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扎克站在五人中間，有些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他隱約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但卻找不到這種突如其來的不愉快感究竟從何而來。

    ……

    ……

    而幾個小時后，當(dāng)夜幕再一次降臨。

    在確定了薔薇圣堂的位置之后，所有人看上去都輕松了很多。

    他們甚至決定在這棟農(nóng)舍里度過夜晚，好讓大家都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但喬伊斯，韓，還有艾扎克都不知道。

    加爾文在關(guān)上房門后，勉強維持的平靜瞬間被恐懼和扭曲替代了。

    他摸索著從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橘紅色的塑料藥瓶，然后躲在盥洗室再一次給自己灌下了超過正常分量兩倍或者三倍的劑量。

    同時服下的還有一小瓶廉價伏特加，他在廚房的壁櫥里一個隱蔽角落里找到了這個，然后他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將酒瓶藏了起來，一直帶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酒瓶時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好半天都打不開瓶蓋。

    【嗤……】

    恍惚中加爾文仿佛聽見了一聲嗤笑，那笑聲正從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里傳出來。

    加爾文猛然抬起頭，對上了鏡子中自己表情猙獰的臉。

    他差點砸碎那面玻璃，幸好在最后關(guān)頭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他實在不想再擠出任何精神來偽裝正常，然后應(yīng)付艾扎克和其他人。

    “閉嘴?！?/br>
    他惡狠狠地對著鏡子里的影子說道。

    那倒影如今看上去卻一切正常，仿佛加爾文之前看見的只是他的幻想。

    哦，當(dāng)然了，可能那就是某種幻覺。

    加爾文一口一口地咽下伏特加，直到喝到空瓶。

    但是不久之后，他忽然又跳了起來沖向馬桶，將自己胃里的東西全部都嘔了出來。

    他的精神緊張到了極點以至于他的身體仿佛已經(jīng)自發(fā)地開始排斥起其他一切東西，哪怕那是加爾文多年以來用來穩(wěn)定情緒的利器也一樣。

    加爾文感覺自己虛弱極了，將胃吐空之后他慢慢依靠著墻角坐了下來。

    之前在意識之海中看見的一幕又一次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他并沒有告訴其他人，自己在探查明日之子號時，看見的并不僅僅只有那艘船的坐標(biāo)。

    他還看見了其他的一些東西……

    他又一次地“看見”了約書亞。

    只不過這一次，他看見的是更加純粹的約書亞。

    之前加爾文對約書亞毫不留情地攻擊給這個其他人口中的“怪物”造成了嚴(yán)重的創(chuàng)傷。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到加爾文對他的窺探。

    他的痛苦和靈魂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了出來。

    加爾文異常驚恐地發(fā)現(xiàn)，約書亞真正的模樣竟然與自己是那樣的相似。

    在這之前，喬伊斯告訴他約書亞是他的克隆人時，加爾文只覺得有些怪異，但內(nèi)心實際上并沒有真的觸動。因為之前好幾次他看見的約書亞都完美地契合了“怪物”這個單詞，他的外表，他的精神，還有他那惡毒扭曲的靈魂……都看不出與加爾文一絲一毫地相同之處。

    直到之前加爾文終于看見了約書亞的“真實”，他才不得不承認(rèn)一件事情，如果不是他在那個雨夜逃走，如果不是他被霍爾頓醫(yī)生養(yǎng)育成人，那么他幾乎百分之百，會變成現(xiàn)在約書亞的樣子。

    事實上，就連加爾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還能保持正?！?/br>
    “加爾文……”

    忽然有人輕輕地敲了敲盥洗室的大門。

    加爾文猛然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然后便聽見了紅鹿的聲音。

    沒有等加爾文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他便看見紅鹿慢慢地走了進(jìn)來。

    紅鹿看見滿臉眼淚，臉色蒼白的加爾文后，并沒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就好像他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加爾文的不對勁那樣。

    他在加爾文的身邊蹲了下來，伸出手慢慢將加爾文納入了自己的懷抱。

    “你看到了什么？”

    他咬著加爾文的耳朵，含糊地問道。

    紅鹿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皂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水汽，大概在來找加爾文之前他已經(jīng)洗了澡。

    “我……”

    “是約書亞？”

    紅鹿按在加爾文的脖子上，指尖輕輕地按著加爾文的頸骨。

    多日來的奔波讓加爾文極度消瘦，甚至稱得上是骨瘦如柴，他的骨頭也因此變得格外明顯。

    加爾文被紅鹿強行壓在了后者的懷里，而他仿佛忽然間失去了掙脫的力氣。

    “我覺得……”加爾文斟酌著語句，他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概括出自己在意識中察覺到的那些事情，“我覺得約書亞仿佛是我的鏡像?！?/br>
    加爾文干澀地說道。

    “他的靈魂看上去真的很像我，我總覺得，他就像是我的一個備份。而且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似乎也不僅僅是那愚蠢的超自然能力之間的相互借用……當(dāng)我進(jìn)入他的腦海時，我感覺，我仿佛就是他。”

