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

    馬丁解開厚厚牛皮外面的繩子, 從里面滾出幾個透明玻璃球。

    “我在旅行中遇到了一位吟游詩人, 他自稱是初代勇者的傳承者，認為我的身上有勇者的特質(zhì)，有可能成為勇者，我告訴他這任的勇者大人名為安斯艾爾，女神早已做出選擇，然后他給我看了這些?！?/br>
    脆弱古舊的書頁被馬丁這樣胡亂綁在一起，拉娜心疼的蹙著眉，輕柔的一頁頁撫平。

    大概全都是由殘缺的古籍中取下的，不少單頁的保護魔法效力消退, 后人也不敢加上新的防護, 只能任他們慢慢凋零, 這些都是擁有上百，甚至上千年歷史的紙張。

    中間甚至夾雜有拉娜完全看不懂的語言，她疑惑的看向馬丁。

    “魔族和人類都用的通用語, 這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是什么？”

    “是很久以前，魔族和人類的文化還沒交融之前的文字, 那個吟游詩人是這么說的?！瘪R丁把幾個玻璃球推給拉娜。“透過這些東西就能看懂?！?/br>
    創(chuàng)世歷元年，女神索菲亞創(chuàng)造出世間所有的生靈，賦予他們名字, 個性和智慧。

    大陸非常廣闊，有兩處外形類神的生物各自發(fā)展，繁衍生息，很久以后的創(chuàng)世歷四百多年，兩族才在艾澤爾大陸上相遇。

    創(chuàng)世之神創(chuàng)造的大陸非常富饒，他們之間不必為生存廝殺，有相似體型容貌的兩族開始通商，來往，雖然因為利益兩族時有紛爭，但也勉強把和平維持到創(chuàng)世歷六百多年。

    接下來的這頁語言是透過玻璃球看的，破損太多，隱隱只能讀出有神明下降來到世間，賜福天族天生的強力，賜予人族發(fā)展的潛力，索菲亞女神為了讓兩族間知識的交換能夠順利，又給兩族定下統(tǒng)一的語言。

    ‘天族’？看到這個稱呼，拉娜心里極近驚疑。

    對天族她熟，無數(shù)作品里受神偏愛，代表上天意志的種族，名為天族，跟魔族這種聽起來就不詳?shù)拿滞耆皇且换厥隆?/br>
    定下‘’，神明離開了。

    接收力量的兩族沒有如神明所愿發(fā)展自己，開始陷入內(nèi)斗，人類進入大小國林立的時代，天族走向唯一王者的集權(quán)。

    然后兩族間漫長的戰(zhàn)爭持續(xù)了數(shù)百年，女神每當從沉睡中醒來，都會告知兩族希望他們停止紛爭，但一旦女神開始休息，兩族又會開戰(zhàn)。

    循環(huán)結(jié)束于天族將人類迫害到幾乎滅族。

    這段糾葛拉娜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知道的足夠清楚，可資料上有更深的密辛，女神降臨后憤怒于天族統(tǒng)治者的殘暴，剝奪‘天族’的名諱，賜名他們?yōu)槟ё澹赶峦罋⒆镄械拇笈ё迨勘蛔優(yōu)闆]有智慧思想的魔物，子孫后代只能用這種面目生存。

    由于某個原因，女神不能殺掉魔王，初代魔王在女神的斥責并不醒悟，索菲亞就想出一個辦法，把初代魔王身體里人類的部分從他身上剝離，誕生了身體、智慧、能力都跟初代魔王相同的初代勇者。

    這樣初代勇者殺掉初代魔王，就是魔王自己殺死自己。

    怪不得所有傳說里都沒有初代勇者的來源，他憑空冒出來又憑空消失，要不是殺死初代魔王的功績，就像個從沒存在過的人。

    “初代勇者因為特殊的出身，雖然奉命去殺魔王，但內(nèi)心早已沒有對女神的敬畏。這時女神已經(jīng)告訴魔族和人族百年之期，初代勇者深深的明白神明的無情，如果有一天女神放棄人類，人類也要留下后手?！?/br>
    馬丁看到拉娜神色恍惚的放下殘卷，有著深刻傷痕的右手握住長劍。

