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蕭皇后沉默了:這位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她有些吃不準,但瑟瑟是九郎未過門的媳婦,是她蕭家的人,她自然不會故意為難,站起道:“你隨本宮再去一趟嘉德殿?!?/br> 嘉德殿一片混亂,前來探望晉城長公主的那些貴女都站在院子里,又是羞赧,又是好奇,議論紛紛。見到蕭皇后過來,連忙行禮。 皇后帶著瑟瑟徑直走向出事的偏殿,還未靠近,就聽到了晉城長公主歇斯底里的哭叫聲:“賤婢害我,賤婢害我!你,你們?nèi)ソo我把她抓起來,送到窯子里去,我要讓她嘗嘗千人騎,萬人跨的滋味?!?/br> 長安公主好奇地問道:“什么是窯子?” 蕭皇后的眉皺了起來,聲音嚴厲:“晉城!” 晉城長公主披頭散發(fā)地從偏殿中沖了出來:“皇后嫂嫂,你要為我做主。”她的裙子已被撕成一片片,衣衫凌亂不堪,一部分肌膚露在外面,可以看到上面的道道紅痕。 瑟瑟的目光越過她,看到了殿中被五花大綁著,按在地上的侍衛(wèi)石井。石井只穿了一條薄褲,精赤的上身上也滿是抓痕與淤青,可見剛剛戰(zhàn)況的激烈。 瑟瑟忙垂下頭去,不好意思再看。貴女們也看到了這不堪的情形,“唉喲”一聲,紛紛掩面。 蕭皇后皺起眉,吩咐宮人先帶著貴女們離開,這才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晉城長公主伸手指向瑟瑟,狀若瘋魔:“賤婢害我!” 蕭皇后見晉城長公主已經(jīng)氣得失去了理智,眉頭皺得愈深,吩咐道:“來人,服侍長公主去換衣服,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晉城長公主還要掙扎,蕭皇后的聲音嚴厲起來:“晉城,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 晉城長公主兀自不服。蕭皇后身邊的女官使了個眼色,那些宮女內(nèi)監(jiān)忙一擁而上,拖著晉城長公主往她的寢殿去,晉城長公主拼命掙扎著,目光死死盯著瑟瑟,怨毒無比。 一個內(nèi)侍上前,指著石井問道:“娘娘,那人怎么處置?” 蕭皇后冷冷道:“這還用問,打死了事。” 眾人領命,上前拖著石井就要往外去。石井面如土色,拼命叫屈道:“娘娘,臣冤枉,是公主讓臣喝的藥,也是公主主動抱臣的,臣想推開,公主都不讓啊?!?/br> 蕭皇后抬起手,止住眾人動作:“此言當真?” 石井痛哭流涕地道:“臣不敢有一字虛言?!?/br> 蕭皇后沉吟片刻:“暫且饒他一命?!?/br> 石井連連叩頭謝恩。 就在這時,剛剛被皇后打發(fā)了去審問情況的女官走上前來:“娘娘,問出來了。長公主身邊的宮女都交代了,一切都是長公主安排的,目的就是要毀了燕小娘子。不料燕小娘子機靈,長公主先前又不小心喝了催情之酒,才會……”竟是把晉城長公主做過什么,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瑟瑟在一邊聽著,心中閃過一抹訝異:她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對質(zhì)呢,沒想到,長公主身邊的這些人竟是這么容易就賣了她們的主子嗎?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一時卻想不通原因。 有了石井和晉城長公主身邊宮女的口供,鐵證如山,晉城長公主再如何撒潑哭鬧也是無濟于事了。事情捅到了天成帝那里,天成帝大為震怒。 蕭思睿剛打退北虜,立下不世功勛,又因傷退隱,交出了軍權,天成帝正要對其褒獎示恩,以安將士之心。這個節(jié)骨眼上,晉城卻對他的未婚妻子做出了這樣的事。偏偏手段一點兒也不高明,做得那么明顯,還把自己坑了。 晉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天成帝當即下旨,晉城長公主心胸狹窄,行為不端,謀算功臣家眷,有失皇家公主風范,即刻虢奪長公主封號,自皇家玉碟除名,以儆效尤。 三天后,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將庶人晉城嫁與侍衛(wèi)石井,調(diào)石井為廣南東路安撫副使,著令攜妻即刻赴任,不得延誤。 晉城長公主竟是一步步重蹈了前世的命運,再無回天之力。 瑟瑟知道消息時,他們的車隊已經(jīng)在路上趕了六天,即將到達蕭思睿養(yǎng)傷的寧國府與太平州交界地。她感慨了一番,也就把這件事拋諸腦后了。 越接近戰(zhàn)場人煙越稀少,到處可見戰(zhàn)爭留下的痕跡:損毀的房屋,荒蕪的田地,以及越來越多巡邏的軍隊。