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鄭氏自知自己也改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即便她這種不太會看人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小叔子是個能做大事的人,果敢,有魄力,智勇雙全,一旦得了機遇,就是一步登天的人。 更何況李偃剛回江東沒多久就先奪了靜安侯的兵,接管了靜安侯一直想做卻沒做成的遺愿——統(tǒng)一江東六郡。 鄭氏在看得到光明前途的情狀下,更不愿意離開李家了。 鄭氏住進(jìn)了大宅子里,成了府里地位尊崇的大夫人,有侍候的下人,有看家護(hù)院的侍衛(wèi),有人奉承,有人巴結(jié)…… 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后來她做主立了宗祠,但李偃出生的時候母親就難產(chǎn)而死了,父親在他三歲就過世了,他幾乎算是兄長帶大的,兄長的死給了他莫大的打擊,立宗祠的時候,他甚至想不起來父親和母親的名字——兄長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大概是怕他傷懷,亦或者覺得沒必要提,沒怎么提過父母的事。 宗祠立的時候只有父母一個牌位,“先父之位”“先慈之位”,倒是兄長的牌位立得很正式,李偃沒怎么進(jìn)過,偶爾想念兄長也只是獨酌一杯,倒是鄭氏每年開春都去祭家祀,搞得很正式,大約從這種儀式感里,她能找到一種當(dāng)家主母的體面。 鄭鳴凰就是在宗祠里被認(rèn)作干女兒的,李家沒有女子不進(jìn)宗廟的規(guī)矩,事實上根本也沒什么規(guī)矩,所有的規(guī)矩都是鄭氏定的,李偃不太管這些事。 昨夜里,謹(jǐn)姝說鄭鳴凰是溫縣人,汝南王劉雍在溫縣便有一個宅子,里面養(yǎng)過一個妾室,妾室和下人私通生了個女兒,那個女兒很有可能是鄭鳴凰,而從這一層關(guān)系上,鄭鳴凰和劉郅很可能有著某種關(guān)系。 但據(jù)前世里李偃所知,鄭鳴凰應(yīng)當(dāng)是恨劉郅的,她肚子里便是劉郅的孩子,李偃之所以會娶她……準(zhǔn)確來說也不是娶,只是個名頭,放出來個消息而已,他和鄭鳴凰最親近的接觸,也不過是她送吃的去他書房,他討厭不相干的人進(jìn)他書房,所以鄭鳴凰幾乎也沒靠他太近了,那些顯而易見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沒太理會。 鄭氏死在劉郅登基前的那個春天,唯一的遺愿是李偃把鄭鳴凰娶了,她拿出了一個物件,是兄長生前的遺物,那是塊木牌子,指長,兩指寬,上面寫著是的應(yīng)該一個名字,楊什么什么,后面兩個字被血跡污染了,只能看得出來最后一個字的小半邊,是個豎勾,但猜不出來是什么字。 鄭氏瞪著雙眼,一直看著李偃,“女人,是個女人,你兄這輩子,敗在女人身上,留我們孤兒寡母遭罪。這東西我一直存著,我一直記著呢,做鬼都忘不了。” “你兄欠我的,你來還,嫂子只有這一個請求,阿凰一個弱女子,我不放心她,她是我親閨女,我放不下她啊。你不還,就叫子嬰去還?!编嵤峡粗鴥鹤樱劾锊粡?fù)平日里對兒子的溫柔和殷切,那里面是冷漠和執(zhí)拗,“你叔父不娶,你娶,娘從未要求過你什么,只這一項,娘在九泉之下看著呢!” 她甚至逼李麟發(fā)毒誓。 李麟是個孝子,無論母親的要求有多離譜,在鄭氏將死的時候,他都不會也不能拒絕。 李偃自然不會叫李麟去為這種難,他也沒打算娶鄭鳴凰,給她找個歸宿就是了。 但是鄭鳴凰來找了他,說她懷孕了,肚子里是劉郅的孩子,他問她什么時候的事,她沒說。 他最開始也是以為她和劉郅有私情的。 但他不關(guān)心這些。 沒多久就傳出去消息,說他大婚娶了妻,嫂夫人鄭氏膝下那個養(yǎng)女。鄭鳴凰還是美貌的,提起來所有人都識得,早先家里還不斷有人來提親,但鄭氏挑的很,都不樂意。 這會兒傳得沸沸揚揚,說鄭氏養(yǎng)著鄭鳴凰就是為了給李偃備著的。