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眉頭仔細(xì)地開始看起了其中一天的日記。

    在那個時候的克勞牧師已經(jīng)成為了降臨派的高級牧師——他甚至還想辦法幫一些被誘騙到降臨派的人脫了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其實一直在按照自己之前的設(shè)想進(jìn)行著行動。

    但是意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了。

    【六月七日我得了癌癥。是的，我得了癌癥】

    他只寫了這一行字，字跡凌亂，看得出他的手當(dāng)時正在顫抖。

    接下來是他對自己治療的一些簡單的記錄，這些記錄也同樣短小。但即便是這樣，加爾文也能隔著漫長的時間看出來克勞牧師當(dāng)時的狀況不好。

    然后是差不多幾十頁的空白，新的日記出現(xiàn)了。

    那已經(jīng)隔年的二月。

    【二月三日  ……特莉絲修女決定帶我前往玫瑰圣堂讓圣子為我進(jìn)行祈禱和治療。這是唯一的方法了。我知道這很荒謬，我竟然將自己的生死放在了虛無縹緲，廉價而充滿罪惡的速成宗教上。但是我還是接受了，畢竟我本身也沒有太長日子可以熬了，誰知道呢？不管怎么說，我感謝特莉絲修女的好意?！?/br>
    【三月十二日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們說我的癌癥好了。這一切都荒謬得像是夢境，難道真的是祈禱生效了？我不知道。】

    【五月二十日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些天來我經(jīng)歷的一切。一切都太奇怪了，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真的太詭異了以至于我完全沒有辦法用文字表述出來?！?/br>
    【五月二十六日 ……我覺得我好像出了點問題，今天我做了一件事情。不道德的事情，罪惡的事情。我以為我會很難過，但我沒有，事實上我甚至還有點兒興奮。這真的很奇怪?！?/br>
    ……

    【九月一日我今天上了一個女孩，他們說她還沒滿十三歲，天啊，那滋味可真是美妙。】

    第218章

    在看到那一行字的時候加爾文猛然將日記本重重地砸在了書桌上。

    他臉色驟然慘白，驚慌的樣子就像是驟然看見石縫中爬出了毒蛇的小女孩。

    “怎么了？”

    “紅鹿”所偽裝的里德盡職盡責(zé)地發(fā)出了關(guān)切的疑問。

    “……”

    加爾文睜大了眼睛呆滯地看了他一眼，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說話。他沒有說話是因為他沒有辦法組織好語言，他受到的精神沖擊太大了——那些來自于克勞牧師的筆記上依稀殘留著書寫者稀薄的精神余韻。

    有的時候它們正是組成加爾文那種非人“直覺”的來源。而就在剛才，加爾文為了逃避“紅鹿”帶給他的精神壓力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日記的內(nèi)容上，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一行字跡中極端扭曲和邪惡的精神污染襲擊加爾文時他完全沒有防備。

    加爾文猛然捂著嘴弓下了身，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

    他干嘔了幾聲，吐出了幾口酸苦無比的胃液。

    “……加爾文？天啊……等等……”

    “紅鹿”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從朦朧的霧氣背后勉強(qiáng)傳遞過來的。

    加爾文在恍惚間被他包到了書房另一邊的軟榻上?！凹t鹿”微涼的掌心蓋在了加爾文的額頭上。他的手腕上滴著某個小眾品牌的香水，一種淡淡的煙熏氣與苦澀的杜松子的香味隱隱沁入加爾文的鼻腔。

    加爾文知道自己應(yīng)該非常小心地提防“紅鹿”，但他還是毫無辦法地保持著極為脆弱的狀態(tài)，躺在“紅鹿”的大腿上休息了片刻。

    又過了一會兒，“紅鹿”的聲音才變得清晰起來。

    “發(fā)生了什么？”

    加爾文借著難受緊緊地閉著雙眼。

    若是不看“紅鹿”那讓人想起深潭和沼澤的眼睛，光聽他的聲音，他與加爾文所依賴和愛著的那個男人還是十分相似的。

    “克勞牧師并不是天生惡人，他只是……只是被腐壞了?！?/br>
    加爾文保持著躺著的姿勢，虛弱地說道。

    在他的眼瞼后方，至今依然有微弱的白色虛影在不停的晃動。

    “我想他曾經(jīng)被我弟弟進(jìn)入過?！?/br>
    “紅鹿”發(fā)出了一聲夸張的彈舌聲。

    “哇——”他低呼道，然后又是一聲。

    “你弟弟……口味真重?！?/br>
    “紅鹿”說。

    不得不說，不管“紅鹿”是否是刻意模仿里德，但在這一刻，加爾文真的能在恍惚間以為那個玩世不恭滿嘴謊言的花花公子就在他的身邊。

    加爾文的唇邊浮現(xiàn)一抹很淡也很快的微笑，他頓了頓，接口道：苦“約書亞的那種特殊能力入侵了克勞牧師的rou體和精神，當(dāng)然，我想在其他人的眼里這正是一個所謂的神跡?？藙谀翈煆陌┌Y的陰影中逃了出來。但實際上，我想……約書亞只是用自己的超能力‘改造’了這個可憐人。他也許確實治愈了克勞牧師的病痛，但他卻在那個男人的精神深處留下了惡毒的種子，就像是在一根腐朽的木樁上灑下霉菌的菌種，適當(dāng)?shù)沫h(huán)境之下，那些菌種可以在很短地時間內(nèi)生長得很茂盛。”

    “唔，這聽上去……”

