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節(jié)
紅鹿皺了皺眉頭,他沒吭聲,而是慢慢地將手搭在了加爾文的肩膀上,后者的身體正在簌簌發(fā)抖。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加爾文已經瀕臨徹底的崩潰。 他還沒做好準備面對僅剩的親人的離開。 但沒有任何人知道該如何安慰這樣的加爾文。 加爾文沒有哭喊,沒有吭聲,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抱著艾扎克的尸體狼狽地坐在地上,那對漂亮澄澈如同寶石一般的雙眸,如今只有一片沉寂的空洞。 是那種令人感到不安的空洞。 那悲哀是那樣深重,所有企圖安慰的話語在加爾文的悲痛前都沒有任何力量。 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喬伊斯,韓,還有紅鹿聽見了那一聲古怪而沙啞的自言自語。 “不,我不會讓你這么做的。” 加爾文輕聲說,也許是在自言自語,又或者,他只是在對著虛空中那位玩弄著所有人命運的神祗發(fā)出自己的誓言。 加爾文慢慢地俯下身,他端凝著艾扎克已經死去的臉。 死亡之后的霍爾頓·艾扎克比加爾文記憶中的顯得消瘦和疲倦很多。 這樣的一個人,明明應該白發(fā)蒼蒼,在親人和朋友的環(huán)繞下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慢慢地閉上眼睛,而不是在這樣一個骯臟的入口前,滿身鮮血地在加爾文的懷里咽下最后一口氣。 他不應該這樣。 …… 就在加爾文這么想的同時,一股冰涼的,熟悉的力量倏然從他展開的翅膀里轟然涌出。 加爾文身體一震,他的皮膚,他的頭發(fā)幾乎也在同時微微地彌漫起一陣朦朧的微光,他看上去仿佛快要融化在那乳白色的柔光之中,整個人身上彌漫著一種虛幻的味道。 “加爾文——” 紅鹿下意識地向加爾文伸出手,他幾乎以為加爾文即將消失。 僅僅只是靠近加爾文,紅鹿便覺得一陣刺痛——他的雙手被凍傷了。 喬伊斯和韓在猝不及防間看到了這樣的加爾文,哪怕已與加爾文成為同伴好一段時間,也知道了許多關于他的資料,他們還是感到一陣虛弱和腿軟。 現世的天使,神的恩寵,光之子…… 沒有任何一個形容詞能夠概括出加爾文此時此刻的神圣與高貴。 “上帝啊……” 韓在自己的胸口畫了一個十字。 當然,在這個時候,加爾文并沒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反應。 那種力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澎湃和強大,加爾文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和rou體仿佛被這種力量割裂了。 但他一點都不覺得而驚慌,他知道那股力量屬于他,而也只有他可以完美地使用它。 加爾文的雙手都按在了艾扎克的身上,一只手按在胸口,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腹部。 然后那股力量被加爾文源源不斷地灌入了艾扎克的身體里。 喬伊斯和韓似乎發(fā)出了什么類似于驚呼的聲音,加爾文沒有理會他們。 他全神貫注地將自己的力量傾注在艾扎克身上,最開始的幾秒鐘一切看上去都毫無變化,但是…… 大概是幾秒鐘,又或者是幾分鐘。 大家都看見了,原本已經徹底死去的艾扎克,身體忽然自發(fā)地彈跳了一下,幾乎就在同時,他身上的血開始慢慢地止住。最讓人感到驚訝的事情在于,那些打濕了艾扎克皮膚的殷紅血液忽然匯集成了一道一道樹枝狀態(tài)的血線,它們完全違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開始在那無形的力量作用下重新回了艾扎克的體內。 那些碎裂的血rou,血管,粘膜,肌rou,結締組織……像是紀錄片的慢速倒放一樣在艾扎克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恢復原狀。 傷口合攏,愈合,最后剝落下了一層厚厚的疤痕組織。 艾扎克忽然在昏迷中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幾乎要因為那咳嗽直接從加爾文的懷里跳起來了。 “我……”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艾扎克掙扎著睜開眼睛看了加爾文一眼,但下一刻他就再一次地暈死了過去。 “他……等等……艾扎克他活了?!?/br> 韓死死抓住喬伊斯的手,他茫然地問道。 “是的,艾扎克被加爾文救活了?!?/br> 喬伊斯也用那種空洞而虛幻的語氣回答了韓,他看上去似乎還保持著一丁點兒的鎮(zhèn)定,但只要看他的臉色,你便知道,他處于一種極度震驚的狀態(tài)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悅耳到讓人仿佛連骨頭都要變得光潔神圣的聲音想起來。 “我們需要一輛車,還有一個更加隱蔽的空間——那些紅胡子和他的手下不知道的地方?!蹦鞘羌訝栁脑谡f話,轉過臉來,他的視線直勾勾地對準了喬伊斯和韓,“艾扎克還是很虛弱,他失血太多了,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修養(yǎng)。” 緊接著加爾文望向了紅鹿。 “你會照顧好他的,對嗎?” 