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用過了午膳,孫祿又帶著一群小太監(jiān)過鳳棲宮來了。 他給正在下棋的齊半靈和八公主請了安,然后回稟道:“公主,陛下賞了些東西過來。娘娘,陛下說辛苦您照顧公主,也給您賞了一些東西來?!?/br> 說完,他還補了一句,“都是陛下私庫拿來的好東西,沒過十二監(jiān)的賬目。” 齊半靈會意點了點頭。 她在宮里這幾個月,也摸清了宮里的一些規(guī)矩。 比如陛下的賞賜,若是過了十二監(jiān)的賬目,那便是名目上記載的東西,除了吃食之外一應(yīng)物品都要好好供著,磕了碰了都容易惹麻煩。 大都有些臉面的人家,宅子里都有專門的房間,把這些賞賜約定成俗一般統(tǒng)一放在一張鋪著黃布的大臺面上好生供著。 一般而言,這臺面上擺的賞賜越多,也就證明這家人在皇家跟前更得臉。 而若是陛下私庫里的賞賜,那便是可以隨意用的了,就算轉(zhuǎn)贈于人也不會有人找上麻煩。 但是這樣的賞賜到底還是少數(shù),能得到這樣的賞賜,也證明了在陛下面前是極有臉面的了。 齊半靈出了會兒神,八公主已經(jīng)一蹦一跳地跑到自己寢殿看賞賜去了。 她便也讓小太監(jiān)把賞賜端到她面前給她看看。 陛下送來的賞賜真的不少,從綾羅綢緞到各式金銀玉器都有,齊半靈朝著孫祿點點頭:“麻煩孫公公回去替本宮謝陛下隆恩?!?/br> 孫祿連忙擺手:“不麻煩,奴才應(yīng)該的?!?/br> 說完,他說還要回建章宮去回話,婉拒了倚綠送來的紅封,便告退離開了。 他出了鳳棲宮,不由回頭看了眼高高的宮門,心里直嘀咕。 誰說陛下這一個多月沒來過皇后宮中就是不看重皇后了。 大都這個流言傳到陛下耳中,孫祿本以為陛下不會放心上,誰知,八公主一挪宮到鳳棲宮,陛下的賞賜緊接著就過來了。 更要緊的是,這些還是私庫撥的。 孫祿隱隱覺得,他們這位皇后娘娘,福氣還在后頭呢。 鳳棲宮里,齊半靈挑了不少首飾衣料讓倚綠帶上,又吩咐她:“一會兒你拿著我的牌子出宮,分別去趟趙國公府和武進侯府,把這些東西送給母親和jiejie。” 倚綠立馬就明白了齊半靈的深意。 明面上是送這些布料用具,實際上也是告訴宮外那些慣喜歡踩低捧高的人,皇后娘娘在宮里可不是半點臉面都沒有的。 齊半靈知道母親林幼霞喜歡清靜,常年閉門不出,也不見客,她更擔(dān)心嫁到武進侯府受盡磋磨的jiejie,便讓倚綠先去武進侯府送賞賜。 誰料,倚綠在武進侯府撲了個空,才打聽到齊淺意上個月已經(jīng)回了趙國公府,在娘家都住了一個多月了。 此時趙國公府的正堂里,林幼霞和一大早過來的武進侯夫人坐在上首,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而齊淺意更是冷著臉坐在林幼霞下首的圈椅上。 武進侯夫人長得和次子鐘世昌很是相像,可臉上更凌厲些,眉心更是因為常年緊皺眉頭,有幾道深深的皺紋。 她看向林幼霞,臉上皮笑rou不笑的:“親家母,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怎么,您還舍不得讓阿媖回我們鐘家???” 林幼霞看了看身側(cè)的齊淺意,無奈地對武進侯夫人笑笑:“這不是阿媖和世昌鬧了些小矛盾,您讓世昌自個兒來哄哄她,阿媖消了氣,自然就跟您回侯府了。” 齊淺意眉頭一跳,轉(zhuǎn)頭看向林幼霞:“母親,我不回去?!?/br> 一個多月前,鐘世昌聽說陛下回宮后竟沒去皇后宮中,就在她面前說了齊半靈的閑話。 夫妻這么多年,她什么都能忍,可這人竟敢在她面前說阿嬈的不是,她氣得連夜就收拾東西回了趙國公府,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林幼霞怔了怔,剛想開口勸勸齊淺意,卻見武進侯夫人差點氣得跳起來:“不行,你今兒就跟我回去,不能再拖了!” 她這急赤白臉的模樣讓林幼霞和齊淺意都是一愣。 這一個多月來,鐘家從沒派人來找過齊淺意,更不用說鐘家人親自上門了,可今兒,武進侯夫人這么急匆匆要把齊淺意帶回去是做什么? 她們心里剛起了個疑惑,就聽武進侯夫人接著說道:“那個劉氏懷孕了,世昌和我商量著把她接進府里?!?/br> 她瞥了齊淺意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著說,“抬妾進門要給正頭太太敬茶,你不回來,劉氏不就還是沒名分了?” 