就說什么李偃那個斷子絕孫的傳聞,各種離譜。 李偃幾乎一瞬間就猜到是鄭鳴凰做的好事,他認(rèn)不認(rèn)這樁事都無所謂,但還沒有人敢這么算計他。 鄭鳴凰卻很平靜地承認(rèn)了:“大不了我死,一尸兩命,反正我活著也沒有什么意義了。要么我?guī)湍銓Ω秳③?。?/br> “你恨他?” “嗯?!?/br> 那一瞬間他幾乎下意識想到劉郅身邊唯一的女人,葉謹(jǐn)姝,那女人也是被強迫的,或許是出于移情,又或者旁的什么。 他認(rèn)下了。 前世里,他至死都沒明白鄭鳴凰和劉郅之間的關(guān)系,愛?恨?或者愛恨都有。 但當(dāng)一切塵埃落定,她的侍女抱月大約是和謹(jǐn)姝待久了,生出了感情,視死如歸地過來告訴他,其實謹(jǐn)姝不是生病死的,是被鄭鳴凰用□□毒垮了身子,后來藥停了,身子虧虛的厲害,劉郅身邊的太醫(yī)是買通了的,給謹(jǐn)姝開的都是大補的方子,對身體毫無幫助,反而越來越不濟,拖到最后,是真的病了。 那個侍女說鄭鳴凰是個惡魔。 說…… 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趕過來的鄭鳴凰捅了一匕首。 兩個人站在走廊的拐角,鄭鳴凰從他視線盲區(qū)走過來,他甚至沒來得及擋一下。 那侍女掙扎了幾下,脖子軟著歪到了地上,口里鮮血還在往外流,眼睛里卻是釋然,好似終于解脫了。 李偃不知道那時候是什么感覺,只覺得整個人好像出離了憤怒,只覺得一種沒來由的諷刺一下子貫穿了他,那種復(fù)雜的情緒讓他一時喘不過來氣。 他把刀架在鄭鳴凰脖子上的時候,鄭鳴凰盯了他一會兒,倏忽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她。” “但可惜了,你和她永遠(yuǎn)也不可能了。” “你還不知道吧?她其實有個了不得的身份,是你兄長害的她,而你這一輩子都在把她往深淵推,收收你那可憐的同情和憤怒吧!你不配?!?/br> “就連她死也是你害的,因為你忘不了她,所以我要她死。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了?!?/br> “是我害的她,其實那兵符也是她幫你拿得,王城構(gòu)造圖也是她繪制的,我只是拿到了手又轉(zhuǎn)交給了你,騙你說是我偷的,可憐她到死都以為,是她幫了你,是她為自己這可憐的一世做了小小的抗?fàn)?,你說可憐不可憐?” “她真愚蠢,還無能……” 她沒說完,李偃舉劍貫穿了她的胸膛。 他原本對謹(jǐn)姝也沒多上心,但從那一刻起,好像心口被捅了一刀。 對自己的憤怒甚至超過對鄭鳴凰的憤怒。 他甚至說不清那憤怒從何而來。 這一世,他醒來就身在山南,他告訴自己,這一次,如果她選擇傅弋,他就是截也要把她截到手。 第37章 劉郅不得不佩服, 李偃手底下人反應(yīng)速度和辦事的效率。 不過半個時辰,人已經(jīng)找到家門口了。 他的人過來報, 馬上搜到這兒了。 “主上, 走不走?” 樊冢提著槍, “沖出去吧,我等誓死保護(hù)主公?!?/br> 劉郅看著他們的神色,陡然為自己的一己之私, 而感到羞愧。 “不必,外頭究竟有多人,我們都還不清楚, 貿(mào)然出去不是良策。且這里都是李偃的人,他手底下多能人,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來?!?/br> “那怎么辦?” 劉郅扭頭看望謹(jǐn)姝,目光里滿是冷凝, “拿她去換。”他其實并不多擔(dān)心,遜縣就是個小縣城,也不是軍事要地,壓根兒也沒多少駐兵,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李偃竟然在這里, 但他并不認(rèn)為李偃有能力把他留在這兒。 “這不是主公要找的人嗎?咱們費這么大勁把她弄過來,要是被旁人知道竹籃打水一場空,豈不是要笑掉大牙?!?/br> 他冷淡地瞥了樊冢一眼, 他并不喜歡旁人忤逆他, 哪怕是口頭上。 但這個時候, 他沒心情發(fā)火。 