暮幻桌前刨根問底。 祁醉俯身湊過來,“喂,你到底在抄什么?” 暮幻不理他,他又問了一遍。 暮幻惱了,不耐煩地瞥他一眼,“祁醉,這不關你的事?!?/br> “怎么不關我的事?。俊逼钭硖_,他最討厭暮幻說這句話,似是巴不得與自己劃清界限才好。 “你坐在我前面,你做什么都在我眼前!你如此藏著掖著,不就是怕人知道?本少爺今日還非得看看你究竟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說罷,他趁暮幻不備,一把奪過她正在書寫的宣紙,當著眾人的面大聲讀出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哎,怎么聽得耳熟???” “你還給我!”暮幻被他嚇了一跳,本能地起身上前與他爭奪,奈何祁醉借著身高優(yōu)勢將紙張高高舉起,她跳了幾次也沒能夠著。 耿中恍然大悟地開口:“老大,我想起來了,這是前幾日先生教過的詩?!?/br> “詩?”祁醉靈光一現(xiàn),幸災樂禍地問暮幻:“你不會是被你爹罰了吧?我可都聽說了,你爹抓你功課甚嚴?!?/br> 暮幻眼睛都紅了,“和你沒關系,你快點還給我!” 祁醉揚揚手中的薄紙,“那你求我??!” 暮幻動作一滯,面色猶豫,就在祁醉以為她快要向自己低頭了的時候,她趁祁醉放松警惕,猛地一躍,抓住薄紙的另一端。 祁醉知道自己被騙,抓住紙張的手更用力了,只聽“呲啦”一聲,薄紙瞬間一分為二。 暮幻傻眼了,眼看著忙活一早上的詩文被撕,以為這已經(jīng)是最壞的結局,卻不想在二人一爭一搶的拉扯之間,撞翻了案上的硯臺,硯臺連帶著墨汁直接扣在了剩余的詩文紙張上。 暮幻盯著那一大灘漆黑的墨跡,整顆心登時涼了下去。 那時她熬了整整一個晚上才抄寫出來的心血,就差三首詩就完成了,她還沒有將它交給非明哥哥,先生也還沒有原諒非明,就被祁醉這個大壞蛋全部毀掉了。 她拿起那疊看不清一個字的詩文,心里越想越委屈,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打濕了手中那半截薄紙。 祁醉也知自己闖禍了,愣在原地看看案上的一片狼藉,又看看蹲在地上哭得無比傷心的暮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向耿中投去求助的目光,沒想到耿中早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拍拍暮幻的肩膀,強裝鎮(zhèn)定道:“多大點事兒啊,不至于哭成這樣吧?等今日下學,我去向你爹解釋一下不就完了?” 誰知暮幻聽得他這樣說,哭得更兇了。 非明慢悠悠地來到書院,整個學堂靜悄悄的,只聽見少女哭聲。 他踏門而入,正好撞見暮幻傷心大哭的一幕,不由地沉下臉來。 眾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看熱鬧的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快散了,非明來了!”,一眨眼的功夫,少男少女如數(shù)回到了自己位上,不敢作聲。 非明是榕州出了名的小惡霸,前幾日又差點燒死了李掌柜,書院里的這些學生們大多受了家中母親教誨,等閑不敢招惹他。 他快步走到暮幻身邊,掃了一眼案上的狼藉便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暮幻不知是非明拉她,下意識地往后一縮,正要甩手,抬頭看見非明冷峻的臉龐才扯了他的袖子放聲大哭。 “暮幻,發(fā)生什么事了?”非明問。 暮幻翕了翕唇,搖頭不語,眼淚更加急速涌出。 即使暮幻不說,非明心中已是了然。他讓暮幻抬起頭來,從懷中掏出一條隨身備下的云錦手帕,替暮幻擦拭淚痕。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別哭了,昨天不是才哭過,眼睛又青又腫,丑死了?!?/br> 雖然他知道,暮幻眼底下的烏青是因何而來。 暮幻好不容易收住眼淚,拿起手中半截詩文,哽咽道:“對不起非明哥哥,被我搞砸了。如果我昨夜沒有貪睡,一口氣抄完,今天就不會發(fā)生這事了。” “你大可不必抄它,再說,這不怪你?!彼f這話時,眼睛卻冷冷地瞟向祁醉。 祁醉心慌了一瞬,轉而捏緊拳頭挺直腰桿,狠狠地瞪了回去。 非明拉暮幻坐下,手按在她的肩膀,“坐在這兒,別動?!?/br> 暮幻不明所以,呆呆地點頭。 只見非明不緊不慢地走到祁醉面前,靜靜地與他對視。 所有人都不明白非明要做什么,祁醉心里更是沒底,他啞著嗓子問:“你……你要做什么?我爹可是……” 不由祁醉說完,電光火石間,非明堅硬的拳頭重重砸在他的左臉,祁醉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祁醉,我早就說過讓你別再欺負暮幻。”非明冷聲道。 祁醉疼得捂著臉大叫,忽覺口中涌出一股甜腥之味,他吐了一口唾沫,淺淺的紅色中夾雜著一顆白色——那是他搖搖欲墜的后槽牙! 第6章 下次再比 祁醉沒想到非明竟動手打了他,要知道在這榕州城內(nèi)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一時間,學堂內(nèi)的所有人,包括暮幻在內(nèi)都呆住了。 祁醉反應過來,捂著紅腫的臉頰目露兇光,“非明!你敢打我!” “這一拳是教你長記性?!狈敲髡f得一字一頓。 祁醉哪里當眾受過這樣的屈辱,為了他在書院的顏面,為了他孤勇犧牲的那顆后槽牙,這一拳,他誓死也要爬起來還給非明。 可他到底是金貴出生,祁父心疼兒子從未讓他習武,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握拳向非明砸去,誰知拳頭揮到半路便被非明攔下,連手腕帶胳膊扭至背后,讓他不得動彈。 祁醉氣急,掙扎著用另外一只手從旁邊桌案上抓了一只沾了墨的毛筆向非明劃去。非明為躲避筆端的墨跡污了衣袍,退后一步,松開鉗制祁醉的手。 祁醉好不容易站穩(wěn),揉著酸痛地胳膊有又憋屈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