    “于是他從人類中挑選弟子，讓他們代代監(jiān)視著大陸，只要這個勇者魔王的機制被打破，或出現(xiàn)其他意外，他們就要外出自行找尋可能拯救人類的人?！?/br>
    拉娜的腦中消化著信息。

    “如果是因為女神不選擇勇者我還能理解，可勇者已經(jīng)被定為安斯艾爾，女神并沒有拋棄人類的意思。初代勇者的繼承人是把什么定性為意外而去找你的？戰(zhàn)爭遲遲不發(fā)生？?！?/br>
    她知道教會對安斯艾爾的看法非常不好，但教會在民間對于安斯艾爾形象的宣傳一向正面，初代勇者的繼承人聽起來是隱世者，并不像能進入高層權(quán)力集團探聽真相的形象。

    冷飲上的水滴在杯墊上聚起小小的水攤，被拉娜使用過的玻璃球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

    “不是因為戰(zhàn)爭。這任的繼承者是一位預(yù)言家，他從占卜中得出了人類會毀滅的未來?！?/br>
    馬丁和她一起看著消逝的晶瑩圓球。

    “不管燃燒壽命做出多少次占卜，都是這個答案?！?/br>
    還有這手??？拉娜掩飾性的清清嗓子。

    “預(yù)言家的內(nèi)容并不一定準確，并不是我在夸口，如果安斯艾爾要殺這任魔王，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br>
    柔和到怪異的聲音從馬丁的劍中傳出。

    “如果毀滅人類的正是這任勇者大人呢？”

    身穿銀灰色預(yù)言家裝束的人從長劍中現(xiàn)身，落在餐廳的地板上。

    “很抱歉用這種方法加入談話，我感到魔法球被使用，馬上就通過小機關(guān)趕來了?！?/br>
    拉娜以為他們的商量好的，責備的看向馬丁，沒想到馬丁的反應(yīng)比他還激烈，抽出大劍就是一個重劈。

    預(yù)言家油滑的閃到一邊，聲音十分無辜。

    “馬丁大人，您這是干什么?！?/br>
    “快把我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魔法解除，你簡直讓我惡心?！瘪R丁的大劍只劈砍到他的衣角，銳利的眉毛飛起。“下流的迷惑那么多位女士，跟增強實力根本毫無關(guān)系?！?/br>
    預(yù)言家咯咯的笑著。

    “還不是因為大人不肯答應(yīng)我成為勇者，我只能努力讓您嘗嘗當勇者的好處，沒想到你不喜歡?！?/br>
    被撕裂的衣物化為一層光膜籠罩在三人談話的桌子上。

    拉娜一驚，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感覺不到這層結(jié)界的魔力波動。

    除非實力相差太多，所有魔法的魔力波動都隱瞞不了同為魔法師的人，這也是她從一開始，就沒往尼雅和克麗絲被魔法控制這個思路想的原因。

    在展開結(jié)界后，預(yù)言家作勢要對拉娜行吻手禮，被她嫌棄的躲開。

    “精神cao縱系的魔法很稀有，你用在給別人cao控異性身上，還真是有閑的。”

    “圣女大人，要知道馬丁大人本來根本不理會我，說勇者大人是他老大的未婚夫，警告我不要再危言聳聽影響您未婚夫的聲譽。”

    預(yù)言家被甩了面子并不生氣，無所謂的聳聳肩。

    “一直等我用您的幸福勸說才改變主意，我就想他大概比較憐香惜玉，沒想到是只在意圣女大人您?！?/br>
    馬丁匆匆收回劍。

    “老大，我給你看這些東西也只是想讓你自己判斷，這個家伙滿口沒幾句實話，我是因為事情于你關(guān)系太緊密，他又不像徹底的騙子才把東西拿給你?！?/br>
    預(yù)言家拿起一張桌上的書頁。

    “我一直很想見您。得到初代勇者力量傳承的我，就連從勇者大人身上，都能感受到不可直視的恐懼，可唯獨你的命運消失在星空中?！?/br>
    這個神棍還真有幾分本事，拉娜·坎貝爾早就死了，占卜自然也看不到她本來就不存在的命運。

    拉娜試探的問。

    “你說安斯艾爾想毀滅人類，簡直無稽之談，他是人類的勇者。”