    “像是無稽之談?！?/br>
    加爾文冷靜地接道。

    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與“紅鹿”平靜地對視著。他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一個消瘦而蒼白的男人，像是困在那雙綠眼中虛弱而無措的鬼魂。

    “但你知道我不會弄錯?！?/br>
    加爾文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從軟榻上坐了起來。

    他強(qiáng)迫自己回到了書桌旁邊，然后他瞪著被他用力摔在書桌上的那本日記，滿臉都是厭惡和抗拒。

    “我寧愿徒手抓老鼠……”

    加爾文喃喃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個時候“紅鹿”忽然伸出手接過了那本日記。

    “嘿，別——”

    加爾文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阻止。

    但這個時候的“紅鹿”已經(jīng)若無其事地開始翻閱起了加爾文之前看的那幾段日記。

    在看到那些用滿是邪念的文字時，他的眉頭微微挑起，仿佛在看一個并不好笑的老舊笑話。

    好吧，從“紅鹿”的表情上來看他似乎并不受那種精神污染的影響。

    他當(dāng)然不會，他本身便是污穢與邪惡的集中體。

    加爾文微微一晃神，然后倏然清醒過來。

    他永遠(yuǎn)都不會承認(rèn)，他差點兒擔(dān)心起了“紅鹿”。這個念頭讓加爾文全身發(fā)冷。

    “好吧，你說對了，那個老頭之前雖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不過也不像是那種真正的惡心家伙。但是從他被帶去玫瑰圣堂進(jìn)行了祈禱之后，他狀態(tài)就明顯的不對勁了?！?/br>
    “紅鹿”點了點日記本說道。

    “按照你的分析，是你那位扭曲的弟弟在克勞牧師的精神里下了暗示?！?/br>
    “他意識底層的一些惡念被無限地放大了。他的靈魂……墮落了。”

    加爾文斟酌著用詞。不知道為什么，他腦袋里首先冒出來的就是“墮落”這個單詞。

    “我倒是覺得那小怪物也許并非是刻意這么做的?！薄凹t鹿”撇了撇嘴角，掩去一絲不屑，“他很崇拜你，雖然這行為讓他看上去更加像是弱智加變態(tài)地簡單合體。但沒法否認(rèn)他確實該死地崇拜你的一切，而你……”

    “紅鹿”在加爾文沒有防備的時候探出手，捧住了加爾文的臉。

    加爾文差點兒本能地攻擊對方，但謝天喜地他在最后關(guān)頭忍住了。最后他不得不假意將自己已經(jīng)抬起來的手放在了“紅鹿”的肩膀上。

    “里德？”

    他問。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也是最美的天使，”“紅鹿”微笑著說道，“無論是在我的心里……還是在那個惡心教派的教義里，你都是純潔無暇，不容玷污的。所以你的那位小怪物弟弟決不可能刻意讓你的信徒腐化和墮落……”

    “但是他的教派里已經(jīng)全部都是邪惡到了極點的渣滓，克勞牧師的日記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只有遵守‘游戲規(guī)則’的人才能繼續(xù)玩游戲，剩下的都是死人?！?/br>
    “那位小怪物只是個智障而已?！?/br>
    “紅鹿”譏誚地說道。

    “他可能都沒辦法理解什么是戀童癖，什么是人口販賣，什么是精神控制……他甚至都不會意識到他的精神入侵可能會引發(fā)嚴(yán)重的后遺癥?！?/br>
    “你是說……”

    “被那個假冒偽劣產(chǎn)品入侵過身體或者是精神的人會在無意識中變成沒有道德觀和善惡觀的人。我想這可能是一種后遺癥，一種精神上的炎癥反應(yīng)?！?/br>
    “紅鹿”凝視著加爾文的面容，語調(diào)平緩，仿佛自己在說的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只是一個克隆體，你的仿制品……對于普通人來說，被他入侵精神和靈魂，就像是被一根沾滿糞便的鐵釘扎入皮rou內(nèi)臟一樣，所以他們會不受控制地開始……”

    “‘發(fā)炎’和‘腐敗’。”

    加爾文替“紅鹿”說完了那句話。

    “這……天啊……”

    緊接著他便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擔(dān)憂，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驚恐。

    如果說之前的加爾文只需要擔(dān)心約書亞為了他而殺人，那么現(xiàn)在的他卻要擔(dān)心約書亞在這過程中精神控制的所有人。

    “一旦被他精神控制過……”

    “變成極惡之徒是無法避免的?！薄凹t鹿”停頓了一瞬，他似乎想補充什么但是最后卻只是靠微笑敷衍了過去。

    加爾文其實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但他和“紅鹿”一樣，共同忽略了這件事情：“紅鹿”和加爾文本身也曾被約書亞的精神力窺探和入侵過。

    那么這種腐化對他們兩人來說會起效果嗎？

    加爾文并不愿意深入地想下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現(xiàn)在我們至少從這一堆惡心的文字里得到了有用的信息?！?/br>
    “紅鹿”忽而轉(zhuǎn)為輕快的語調(diào)打破了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沉寂。

    加爾文抬眼看了一眼他。

    “你的弟弟，那個小怪物，所在的地方叫玫瑰圣堂，而很恰好的是，這名叫特莉絲的修女知道該如何前往那里。”

    一邊說著，“紅鹿”一邊舉起日記本，指甲在“特莉絲修女”這行字下方重重地劃了一道。

    “這可以省掉我們很多事情。”

    “紅鹿”心情愉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