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坐在他又下首的鄭太后, 鄭太后淡淡開口，“免禮，賜坐。”

    老夫人恭聲，“多謝太后娘娘?！?/br>
    老夫人起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不敢多坐，只坐了三分一不到，殷白雪站在她旁邊。

    一個白身，在御書房里不配有位置可坐。

    老夫人心打著鼓，嘴里問候鄭太后，“許久不見太后，太后可好？”

    鄭太后和趙太后不一樣，她深居簡出，能到慈寧宮拜見她的人很少，但沒有任何人敢因此輕視她，皇帝的看重比什么都重要。

    “還好，”鄭太后似笑非笑，“至少能護著哀家的長歡不被人欺負?！?/br>
    老夫人臉上笑容一僵，陪著笑道，“我們長歡有太后娘娘的疼愛是長歡的福氣?！?/br>
    “長歡是哀家的外孫女，哀家疼她那是理所當然?！编嵦笠皇侄酥璞K，一手用茶蓋孚著茶沫，好似漫不經(jīng)心的道，“只是不知道你疼不疼愛長歡這個孫女了。”

    老夫人不敢再坐著，起身道，“長歡是老身的孫女，老身對她愛若珍寶?！?/br>
    “是嗎，”鄭太后抬起眼瞼看殷老夫人，語氣又輕又淡，“那你的嫡長孫女殷白雪和端王傅懌有私一事你準備怎么處理？”

    老夫人瞳孔微縮，真的是這件事。

    “你應該知道的吧，即使之前不知道在進宮的路上殷白雪應該也和你說了吧?！?/br>
    老夫人跪下，嘴唇抖動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她敢否認嗎？她不敢。她敢承認嗎，她更不敢。

    殷白雪跟著跪在老夫人旁邊。

    鄭太后沒叫她們起來，也不再看他們，她視線落在傅懌身上，“你有何話說？”

    若是傅懌能提前收到消息，他或許能做一些準備，但現(xiàn)在他除了坦誠別無選擇。

    “是孫子對不起長歡?！?/br>
    鄭太后看著傅懌，語氣平靜，“哀家記得你和長歡剛定親的時候哀家問你能不能護著長歡一生無憂，你當時斬釘截鐵的告訴哀家你能做到?！?/br>
    傅懌磕頭，“傅懌有愧?！?/br>
    “你不必有愧，”鄭太后淡淡道，“認真算來這一切并不是你的錯，都是哀家想差了。”

    皇帝不贊同的喊道，“母后?！?/br>
    他看眼傅懌，將才新上的茶盞再次摔到傅懌前面，濺起的茶盞碎片滑過傅懌的臉頰，帶來一道血痕，他怒斥道，“孽子?！?/br>
    傅懌垂首不言，殷白雪打了個顫，她知道她完了。

    殷長歡帶著哭音說，“不是外祖母的想差了，是長歡不好?！?/br>
    鄭太后目光溫柔的望著殷長歡，微微搖頭，“哀家不應該讓你在你的這些表兄中選夫婿，他們會同意不是因為在意你而是為了你身后的哀家，為了哀家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她扭頭，看向浮雕著金龍的龍椅，“他們最終是為了這龍椅?！?/br>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所有人一震。

    殷長歡崇拜的看著太后，只想說一句外祖母威武。

    皇帝臉色鐵青。他心中知道是一回事，但被當眾說出來又是一回事。但他沒有氣鄭太后，在他看來，都是因為傅懌讓鄭太后太傷心了才會說出這番話。

    傅懌再叩首，“孫子不敢?！?/br>
    鄭太后問殷長歡，“長歡，你想怎么辦？”

    殷長歡抬眼直視皇帝，毫不猶豫的道，“我要解除婚約。”

    “如果端王是在和我成親后說他要娶側妃納妾這都沒問題，可他不該在我們成親前做這些事，這個人更不該是殷白雪。”

    “殷白雪，”殷長歡站起來問她，“我問你，你和端王爺?shù)氖率窃诤臀叶ㄓH后還是定親前？”

    若在定親之后，那他們是對不起殷長歡，若是定親前，那他們就是故意的，是故意算計殷長歡，而原因，不過是鄭太后說的那番話。

    殷白雪顫聲回道，“是在定親后?！?/br>
    老夫人舒了口氣，幸好。

    “嗤，”殷長歡冷嗤一聲，“我雖沒有證據(jù)證明，但我想你們是在定親前就有聯(lián)系了吧?！?/br>
    “沒有?！币蟀籽┥裆@惶，沒有半分京城二姝的風范，“不是的，真的是在定親后?！?/br>
    “你不用忙著否認，我雖不怎么了解你和端王，但這點判斷我還是有的。”殷長歡道，“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證據(jù)可以證明這一點?！?/br>
    “孽子，”訓斥了傅懌，皇帝又板著臉對殷博文道，“殷博文，朕聽說你把你這個侄女視若親女，你就是這么教導她的，朕今日可算是大開眼界了，你們殷家的教養(yǎng)果然不同凡響，女兒一個比一個厲害?！?/br>
    殷博文磕頭，“微臣羞愧?！?/br>
    “你當然得羞愧?！被实鄢林?，“朕看你下去之后怎么有面目見嘉怡?！?/br>
    “不會了，”鄭太后風淡云輕般的道，“哀家已經(jīng)決定將嘉怡的墳墓遷出殷家祖墳，葬入皇家陵園?！?/br>
    公主是皇室之人，原本過世之后都是要葬入皇家陵園的，但嘉怡長公主在去世前說她希望葬在殷家祖墳。