    “人會說謊，時間會說謊，傳言會說謊，但占卜呈現(xiàn)的是最初最真實的命運?！鳖A(yù)言家平靜的回答拉娜?！叭祟悤挥抡叽笕舜輾В皇且蛩?，而是被他滅絕?！?/br>
    拉娜看了眼站在一邊不再說話的馬丁，總算明白了之前他敢跟安斯艾爾搭話的原因，除了年幼時身份上的差距感隨著長大消失，更多的是他相信了預(yù)言家的話，人類對勇者的尊重是因為勇者能夠拯救他們，如果在他們看來勇者變成毀滅他們的人，馬丁這種莽人自然就憋不住敵意。

    結(jié)合女神對自己說過的話，心里雖然已經(jīng)相信預(yù)言家是真貨，拉娜還是沒興趣跟他多談。

    “你大可以去街上叫喊，倒是有人肯信你?！?/br>
    預(yù)言家驚訝的端詳了她片刻，眼中閃過異彩。

    “拉娜小姐這不就相信了我，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誰對你說過什么？”

    拉娜沒想到他這么敏銳。

    “跟你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你去解除我朋友身上的魔法，不然我就讓你的臉再接下來一個月都笑不出來?！?/br>
    “初代魔王沒有死！”他用這句話攔下拉娜舉起的拳頭?！八鞣苼喤衿谂沃约旱脑煳锬苤貧w于好，但數(shù)百年間來有股力量在魔族和人類之間作祟，我們歷經(jīng)數(shù)代查到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初代魔王沒有死?！?/br>
    拉娜想起女神說過的‘人類的命運都要看他的選擇’。

    預(yù)言家急切的說。

    “初代勇者和初代魔王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人，我們猜測那位甚至能拿捏住女神的魔王利用這個成為了勇者，女神疲憊于造物們之間的斗爭，放棄了人類！”

    拉娜第一時間去看馬丁，這種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對安斯艾爾多一份危險，全人類都會瘋狂的想殺安斯艾爾。

    魔力在體內(nèi)蠢蠢欲動，拉娜不想殺他們兩個，但修改清洗記憶的魔法有很多。

    馬丁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沒有舉劍反抗，只是困惑的問拉娜。

    “老大，我明白你是什么人，您絕不會棄人類于不顧，為什么現(xiàn)在不想阻止他，反而想攻擊我們?！?/br>
    預(yù)言家身上有種山岳一般的壓力，權(quán)衡之下，拉娜身上的魔力還是散去了。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們兩人。

    “安斯艾爾不會毀滅人類?！?/br>
    預(yù)言家看著就很精明的臉上出現(xiàn)不解。

    “圣女大人，你明明是相信我所說的話的，為什么現(xiàn)在還會這么說?！?/br>
    “因為有我在?！?/br>
    拉娜的眼睛有些酸澀。

    她想起有一次，自己堅持要去女性專用的咖啡廳買東西，讓安斯艾爾在外面等著。

    等她從咖啡廳拿著蛋糕出來時，安斯艾爾站在廣場的邊緣，就算做過變裝，高遠疏離的身影還是讓所有經(jīng)過的人敬畏的繞開。

    他站在那里，卻不屬于那里，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直到拉娜叫出了他的名字。

    轉(zhuǎn)身的安斯艾爾才融進了這片景色里，輕輕牽起她的手。

    “他愛著我?！?/br>
    第五十五章

    回到定好的房間時, 安斯艾爾正坐在窗前。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窗外的城市籠罩在日夜交替的曖昧紅霞中, 那淺淺的余暉映在安斯艾爾的臉上, 照的他更像不存在于世間之物。

    這種美麗, 不應(yīng)該存在于現(xiàn)實, 應(yīng)該在作者們瑰麗的文字，吟游詩人們代代相傳的詠唱，畫家們手下最暗昧崇高的畫像里。

    拉娜看的怔住了。

    他沒有轉(zhuǎn)頭。

    “到我身邊來，拉娜?！?/br>
    房間內(nèi)的光禿禿的地板上，已經(jīng)由旅館的侍者鋪上拉娜他們自己攜帶的地毯，拉娜脫下鞋襪，綿密的厚絨延伸碰觸到腳腕，悄然坐在安斯艾爾的膝邊。

    “你聽到了?！迸吭诎菜拱瑺柕耐壬?，拉娜環(huán)抱住他的腰, 把臉埋進他結(jié)實的胸膛?！斑@就是女神告訴過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