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一點。"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看著公寓盡頭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輕聲嘟囔道。

    “一切都會好——”

    忽然，他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在這間破舊公寓的走廊上，加爾文很確信自己聽到了一個聲音——非常輕，非常平緩，間隔比正常人要長很多的呼吸聲。

    如果是普通人幾乎不可能聽到那個呼吸聲，加爾文想起了當(dāng)年霍爾頓醫(yī)生給他請的那位“健身教練”，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眼神漆黑的男人，加爾文從他那兒學(xué)到了不少保護(hù)自己的“技巧”。很久之后加爾文才知道自己的教練曾經(jīng)的身份，一個退伍軍人……又或者說，一個殺人者。他的健身教練也有這樣的呼吸聲，那是只有經(jīng)過特殊訓(xùn)練的人才有的呼吸。

    一個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在走廊的另一端是應(yīng)急通道，在大部分時候，一把生銹的鐵鎖卡在了應(yīng)急通道的門上，而那種窺視的視線正是從那扇鎖著的大門縫隙中透射出來的。

    加爾文很懷疑自己為什么現(xiàn)在才注意到那種視線：粘稠，炙熱，濃烈到幾乎有了實體。它就像是一條熱熱的舌頭舔著加爾文的后背——加爾文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脖子上得汗毛立了起來。當(dāng)察覺到異樣之后，之前被忽略的細(xì)微信息匯集到了他的腦海之中：落在他背后的視線，門后面緩慢的心跳，衣服布料極為細(xì)微的相互摩擦……

    不知道為什么，加爾文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成了這天早上在喬吉的血泊中的那張卡片。那血紅的“我愛你”。

    是那個人——那個給他送上人體蛋糕的人正在窺視著他。

    加爾文重新開始往前邁步，步伐與之前幾乎完全一樣，而實際上，他正借著邁步的動作調(diào)整著自己的肌rou狀態(tài)，他正在給自己的身體預(yù)熱——就像是他的教練告訴他的那樣，為了之后的“運(yùn)動”做一些準(zhǔn)備。

    他像是什么都沒有注意到那樣下了樓，那個呼吸警惕地等了一會兒之后才緩慢地靠近。

    加爾文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隱藏在樓梯拐角的陰影處。

    像是一只冬眠的動物，加爾文通過調(diào)整呼吸將自己的心跳放緩了（當(dāng)然他做的似乎沒有那個偷窺殺人狂好，但是加爾文相信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太多人能夠有他那樣敏銳的感覺），他的存在感在驟然之間變得很低。

    “吱——”

    應(yīng)急通道的門被打開了，有人給它的門軸上了油，它只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叫聲。

    隨后，是比貓還要更加輕巧的腳步聲。

    加爾文垂下眼簾，他的肌rou一點一點地收緊……等待著那個變態(tài)的靠近。

    一步……

    兩步……

    三步……

    那個人停在了加爾文的房門前面。

    加爾文眼下的肌rou抽動了一下，他緩慢地偏過頭，從這個角度看，他只能看到那個人的衣角。

    那個人穿著一件老式的牛仔外套。

    他緩慢地在加爾文的門口前蹲了下來，這是一個毫無防備的——正確的說，很難做出反擊的動作。

    加爾文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jīng)本能地沖了出去，他敏捷地像是一只捕食中的貓科動物，直接跳到了那個人的背上，他借著自己的體重和跳起的沖擊力，膝蓋對準(zhǔn)了對方的脊椎撞了過去。

    “嗷——”

    然后，那個人幾乎毫無防抗之力的，被加爾文壓倒在了地上。

    他甚至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古怪的，漏氣似的慘叫，整個人就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在加爾文的膝蓋下癱軟了下來。

    “不許動！”

    加爾文冷酷地說道，他用一只手配合著膝蓋反剪起那個人的手，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對方的頭發(fā)，將他的頭從地面上扯了起來。

    在加爾文指縫間的……是一頭手感柔軟得像是羊毛一樣的褐色卷發(fā)。

    “嗬——嗬——”

    那個人持續(xù)不斷地發(fā)出了古怪的叫聲，聲音里溢滿了痛苦。

    加爾文皺起了眉頭。

    有什么地方不太對經(jīng)……他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再然后，加爾文抬起頭。

    他看到了地上一口已經(jīng)被打翻的琺瑯鐵鍋。

    已經(jīng)被磕壞的鍋蓋上系著熟悉的粉紅色絲帶……而與此同時竄入鼻端的，是加爾文曾經(jīng)聞到過的燉牛rou的香味。

    “這是……該死的什么鬼？！”

    加爾文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嗷嗷亂叫的那個人……

    “維吉利？”

    他震驚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第32章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加爾文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盡管現(xiàn)在他膝蓋下的男人表現(xiàn)得異常的溫順，加爾文還是警惕地加大了自己控制對方的力度。