    老夫人驚愕的望向鄭太后，若真是遷了墳，那不就是告訴全京城他們殷家受鄭太后厭棄了嗎。

    “這樣也好?！被实鄣?，“長歡，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解除你和傅懌的婚事？”

    殷長歡點頭，神色堅定，“是，長歡已經(jīng)想好了?！?/br>
    “既然如此，”皇帝長嘆一聲，心中有些可惜長歡不能成為他的兒媳，“那朕就下旨解除你們的婚事?！?/br>
    殷長歡欠身行禮，“多謝皇舅舅?！?/br>
    在知道這件事曝光之后傅懌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殷長歡何其驕傲，不可能會忍下這口氣，然而聽到皇帝說出這句話他忽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想起那天陽光燦爛，殷長歡來問他愿不愿意娶她。

    她神情沒有半點羞澀，眼眸清亮，帶著一點稚氣。

    他當時想他雖然對不起她但一定會把她當親meimei一樣疼愛，會護她一生。

    昨日聽到沈幕僚的建議，他覺得對不起白雪的同時心中竟然……

    傅懌閉了閉眼，將所有思緒咽下，“兒臣謹遵父命。”

    “長歡，你先退下吧?！被实鄣馈?/br>
    殷長歡退出御書房，路過葉桓旁邊時扭頭給了葉桓一個跟她出去的眼神。

    接下來應該是要處置傅懌和殷白雪，葉桓繼續(xù)待著不合適，雖然葉桓一開始就不適合待著。

    葉桓原本便要告辭咯，他起身拱手，“微臣告退?！?/br>
    皇帝點頭，“你替朕多安慰安慰長歡?！?/br>
    “微臣遵命。”

    葉桓又側身朝鄭太后做了一揖才離開。

    殷長歡等在御書房外，成功解除婚約她現(xiàn)在一身輕松，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看到葉桓出來了她問，“你現(xiàn)在去哪兒？”

    葉桓淺笑，“出宮回家，郡主呢？”

    “我也出宮回家?！钡冉獬榧s的圣旨一下，留在宮中肯定會有人以探望之名行笑話她的事，她還是回郡主府好，門一關，天王老子來了也見不到她。

    “那在下送郡主一程吧。”

    殷長歡不習慣讓人送，她自己有功夫，也用不上別人送，正要拒絕她想到這不正是和葉桓單獨相處的好時機嗎？

    “那麻煩葉大人了?！彼Σ[瞇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葉桓微笑，“郡主客氣?！?/br>
    殷長歡來時是坐的馬車，但有葉桓在，不好再做馬車，于是殷長歡便搶了她兩個護衛(wèi)的馬，改讓護衛(wèi)坐馬車回去。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葉大人騎馬，”殷長歡扭頭看馬背上怡然自若的葉桓，“我適才還擔心葉大人不會騎馬呢?！?/br>
    葉桓溫聲道，“騎馬射箭我還是會，但要和人動手就不行了。 ”他側首，“郡主，我能冒昧的問你一個問題嗎？”

    殷長歡點頭，聲音輕快，“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桓一笑，“郡主是什么時候知道王爺和殷大小姐的事？”

    “今天。”殷長歡把她對皇帝說的那番話說了一遍。

    “郡主似乎一點也不傷心。”前面有一個老人在過路，葉桓拉了拉韁繩讓馬兒停下來。

    殷長歡也停下，扭頭再認真不過的道，“我很傷心，真的，我只是不喜歡將這種傷心表露出來，我通常都是一個人偷偷傷心?！?/br>
    葉桓：她能先收斂一下她臉上的笑容再說這話嗎？

    第25章

    “你不信我？”

    “沒有, ”老人走到對面去了，葉桓拍了拍馬兒的頭讓馬兒繼續(xù)走，“我只是在想郡主你實在是太不容易了?！?/br>
    “是吧, ”殷長歡深以為然的點頭, “我也這么覺得，所以我很少委屈自己，有仇有怨一般當場就報了。”

    葉桓忍不住笑意, 唇角微彎, “比如和端王爺解除婚約的事嗎？”

    “也算吧。”她重生前撞見傅懌和殷白雪就決定要解除婚約，只是拖到現(xiàn)在而已。

    “郡主就不擔心皇上會不同意解除你和端王爺?shù)幕槭?？?/br>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端王雖然和殷白雪有私情是不對, 但對于一個王爺而言著實算不上什么大事，皇帝也很有可能會訓斥一頓端王便算了。

    “不擔心, 皇舅舅那么疼愛我，就算他一時不同意, 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他總會答應的。再說了，”殷長歡狡黠一笑，“我不還有外祖母和你嗎，皇上那么看重外祖母和葉大人, 你們?nèi)魩臀艺f情, 皇舅舅就肯定會同意的?！?/br>
    葉桓眸光一深, 定定的看著殷長歡, 她是真的覺得皇帝寵信他還是……她知道了他的身世。

    殷長歡含笑以對, 模樣嬌美。

    葉桓別開目光, 輕輕一笑，“郡主說笑了，在下只是一個大理寺的少卿，怎能左右皇上的心意。”

    “這怎么能是左右皇舅舅的心意呢，這分明是勸誡加提醒，”耍嘴皮子是殷長歡最擅長的事，“這是忠臣才會做的事?！?/br>
    她歪頭瞅著葉桓，咬唇道，“或者說葉大人就忍心看我這么一個天上難尋地上難找的好姑娘嫁給一個背信棄義之人？”

    葉桓沉默了下，輕笑出聲，“郡主厲害，在下說不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