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線驟然填充滿了整個空間，加爾文的視線因為明暗的驟然交替有了很短一瞬間的模糊。

    而在他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時，他的瞳孔驟然縮小。

    “……”

    沉默中，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快。

    并沒有多余的入侵者會因為目標的驟然出現(xiàn)而進行攻擊，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因為他們都死了。

    離加爾文最近的一具尸體已經(jīng)近乎支離破碎，他整個上半身的皮膚都被活生生地剝了下來，掛在自己的腰間。

    他應(yīng)該是從臥室里勉強爬出來的，在他身后是一條鮮紅的血路——真是難以想象一個人類竟然會有這么多的血。

    而在地下室的入口處，那具給加爾文提供了匕首的尸體也遠不是他想象的那副模樣。

    對方的皮膚完全變成了青紫色，雙目從眼眶中爆出，他的下顎因為骨折而幾乎耷拉到鎖骨的地方，口中塞著一團巨大的，似乎是腫瘤一般的rou塊。

    加爾文還看到了紅胡子的房子，這棟假的居住之地。

    奶白色的墻壁上滿是紅色的碎花，那是鮮血飛濺時留下的痕跡，天花板也幾乎被染成了鮮紅。之前掛在墻上的玻璃畫框被細心地取了下來，疊放在一起放在桌上。而原本掛著畫的地方，用長而粗大的鐵釘釘著幾個人頭。

    鐵釘從那些人的眼珠里穿透過去，填滿了那兩顆血淋淋的洞，變成了紫色的沉甸甸的舌頭從那些人的口中擠出來，掛在了下巴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著血。

    加爾文緩慢地轉(zhuǎn)過頭，朝著客廳的方向望去。

    那些頭顱的剩下部分，它們的身體，被細心地擺放在了沙發(fā)上。無頭的尸體身上都是黑色的緊身衣和戰(zhàn)術(shù)背心，從健壯的身體還有武器來看，他們在生前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老道的雇傭兵。

    然而這一刻，這些雇傭兵的尸體卻被擺成了過家家的模樣，他們黑色的手套里被塞上了有草莓花紋的粉色茶杯，里頭盛放著的紅茶還在裊裊飄著熱氣。他們的膝蓋別扭抵著茶幾，茶幾上擺放著相當(dāng)漂亮的白盤子，里頭放著一顆一顆滿是奶油的杯子蛋糕。

    他們脖子的斷茬處粗糙不堪，紅色的血依然在咕嚕咕嚕緩慢地從血管中涌出，浸透了原本是淡綠色的沙發(fā)布料。

    非常奇妙的，加爾文忽然想起來幾分鐘前那個“攻擊”他的入侵者說的那句含糊不清的話。

    他說的是……“救命，救救我”

    加爾文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匕首落在了地毯上，沒有發(fā)出聲音。

    眼前的這一切，幾乎讓加爾文以為自己來到了噩夢。

    天啊……

    不，這根本就不是噩夢。

    加爾文想。

    這里就是地獄。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后的門忽然傳出了一聲輕響。

    “加爾文？”

    一個聲音驚恐地傳了過來。

    加爾文猛地回過頭，看到艾扎克僵硬地站在門口。

    他的身上還穿著黑色的警察制服，臉色慘白。

    “這里到底……”

    加爾文看著艾扎克緩慢地將房間里的一切環(huán)視了一周，然后聽到艾扎克的問話，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似的。

    “……發(fā)生了什么？”

    第73章

    “我不知道。”

    加爾文記得自己這么對艾扎克說道。

    “我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br>
    “……”

    艾扎克的嘴唇動了一下，他什么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但是加爾文卻非常敏感地意識到了來自自己兄弟的恐懼——也許只有很短的一瞬間，但是艾扎克確實認為房間里的一切跟他有關(guān)。

    “我什么都沒做——為以為他們是為我而來的。一直到開燈前，我都以為……”

    加爾文盯著艾扎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知道?！?/br>
    艾扎克打斷了他，然后慢慢地走了進來。

    他的視線掃過那些狀態(tài)可怖的尸體，表情嚴肅：“回車上去?！?/br>
    “也許我們應(yīng)該給紅胡子發(fā)一個消息……”

    “夠了，加爾文。”艾扎克死死地看著加爾文的臉，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陰沉，“回車上去。”

    加爾文眨了眨眼睛，處于某種不可言說的靈光乍現(xiàn)，他忽然朝著艾扎克之前凝視著的地方望去——他很震驚自己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在那具被剝皮的尸體上，掛著一根細細的項鏈。

    金色的項鏈被暗紅色的鮮血弄臟了，但是這并不妨礙人們看清項鏈上的吊墜。那是一只十字架，一名金質(zhì)的天使伸展著翅膀，面容平靜地被釘在身后的十字架上。金屬光滑的表面一如其他部位血跡斑斑，那只天使的臉頰上也滿血痕，然而那對紫水晶制成的瞳孔卻在已經(jīng)變暗的污血中閃閃發(fā)光。