    加爾文的翅膀慢慢地耷拉下來。

    第258章

    “只是這樣嗎？親愛的，我知道你沒有那么脆弱，你不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就被嚇成這樣。“

    紅鹿撫摸著加爾文的頸部，然后慢慢下滑到他的背脊。

    就像是頑皮的孩子一樣，他用指尖一節(jié)一節(jié)地數(shù)著加爾文的脊骨。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溫柔，與他語氣中的冷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果然，就在他話音落下之后，加爾文在他的懷里重重地戰(zhàn)栗了一下。

    “我……”

    “我不喜歡你隱瞞我?！?/br>
    加爾文下意識想要與紅鹿拉開一些距離，他現(xiàn)在與紅鹿實在太近了，近到讓他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但在他來得及動作之前，紅鹿就像是已經(jīng)知道他打算如何動作。

    那個有著綠眼睛的男人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身體困住了加爾文。

    “噓，別緊張，寶貝兒，我不會傷害你，我永遠(yuǎn)不會，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這一點——還有，你可以信任我?！?/br>
    紅鹿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暗暗的沙啞對加爾文低喃道。

    “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為什么你會表現(xiàn)得如此失常……”

    加爾文的眼底浮現(xiàn)出一抹驚慌失措的感覺。

    這讓他顯得愈發(fā)的脆弱和美妙。

    紅鹿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加爾文在他的懷里發(fā)出了一聲無法控制的悶哼。

    “唔，我……我覺得那只是我的幻覺，不，應(yīng)該是他在攻擊我內(nèi)心的弱點?！?/br>
    最終，加爾文還是向紅鹿投降了。

    他原本并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東西，那些真正將他嚇壞的東西。

    加爾文并沒有對紅鹿說謊，有那么一瞬間，在靈魂與靈魂碰觸的瞬間，加爾文成為了“約書亞”。

    他被困在“約書亞”的回憶里，以約書亞的身份體驗著那地獄一般的人生。

    而構(gòu)成那地獄的基本藍(lán)圖的，就是那家位于巴西的所謂的私人整形醫(yī)院。

    縱然加爾文早就知道，能夠以不明方式搞到那對已經(jīng)被切除的翅膀，那家醫(yī)院不可能正常，但他確實沒有想到原來那家醫(yī)院是如此的……不對勁。

    與其說那里是什么該死的整形醫(yī)院，到不如說，那里是一家披著醫(yī)院外殼的非法人體研究實驗室。

    而約書亞的記憶里，加爾文竟然看見了一個格外熟悉的人影。

    紅胡子。

    當(dāng)他在地下世界隱姓埋名，靠著魚龍混雜的底層社會掩飾身份時，霍爾頓醫(yī)生的好友紅胡子曾經(jīng)給了他相當(dāng)嚴(yán)密的庇護(hù)。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無論是霍爾頓醫(yī)生本人還是加爾文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有相對平靜的生活，他們必須要感謝那個有著冷酷心性的非法世界的皇帝。

    “……然而我覺得……那個研究員就是他。天啊，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紅胡子除了犯罪之外，竟然還曾經(jīng)是非法實驗室地研究員?！?/br>
    加爾文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的聲音甚至變得格外干澀，近乎哽咽。

    他一點都不敢去細(xì)想，霍爾頓醫(yī)生與紅胡子的真正身份有什么聯(lián)系。

    這就是為什么在艾扎克面前，加爾文一直以驚人地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哪怕他整個人已經(jīng)瀕臨崩潰。

    “我……我不知道該相信什么……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否真的發(fā)生過……”

    “我覺得你只需要相信你真正相信的?！?/br>
    紅鹿毫不猶豫地對加爾文說道。

    “而且你所見到的，也很可能是約書亞特意為你編制而成的噩夢。

    他和加爾文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一個相當(dāng)親密——甚至有點兒過于親密的姿勢。

    加爾文可以感受到紅鹿的體溫，還有氣息，當(dāng)他說話時胸腔輕微的震動，而這一切讓加爾文終于慢慢地冷靜下來。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人從一場噩夢中緩緩地喚醒了。

    紅鹿一直緊緊地盯著加爾文，他沒有錯過對方表情的變化。

    他微笑了一下，湊過去親了親加爾文的嘴角。

    “我之前就已經(jīng)提醒過你，你可能會被他的精神入侵并且污染。我不知道那些家伙是如何創(chuàng)作出那個怪物的，但他確實很厲害，在你看見他的時候，他可能也看見了你——你內(nèi)心最脆弱的地方?！?/br>
    紅鹿貼在加爾文的耳邊輕聲低語道。

    “這是我之前就擔(dān)心的……”他說。

    “我之前也曾經(jīng)這樣說服自己，但是，該死的，我沒法忘記那張臉還有他對約書亞做的那些事情，天啊，那簡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