沿途城池俱有重兵把守,嚴格盤查來往的行人。瑟瑟一行,有壽王所帶的禁軍護送,倒是一路暢通無阻。 燕家送嫁的人不多,由燕馳帶著焦叔,并四個家丁隨車護送。準備送往寧國府的嫁妝還沒收拾好,燕驥護送嫁妝,會晚兩天動身,并沒有和他們同行。 瑟瑟原本還擔心壽王又會出什么幺蛾子,哪知一路上,對方竟異常安分,坐在他那輛琉璃窗格,雕飾華麗的馬車上,除了吃飯打尖,幾乎連面都不露。 瑟瑟偶爾見到他,只覺他臉色越發(fā)不好,連嘴唇都呈現(xiàn)出淡淡的青色,不由暗暗心驚。和燕馳商量后,讓燕馳帶了陶姑去探望。陶姑跟著魏與義學過好幾年的醫(yī)術,尋常的病癥都難不倒她。 燕馳和陶姑卻連人都沒見到,帶回了吹墨轉述的話:他隨行帶有太醫(yī),燕小娘子若真有心,就自己去看他。 瑟瑟:“……”瓜田李下的,還是算了吧。 第二天出發(fā)的時間卻比平時遲了一個時辰。瑟瑟心中生起不安,正要再打發(fā)人去問,吹墨派了人過來叫啟程了。 走不多遠,前面城池已然在望。但見塵土飛揚,有馬隊迎面飛馳而來,瑟瑟好奇掀簾望去,目光頓時凝定。 但見一匹純黑的駿馬一馬當先,馬上之人眉如刀鋒,雙目狹長,氣宇軒昂,不怒自威,不是蕭思睿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忘了怎么寫睿舅舅了,我對不起我親兒子,捂臉~ 第80章 他不是受重傷了嗎,怎么能騎馬來接他們? 重逢的喜悅自心底生起,瑟瑟一雙妙目情不自禁落到他身上,瞬也不瞬,很快發(fā)現(xiàn)異樣。 他沒有穿甲衣,披一件玄色繡暗銀紋斗篷,坐于馬上,身姿挺拔如昔。馬隊很快沖到他們跟前,他矯健地翻身下馬,欠身為禮道:“見過王爺。” 又和送嫁的燕馳見禮。 這一切的動作,他自始至終只用左手,右手垂落,一動不動。 他的右手怎么了? 蕭思睿已轉過身,黑眸幽深,準確地和她對上,目光牢牢鎖住了她。 一瞬間,瑟瑟只覺仿佛有一張無形的網(wǎng)憑空生起,將她縛住,叫她一動都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大踏步地向她走來。 驀地,壽王不冷不熱的聲音低低從馬車中傳出:“蕭大人,現(xiàn)在可不是見新娘子的時候。” 本朝風俗,新婚夫婦成婚前不得見面。眾人反應過來,欲要攔他,他目光掃過,眾人只覺無形的威勢撲面而來,頓時被他氣勢所懾,不敢再攔。 瑟瑟抓住車窗簾的手正要松開,蕭思??缜耙徊剑兆×怂氖?,銳利的目光有如實質(zhì),在她面上、身上梭巡而過,仔仔細細地打量她。 眾目睽睽之下,瑟瑟又羞又窘,臉上生熱,手試著縮了縮,卻掙不脫他的力道,垂眸叫了聲:“九哥。” 他低低應了聲,皺眉道:“清減了不少?!鄙弦淮卧谘嗉乙姷剿龝r,她臉上已經(jīng)養(yǎng)出了些rou;這回再見,下巴又尖了起來,小小的臉上,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越發(fā)顯得大,看著有些可憐。 他責備地看向瑟瑟身后的陶姑。 陶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路上辛苦,小娘子一直沒什么胃口?!?/br> 蕭思睿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冷冷問陶姑道:“我要你何用?” 陶姑匍匐在車廂中,一動都不敢動。 瑟瑟心中不忍,嗔道:“這不關陶姑的事,你休要胡亂怪人。”路上本就處處不便,行程又急,她第一次出遠門,日日在車上顛簸,不適之極,陶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計可施。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倒是跟著他來的騎士,有好幾個忍不住偷偷打量瑟瑟。這新娘子好大的膽子,竟敢用這種口氣跟大人說話! 蕭思睿若有所覺,松開她的手,任簾子放下:“回去再說吧?!?/br> 瑟瑟的聲音急急從車內(nèi)傳出:“你的手?” 他淡淡道:“回頭再說?!鞭D向另一輛車簾低垂,裝飾華麗的馬車,欠身道,“多謝王爺一路護送燕氏,臣感激涕零。” 車廂中似乎有人哼了一聲,隨即,壽王虛弱冷淡的聲音從里傳出:“孤是奉了皇兄的命令,心甘情愿,不需蕭大人領情。倒是蕭大人,不是身受重傷嗎?我看你好得很嘛?!?/br> 蕭思睿不動聲色地道:“多謝王爺關心,承蒙陛下遣太醫(yī)診治,臣確實好了許多。倒是王爺,”他頓了頓,才繼續(xù)道,“聽聲音似乎身體不適。恰好與義這幾日也在寧國,臣讓他來看看王爺?” 壽王斷然拒絕:“不必?!?/br> 蕭思睿也沒有再勸,翻身上馬:“臣已命人備好住所,請?!?/br>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城。