鐘世昌的外室居然有孕了! 林幼霞臉色煞白,扭頭去看齊淺意,卻見她冷冷哼了一聲:“你們鐘家好大的威風(fēng),當(dāng)初鐘世昌跪在我面前再三保證自己不會納妾畜婢,我才入的你們鐘家的門。現(xiàn)如今外室養(yǎng)了一堆不說,還要我去喝他妾侍的茶,想得美!” 武進侯夫人一想起當(dāng)年鐘世昌為了娶齊淺意下的承諾就來氣,冷笑一聲:“是,我們世昌是擔(dān)保過不納妾,可當(dāng)時誰知道身強體壯英勇無匹的齊大姑娘竟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你,你竟敢……” 林幼霞瞪著武進侯夫人,目眥欲裂。 卻聽武進侯夫人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又說道,“你在我們鐘家的時候,世昌的那幾個女人也都沒懷上,你一走便有了,誰知道你在背后搞了什么鬼?” 林幼霞氣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一肚子污言穢語,想直接扯下臉皮,像外頭的市井潑婦一般痛罵這個不要臉的武進侯夫人,卻一時不知揀什么出來罵。 齊淺意早就習(xí)慣了武進侯夫人這副嘴臉,冷冷一笑,譏諷般看向她:“果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子?!?/br> 武進侯夫人橫眉倒豎:“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轉(zhuǎn)眼看到氣得滿臉漲紅的林幼霞,又一笑,咬牙切齒地補了一句,“哦,是了,你這小賤人在說自己呢?!?/br> “你們齊家一家門都是掃把星,沒了爹沒了兄長,jiejie禍害我們鐘家,meimei進了宮,據(jù)說陛下一回都沒宿在皇后宮里過呢?!?/br> 齊淺意被觸了逆鱗,臉色一下沉了下來,看向武進侯夫人的眼神帶著寒光:“你要罵我隨意,少攀扯我meimei?!?/br> 她本就是戰(zhàn)場拼殺過的人,千軍萬馬奔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真動怒了,氣勢當(dāng)然能鎮(zhèn)住長期待在內(nèi)宅的武進侯夫人。 武進侯夫人從沒見過她這副樣子,心底不由自主地慌了慌,又想起鐘世昌那個有孕的外室,勉強穩(wěn)住心神接著說道:“怎么,我說錯了?陛下自北地回來這么久,一次都沒進過后宮,大都早傳得沸沸揚揚了?!?/br> 她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個明快清脆的笑聲。 “想不到武進侯夫人那么關(guān)心陛下的私事,教不長眼的人聽了去,還以為夫人是宮里的彤史呢。” 武進侯夫人嚇了一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倚綠領(lǐng)著一眾宮女太監(jiān)步入正堂,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給太太請安,給姑奶奶請安……” 她瞟了武進侯夫人一眼,“給侯夫人請安?!?/br> 林幼霞知道倚綠是齊半靈的心腹,不想讓深宮里的齊半靈擔(dān)心她們,便扯出笑容問倚綠:“姑娘今兒怎么來府里了?” 倚綠意味深長地看了武進侯夫人一眼,才恭敬答道:“回太太的話,今兒陛下賞了我們娘娘不少東西,娘娘惦記著太太和姑奶奶,便命奴婢帶了些東西送來。” 林幼霞一聽,眉開眼笑,嘴上卻說:“娘娘自己收著便好,我們什么都不缺?!?/br> 缺的當(dāng)然不是這些穿的用的,而是這種場面。 倚綠心里暗道,臉上賠笑著,余光卻時刻注意著武進侯夫人的神色。 武進侯夫人這時候完全愣住了。 現(xiàn)下到處都在傳陛下不重視皇后,回宮多日都沒宿在鳳棲宮里,她自然而然地也以為陛下只是礙于齊折暉的情面封齊半靈做皇后,實則對她并不上心。 可陛下怎么還賞了那么多東西給齊半靈? 武進侯府也是大都有頭臉的人家,她當(dāng)然知道陛下的賞賜若是能轉(zhuǎn)贈的,必然是從私庫撥的。 人們都說宮里宜妃最得盛寵,可誰也沒聽說過陛下從私庫賞東西給宜妃的。 她出著神的時候,倚綠正一一給林幼霞和齊淺意看她帶來的好東西。 “太太,姑奶奶,這是哈密衛(wèi)特產(chǎn)的熏香,專防各種蚊蟲的,人聞著卻無害。