他出神片刻后,轉(zhuǎn)過臉不再看謹(jǐn)姝,“代價有些大,沒必要。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是機會?!?/br> 幾個臣屬還在勸他,“主公莫管我等,主公要的人,焉有棄了的道理,咱們這些人,護(hù)送主公出去該是沒問題的?!?/br> 他再次說了句,“不必?!?/br> 不急在一時。 謹(jǐn)姝冷漠地瞧著他,他覺得很煩躁,抬手捏了她下巴,“知道我為什么要找你嗎?你不記得了,我可以幫你想想?!?/br> 謹(jǐn)姝還是瞪著他,沒說話。 她甚至想啐他一口,但她不想激怒他,她上一輩子特別恨他,但所有的恨隨著上一世她的死亡而塵歸塵土歸土了,她對他談不上恨或者不恨,這個人與她,再沒有關(guān)系了。她有李偃了,有真心待她的人,有牽掛她的人,她不能任性。 忍一忍,李偃一定會來救她的。 劉郅扯了個凳子跨坐在她跟前兒,說了句,“都出去?!?/br> 一群人嘩啦啦都退了,還體貼地關(guān)了門。 他們臨走前瞧了謹(jǐn)姝一眼,那目光里意味深長。 主上費勁吧啦地把一個女人弄過來,總不會是拿來看的。 這會兒主上要是辦了……那李偃就算把他媳婦兒弄回去也要氣死了。 “主上這招夠狠??!”樊冢隱晦地笑了笑。 一群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瞧了樊將軍的表情才恍然大悟。 有人忍不住擔(dān)憂,“這……辱人發(fā)妻……李偃不會瘋吧?咱們還能活著走出遜縣嗎?” 樊冢啐了一口,“怕個球!爺爺?shù)人??!?/br> 其他人也被樊冢的氣勢所動,也或許是現(xiàn)下的風(fēng)平浪靜沒有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壓力,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走遠(yuǎn)了,他們的人不時出去查探,但不敢太明目張膽,縮手縮腳的也查不清楚,好像是遜縣的駐兵正兵分六路挨個兒搜查。 這條街已經(jīng)搜了一半了。 頂多再有半個時辰,鐵定就要上門了。 這時候根本沒辦法出去,一波在東街口,一波在西街口,他們無論拐到哪邊,都會遭遇一波,對方人數(shù)眾多,且對遜縣的地勢相當(dāng)?shù)那宄?,而且一旦有動靜,屁股后頭那一波會馬上堵上來。 就算他們能以一當(dāng)十,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顯然不是良策。 “再等一會兒,西街口那邊馬上要掉頭往后去了,東街口這一波是往我們這邊來的,他媽的,我們到時候干了他們,給主上爭取點時間出去。這孫子雞賊的很,兵分六路,分散的很均勻,哪邊有動靜,立馬就能圍上去,咱們等東邊那一波再靠近點,估計有一刻鐘的時間,再沖出去?!?/br> “不要分開,對方人多,聲東擊西壓根兒行不通,走一塊兒還能突圍一下?!?/br> 幾個人商量著,扭頭去看屋里頭的時候,目光都帶著幾分別樣的意味。 有人“哎”了一聲,“不知道主上辦完事了沒有?!?/br> 邊兒上嘿嘿笑著,“咱們主上剛猛,哪能這么快?。 ?/br> “哎喲,說得好像你試過一樣?!?/br> “去你娘的,你不想活了是吧!叫主上聽見不剝了你。” “嘿嘿,聽不見,主上忙著呢!” 一人捶了下胸口,吼了一句,“cao,老子也好久沒有碰過女人了?!?/br> “改明兒主上打下江山,別說一個女人,十個八個女人都碰得,到時候叫一塊兒,讓她們挨個兒趴著,過足癮。” “老子……” 幾個人說得越來越興奮,話也越來越下作。 渾然不知墻頭那邊正趴著兩個人。 李麟啐了一口,“狗東西,全他娘腦子里填了自己雞兒了?!?/br> 他和朱嬰趴在墻頭望風(fēng),朱嬰抬手捋了他后腦勺,“年紀(jì)小小的,學(xué)什么下流話?!?/br> “cao?。俊崩铟牖嘏乃艘话驼?,“你是我爹啊你就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