    他的手指陷在維吉利過于柔軟的頭發(fā)里，他的膝蓋可以感覺到這個人身體里的脈搏。

    冰冷的感覺從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膝蓋，最后浸透了他的全身。

    “你覺得我是一個白癡嗎？”

    加爾文扯起一邊的嘴角，像是一只正在威脅敵人的動物那樣露出了犬齒。

    在幾分鐘之前，他從未懷疑過維吉利，哪怕對方表現(xiàn)得與十字酒吧那樣格格不入，他身上那種天真而柔軟得氣質(zhì)是那樣的渾然天成。而且加爾文必須得承認(rèn)，就像是憐愛一朵養(yǎng)在溫室里的花朵一樣，正是因為維吉利這樣的表現(xiàn)，他在之前對待對方時，確實有著不自覺的心軟。

    他喜歡維吉利身上那種被優(yōu)渥生活打磨出來的柔軟氣質(zh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代表著一種里加爾文從未有，也永遠(yuǎn)不會有的美好人生。

    然而現(xiàn)在，看著地上被打翻的牛rou，還有維吉利之前的偷窺跟蹤行為，加爾文感到一陣惡心。

    或者說，他正在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憤怒。

    從霍爾頓醫(yī)生葬禮回來以后這個人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對嗎？然而他竟然還天真的以為維吉利是真的第一次見到自己——

    “是有預(yù)謀的對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按住維吉利的頭，將后者的頭猛地撞在骯臟堅硬的地板上。

    維吉利的頭骨在地板上發(fā)出了沉悶的一聲，加爾文很確信待會他的額頭就會腫起來，然后這個該死的家伙會因為腦震蕩而頭痛并且惡心。

    不過維吉利卻連呻吟都沒有發(fā)出來。

    這個年輕人在加爾文的手下就像是一條可悲的離了水的金魚，除了在最開始有微弱的反抗，接下來他一直很安靜。

    他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始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說！”

    加爾文的太陽xue因為維吉利的沉默而突突直跳。

    “你做了什么——你對喬吉做了什么？！比利呢？你有傷害到比利嗎？”

    “……"

    維吉利依然沉默著。

    加爾文的手指用力，粗暴地將維吉利的臉拉向自己。

    “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對付你，你這種——”

    加爾文又一次地中斷了自己的問話，因為他很震驚地看到看到了維吉利臉上濕漉漉的痕跡。沒錯，濕漉漉的。

    維吉利正在哭泣。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他的眼眶涌下他的臉頰，他的鼻子變得通紅，眼睛因為水汽的緣故呈現(xiàn)出一種美妙的深紫色。

    而且，維吉利正在顫抖，他抖得簡直就像是被暴力毆打的小動物。

    “……”

    在對上加爾文的視線后，維吉利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他的嘴唇顫抖著，但是除了幾聲嘶啞的“嗬嗬”聲之后，他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加爾文死死地看著這個男人，他開始感到奇怪。

    維吉利的樣子與其說是他在保持沉默，不如說……他所有的行動都像是在說，他發(fā)不出聲音。

    加爾文當(dāng)然還記得維吉利，他發(fā)誓就在昨天晚上維吉利沒有任何語言上得障礙，可是現(xiàn)在他卻像是真的被奪走了聲音。

    如果加爾文沒有在昨天見過維吉利，他恐怕真的會覺得……維吉利是一個啞巴。

    至少，他表演得非常的逼真。

    加爾文甚至沒有忍住多觀察了一眼維吉利，被他擊倒的這個男人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天真靦腆的小點心先生，加爾文可沒法再這么短的時間里忘記他那褐色的頭發(fā)和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所有的戲弄都會付出代價，在我逼你開口之前，你最好自己開口?！?/br>
    加爾文冷酷地說。

    維吉利瑟縮了一下，他哭得更兇了。

    “嗚嗚——”

    他拼命地張開嘴，發(fā)出的聲音里溢滿了明顯的不安和委屈。

    出于一種直覺，加爾文知道維吉利并沒有說謊。他的眉頭死死地鎖在了一起。加爾文的成長過程中充滿了普通人無法想象的艱辛和痛苦，而在這漫長的人生中，他的直覺毫無疑問幫助了他很多……實際上，他的直覺甚至可以說從未出錯過。

    可是維吉利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又實在是太過于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一夜之間變成啞巴并算不上是太過于困難的事情，真正讓加爾文感到困惑的是維吉利的氣質(zhì)，他身上的那些人格特質(zhì)已經(jīng)完全改變了，現(xiàn)在被他死死制住的這個人從頭到尾，在氣質(zhì)上完全沒有任何與維吉利相似的地方。

    他身上有種怪異的扭曲感。

    加爾文猶豫了很久，他最終放開了維吉利。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他說。

    維吉利泫然欲泣地看著加爾文，他額頭上很快就浮現(xiàn)出了紫色的淤青。隨后，他舉起雙手，復(fù)雜地沖著加爾文比劃了起來。

    【我……不是維吉利?！?/br>
    維吉利打手勢說道。

    【我的名字是希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