蕭思睿在城中有宅子,但瑟瑟和他尚未成親,自然是不便住的。蕭思睿就問城中富戶借了一處宅子,將燕家一行人暫時安置在里面,作為出嫁之所。 至于壽王,他原本另外安排了住處。壽王卻咬死他奉命送嫁,也在安置燕家人的宅子住了下來。 晚上,蕭思睿設宴招待燕家送嫁諸人,壽王并沒有露面。蕭思睿心里有數(shù),也不在意,倒是燕馳,一路同行,過意不去,派了人去探望,照例被擋了回來。 瑟瑟獨自在內(nèi)院。 離婚禮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作為待嫁的新娘子,她這三天都不方便在人前露面。 抱月帶著小丫鬟臘梅和繡球歸置行李,陶姑因蕭思睿的那番敲打,不顧疲累,這會兒去了廚房,幫瑟瑟熬煮調(diào)理身體的藥膳。瑟瑟一路奔波,早就倦極,躺在床上,望著四周陌生的一切,漸漸生起些許真實之感。 她真的要嫁給蕭思睿了。前世曾經(jīng)魂牽夢縈的期盼終于在這一世實現(xiàn),只可惜,再也找不回曾經(jīng)那份純粹的喜悅。 前世他臨死前,滿面血污,悲愴絕望的模樣浮現(xiàn)眼前,他說:“但愿來生,再不識你燕瑟瑟。否則,朕必殺你?!?/br> 他沒有殺她,反而對她太好太好??蛇@一切,全是建立在她欺騙他的基礎上,她受之有愧,沒有資格嫁他。 她心思紛亂,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沉沉睡去。 恍惚間,似乎有人在大聲叫她,催促道:“快些,不然就遲了?!彼恢醯?,就坐到了妝臺前,幾個丫鬟七手八腳地幫她換上火紅的嫁衣,笑盈盈地催著她向外而去。 場景一轉,她坐在喜床上,四周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蕭思睿一身紅衣,向來冷厲肅然的面目也帶上了一縷柔情,含笑看她:“瑟瑟,你終于嫁給我了?!贝植诘闹父孤溆谒拿骖a,輕輕撫過,托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對,她心中喜悅無限,他的神情卻忽然變得危險,托住她下巴的手猛地發(fā)力,狠狠掐住她:“原來你全都記得。敢騙朕,嗯?” 恐怖的殺意撲面而來,她一身冷汗,驀地醒轉。睜眼,頭頂是陌生的青色紗帳,屋中一燈昏黃,光線朦朧。不是新房,是她客居的內(nèi)室。 原來是夢。 她松了一口氣,想到夢中的情景,心頭兀自撲通亂跳。她定了定神,再無睡意,披衣而起,向外走去。 抱月發(fā)現(xiàn),追了出來:“二娘子,你去哪里?” 瑟瑟道:“陪我去前面一趟?!辈荒茉俚R了,她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嫁給他。這個真相,她必須要告訴他,早日有個決斷。 剛走出院子,卻見一人在外面徘徊。抱月先發(fā)現(xiàn),訝然道:“吹墨,你怎么在這里?” 吹墨見到她們,露出喜色,撲通一聲跪下道:“燕小娘子,求你救救王爺。” 這話沒頭沒腦的。瑟瑟一愣,忙叫他起來,問道:“王爺怎么了?” 吹墨不肯起,垂淚道:“上路不久,王爺就舊傷發(fā)作,卻惦記著不能誤了小娘子的婚期,不肯歇息。如今,病情越來越嚴重,薛太醫(yī)想盡法子都控制不住。” 瑟瑟心頭大驚,難怪一路上壽王的表現(xiàn)那么奇怪:“我能怎么救他?” 吹墨道:“蕭大人身邊的魏大夫醫(yī)術高明,從前也曾給王爺治過傷,若是他能來,一定可以救王爺?!?/br> 瑟瑟不解:“你為什么不直接找蕭大人?” 吹墨遲疑了下,苦笑道:“王爺對蕭大人心懷芥蒂,找蕭大人他是萬萬不肯的。您若肯出面,卻又不同,王爺領的是您的情?!?/br> 瑟瑟:“……”壽王這脾氣,真是別扭得可以。也不知他和蕭思睿究竟有何過節(jié),如此耿耿于懷。偏偏蕭思睿也不肯透露一二。 吹墨俯首道:“燕小娘子,小的知您不便出面,可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求您救救王爺?!?/br> 瑟瑟欠了壽王的人情,自然不會為難吹墨,點頭答應下來:“好?!彼颈阆胝沂捤碱#愿辣г碌?,“你悄悄去前院,請蕭大人過來一趟,我在園子里等他?!彼齺頃r就發(fā)現(xiàn)了,她住的院子旁邊就是一個小小的花園,雖然不大,卻處處精致,花木扶疏,還修了一座涼亭,景致頗好。 蕭思睿到時,瑟瑟正坐在涼亭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走到她身邊,她都毫無所覺,也不知在想什么。 銀色的月光照在她潔白如玉的嬌憨面容上,她烏溜溜的杏眸中仿佛也染上了溫柔的月色,眼波朦朧,瀲滟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