雖有奇效,可也珍貴無比,據(jù)說一年頂多只產(chǎn)十兩?!币芯G指了指一個小宮女托盤上的一個小匣子介紹道。 武進侯夫人下意識看了過去,卻見倚綠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如今天氣熱了,這些東西都可以點上,也免得那些個不長眼的東西都朝府里飛。” 武進侯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精彩。 她當(dāng)然知道倚綠在暗指自己,可也沒傻到上趕著去承認,更不敢再像剛才那般說什么難聽話了。 畢竟齊家有個做皇后的二姑娘,她本是聽了流言說陛下不重視新后,才敢來齊家作威作福,可陛下如今又賞了齊半靈這么多好東西,讓她一下摸不清陛下的心思,自然不敢再胡攪蠻纏了。 她繃著一張泛著青白的臉站起身:“既然趙國公府還有事,那我先不打擾了?!?/br> 林幼霞心里唾了她一口,臉上假笑道:“親家母這就走了,不留下一起用個膳?皇后娘娘好像也賞了些小菜過來呢?!?/br> 武進侯夫人勉強扯了扯嘴角:“不了,我府里還有事,先告辭了?!?/br> 她悄悄瞄了齊淺意一眼,就見齊淺意冷著臉,一眼都沒往她這里看。 齊淺意可是她鐘家媳,這態(tài)度讓武進侯夫人怒火中燒。 可她看到虎視眈眈的倚綠,終究什么都不敢說,灰溜溜地帶著人離開了。 倚綠從宮里出來也不能久留,放下賞賜后,簡單和林幼霞母女說了說齊半靈現(xiàn)如今在宮中的近況,讓她們安心,又問了問她們的情況。 提到住回娘家的事情,齊淺意臉上淡淡,早已習(xí)以為常的樣子:“也沒什么,不過和鐘世昌吵了嘴,一時氣不過才搬回家了,過段時間再回去?!?/br> 倚綠卻知道沒這么簡單,可她現(xiàn)在算是齊半靈宮里的宮女,也不好多說什么,讓林幼霞和齊淺意都保重身體,便回宮去了。 倚綠一走,林幼霞便拉著齊淺意的手低聲說:“阿媖,看樣子阿嬈在宮里,過得也不算太壞?” 齊家過去也是天子近臣,林幼霞自然知道陛下賞賜里的門道。 齊淺意也算松了口氣:“陛下待阿嬈,總是不同的。” 林幼霞嘆口氣:“阿嬈還沒想起過去的事,我這顆心總是放不下。” 她又想起一樁往事,眉心蹙起,“也不知阿嬈在宮中,如何與陛下相處的?!?/br> 她看了看齊淺意,便說起這件往事,“當(dāng)年你在北地不知道,陛下時常來府里找你哥哥??捎刑煳覄偽缢褋恚吐犎苏f阿嬈和當(dāng)時還是七皇子的陛下吵起來了,似乎還動了手。” 齊淺意一驚,陛下竟動手打過阿嬈? 只聽林幼霞接著說道:“我嚇了一跳,披了件衣服就往那邊去,就看見阿嬈一手捧著一個籃子,另一只手拿著籃子里的果子不停砸陛下?!?/br> 齊淺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阿嬈居然還做過這種事。” 林幼霞無奈地看了眼長女,不無擔(dān)憂地說:“當(dāng)時我嚇壞了,急忙拉開阿嬈請罪,還好陛下說無妨,他們只是小孩子淘氣玩耍罷了。” “你說阿嬈這孩子,平時最乖巧聽話,可當(dāng)年在陛下面前一向淘氣任性。我就怕她雖然不記得過去那些事,可這性子還沒改……” “陛下可早不同于過去,現(xiàn)在站在萬人之上無人之巔了,本來就對當(dāng)年的事情耿耿于懷,若阿嬈還像往常那般任性,那……” 聽她這么說,齊淺意的臉也嚴肅了起來。 林幼霞搖搖頭,低低嘆息一聲:“早知道最后阿嬈還是嫁進宮中,我和你父親何必費心抹去那個阿嬈受傷的日子。” ** 七月初一當(dāng)日,裴亦辭派去渭州暗訪的人回了大都,直奔建章宮。 他一襲黑衣進了裴亦辭的書房,待孫祿帶著書房里的人都退下后,才回稟道:“奴才在襄武四處打探了一番,據(jù)說皇后娘娘一到襄武便在齊家老宅閉門不出,后來出來義診的時候,便是坐著輪椅的。襄武那邊的人說,皇后娘娘似乎是去襄武的路上出的事……” 裴亦辭微頓,抬眸看了看他,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還有什么,直說無妨?!?/br> 那人便接著說道:“奴才本打算找齊家舊人打探清楚,卻發(fā)現(xiàn)齊家老宅的下人都是后來新?lián)Q上的,進齊宅伺候的時候,皇后娘娘的腿已經(jīng)不好了,沒人說得清究竟是什么時候傷的,就覺得有些奇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