紅鹿微微皺了皺眉,他似乎遲疑了一會兒,但很快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當然,他畢竟是你的哥哥。” 他在面對這名如同天使一般神圣的加爾文時,態(tài)度總是顯得有點模糊。 但這點小小的怪異,儼然已經被加爾文自身的異樣掩蓋過去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到這一點。 “這一次讓我?guī)钒??!?/br> 喬伊斯開口道,天知道這是他第一次因為要在某人面前說話而如此緊張。 “我知道一個地方,原本是作為警局線人的安全屋使用。” 喬伊斯一邊說著一邊看了韓一樣,他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不過我想,現在大概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正在違規(guī)使用那間公寓?!?/br> 第262章 在心神俱疲地抵達喬伊斯所說的那間安全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什么喬伊斯之前從未提起這地方。 “老天,聯(lián)邦政府真的很缺錢嗎?” 韓皺著眉頭盯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嘀咕道。 所謂的安全屋,實際上只是一間你能想象到的最典型的廉價公寓,坐落在市中心犯罪率最為可怕的犯罪中心。大概只有人生已經徹底失敗的人才會甘心待在這種鬼地方——事實上在韓看來,哪怕是露宿街頭的流浪漢也不會愿意待在這里。 在那異常狹窄而昏暗走廊里行走時,你甚至很難不沾到其他人貼在墻上的口香糖和污物。更不要提空氣里彌漫著高濃度的違禁藥物的味道,還有nongnong的尿sao味。 喬伊斯撇了撇嘴角。 他一臉厭惡地在長長走廊上的一扇平凡無奇的房門前停了下來,然后用腳踢開了堆積在門口的垃圾和針筒,按下了偽裝成門鈴的指紋識別鎖。 門打開了,一股霉味混合著灰塵的氣味迎面撲來,然而跟走廊上的味道比起來,這氣味甚至說得上清新。 加爾文背著艾扎克走了進去,那種柔和的,自他皮膚下方彌漫出來的柔和光線已經消失了。 但那種冰涼,疏離而神圣的氣息卻尚未完全褪去。 一路上喬伊斯和韓在面對他時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崇敬之情。 喬伊斯甚至因為讓加爾文進入到這樣簡陋的房間而感到一陣羞愧——他現在倒是隱約明白了,在幾百年前為什么會有人甘心耗盡心力的用無盡的寶石和黃金打造各種圣物獻給宗教。 當你真正地與一位天使面對面時候,你簡直沒法控制這種想要獻出一切的沖動。 反倒是加爾文自己,看上去卻對周圍的一切毫不在意。 他一把掃開皺巴巴的,還沾有奇怪污漬的床單,然后將臉色依舊慘白,并且陷入深度昏迷的艾扎克放在了床上。 加爾文在艾扎克的床頭站了很久,力量正在他的身體里如同退潮一般慢慢地褪去。 強烈的疲憊感和饑餓感卻讓加爾文感到久違的虛弱。 他救了艾扎克。 他將已經死亡的艾扎克從死神的手里直接拽了回來——用他自己的力量。 這讓加爾文同時感到歡喜和驚慌。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想到這里他的視野忽然變得模糊,他踉蹌了一下,差點直接摔倒。 但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接住了他。 “你需要放松下來,加爾文,你需要休息。” 紅鹿說這句話時候,聽上去甚至還帶著一點兒責備。 但他的話就像是有某種神奇的魔法,話音剛落,加爾文便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倏然虛脫,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直接軟倒在了紅鹿的懷抱里。 是的,暫時的,他們安全了。 而且艾扎克還活著。 一直到此刻加爾文才終于有了一絲劫后余生的真實感。 “是的,我覺得,我……我需要躺一會兒?!?/br> 加爾文說,他已經精疲力竭。 紅鹿抱住他,將他帶往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 “不,我……” 加爾文掙扎了一下,但他的動作是那樣柔弱,紅鹿甚至不需要費任何力氣就完全地控制住了他。 “我知道你想呆在艾扎克身邊,但那樣的話,你只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最后依然沒有辦法得到任何休息?!奔t鹿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加爾文的嘴唇前,止住了他所有可能的說辭,“安靜下來,然后休息一會兒,我發(fā)誓我會想辦法看護好他。就像是你一直知道的那樣。” 加爾文頹然地放松了下來,他的視線已然有點兒模糊,甚至都已經快要看不清紅鹿的臉。 在墻角處有一張臟兮兮的沙發(fā),紅鹿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墊在了沙發(fā)套上,然后才讓加爾文躺了下來,幾分鐘后,加爾文便閉上了眼睛然后沉沉地睡去——或者,他只是陷入了昏迷。 殘留在加爾文身上的“力量”一直到這個時候才完全從他的身上退出去。 加爾文做夢了。 不,與其說那是做夢,倒不如說是一段異常遠久的對話從他的記憶之海的最深處緩緩地浮了上來。 那是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