    加爾文和艾扎克對視了一眼。

    沒有錯……加爾文對于來人身份的猜測并沒有錯。這些人確實是為了加爾文而來的，他們都是降臨派雇傭的雇傭兵，當(dāng)然，更有可能就是信仰了降臨派的亡命之徒。

    “別擔(dān)心，你先回車上，我會處理好一切的?！?/br>
    艾扎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上去他似乎企圖給加爾文一個微笑，然而實際上他的這個表情卻顯得格外猙獰。

    加爾文搖了搖頭。

    “我們一起走?！?/br>
    他說。

    “加爾文——”

    加爾文在艾扎克開口的瞬間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我不太舒服?！?/br>
    透過布料，艾扎克清楚地感覺到了加爾文的顫抖。

    他抬起胳膊架住了加爾文，將他半扯半抱的拖出了那棟遍布模糊血rou的房子。

    跟白天相比，夜間的空氣格外的涼爽，那幾仙人掌在夜色中投下了怪物一般扭曲的黑色影子，帶著干燥氣息的風(fēng)輕柔地拂過加爾文的臉，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房子里的血腥味是多么的濃重。

    他安靜地仍由艾扎克拖著他越過房門，穿過庭院。

    在庭院狹窄而簡陋的小路上，加爾文裝作不經(jīng)意地垂下頭，他將嘴唇湊到了艾扎克的耳朵旁邊，壓低了聲音說：“那個人……還在那棟房子里。"

    艾扎克架在加爾文肋骨處的胳膊驟然一用力，加爾文差點因為那疼痛咳嗽出來。

    “兇手？”

    艾扎克的嘴唇微動，輕聲問道。

    加爾文點了點頭。

    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斷——最開始被殺死的人應(yīng)該是地下室門口的那一位，他還記得碰觸到對方時對方皮膚上殘留的溫度，對方應(yīng)該并沒有被殺死太久。艾扎克也不會忘記空氣中那種有人活動時產(chǎn)生的細微的波動：在一個封閉環(huán)境里，哪怕周圍一片黑暗，一片寂靜，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帶給你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加爾文相信就在他動手搜尋那位倒霉鬼身上的武器時，剩下的降臨派雇傭兵們應(yīng)該還是活著的。

    只是……

    只是如果順著這個思路仔細思考的話，可怕的現(xiàn)實便變得無法忽視。

    加爾文忽然感到一陣寒冷，像是有一條毒蛇沿著腳踝緩緩向上爬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三個人的頭，是當(dāng)著加爾文的面被那位兇手割下來的——只是當(dāng)時房間里一片漆黑，加爾文并沒有看到那場景而已。

    當(dāng)他在那里，傻兮兮地同一具生物課模型（那具被剝皮的尸體）進行斗爭的時候，當(dāng)他蜷縮在裝飾桌下方狹窄的空間里屏息凝神等著有人來與他搏斗的時候。

    那個兇手在做什么？

    或許他正帶著微笑（不知道為什么，加爾文很確定那個人在做這些的時候是帶著微笑的），抓著那幾個倒霉蛋的尸體，將他們擺在沙發(fā)上，然后在漂亮的骨瓷茶杯里注上紅茶？

    不不不——

    不，時間對不上。

    沒有人能夠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做完這一切，將一個男人的頭割下來這種事情并不簡單。應(yīng)該在他踏入紅胡子家的大門時，那些人就已經(jīng)死了。

    他們早就已經(jīng)像是木偶一樣呆呆地坐在那里……

    可是他之前感受到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還有別的尸體嗎？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尸體？

    劇烈的頭痛撕咬著加爾文的腦神經(jīng)，他的眼前正在發(fā)黑，一些影子如同幽靈般在他的視野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冷靜下來，天啊，加爾文，你得冷靜下來?！?/br>
    加爾文在自己心底說道。

    不管怎么說，在察覺到不對之后，他便開了燈，他沒有看到有任何人離開的跡象，艾扎克隨后趕來……

    沒有錯，那位做下這一切的兇手現(xiàn)在一定還在那棟屋子里。

    加爾文聽到艾扎克發(fā)出了一聲含糊的詛咒。

    緊接著他被扔進了車子里，艾扎克撐著車門，在他頭頂上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我還是得回到那個該死的鬼地方去一趟，你在那里留下來的痕跡太多了。無論是警察還是雇傭兵，他們要是看到那一切，你就完蛋了?！?/br>
    “你他媽還沒有看出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蛋了嗎？”加爾文臉色慘白地說，“不管是陷害還是別的什么，這件事情跟我已經(jīng)脫不了關(guān)系……”

    “嘿，冷靜點寶貝兒，現(xiàn)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如果那個人在一開始就放過了你，證明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打算干掉你。讓我們期待一下他能夠?qū)捄甏罅康胤胚^我，要知道我真的得幫忙處理一下里頭的玩意兒?！?/br>
    艾扎克冷靜地說——至少從表面上來看，他大概是冷靜的。

    “去他媽的‘處理’，我們兩個都知道，這他媽根本不是你能處理的事情……”

    加爾文驚慌失措的低聲尖叫著，但是艾扎克卻在這個時候抖了抖手腕，一聲清脆地金屬并和聲響了起來。

    “咔嚓！”

    下一秒鐘，加爾文的手腕一涼，隨后他便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被那個混球艾扎克用手銬銬在了車門上。

    “艸，你最好給我解開——”

    加爾文惡狠狠地爆出了一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