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氣流從他的掌心中劃過，親昵地蹭著他的皮膚，帶來微癢的觸感，緊接著，莫奕感到那隱藏著力道的霧氣在自己的臂彎處流動著，久久不肯散去，他怔了一會兒，才終于反應過來——剛才江元白從他的懷里將攝像機抱走的時候，手指蹭到了他的手臂。

    莫奕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戒指在現(xiàn)實世界當中應該無法發(fā)揮功效的啊，那怎么他覺得聞宸回來之后癥狀反倒是變本加厲了？？

    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安撫道：“你放心，我真的不去找別人，不騙你。”

    霧氣纏裹的力道微松，一股輕柔的向上氣流從他的懷里將攝像機托舉起來，乳白色的霧氣將機器漆黑的外殼籠罩著，攝像機隨之在半空中漂浮著，晃晃悠悠地向上飛去。

    莫奕一驚，急忙扭頭看了看自己周圍的環(huán)境，確定沒人目睹著如此靈異的一幕之后，才連忙上前幾步追了上去，掏出鑰匙將房間的門打開，讓空氣中飄飄悠悠的攝像機緩緩地飛入房間內，穩(wěn)穩(wěn)地落在桌子上。

    他松了口氣，將門在自己的身后帶上。

    辛虧游戲不會讓玩家以及任何游戲相關的線索留存在影視資料內，不然他還得去把走廊內的監(jiān)控器格式化一下。

    想到游戲，莫奕的眸色緩緩地冷了下來，他抿抿唇，面上的神色有些沉郁。

    游戲將江元柔提前拉入副本當中，生死未卜，但是，莫奕也仍舊在游戲這次的行動中摸找到了些許游戲的端倪。

    倘若真的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游戲將江元柔進入副本的時間修改提前，為了阻止她將自己所尋找到的信息傳遞出來，而不是選擇直接在江元柔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將她處死。

    而唯一和游戲的內容物進行過親密而直接的交流的江元白，在陷入黑色污濁的惡意中之后，也并沒有喪失性命，而是被不斷地反復折磨著，并從他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汲取吸收著負面情緒。

    那這至少說明了，這個看似無所不能，只手遮天的游戲似乎，也在遵循一定的規(guī)則和限制——它無法在現(xiàn)實世界內隨意地殺害玩家，而是只能借助兇殘的副本收割玩家的性命。

    這個發(fā)現(xiàn)令莫奕半喜半憂。

    最令人恐懼的是不遵循任何規(guī)則的對手，而既然游戲有無法突破的底線，那就證明了它一定有無法克服的弱點，那莫奕就有條件找到并且擊潰它——但他憂心的是，倘若自己的這個猜測是正確的話，那么，這個游戲很有可能就不只是被本能支配和吞噬的存在，而很有可能進化出來更高一級的智力的存在，使得它能夠修改自己原先就做好的決定，從而讓自己的行為規(guī)避它所不能觸碰的底線。

    而且……這也就意味著，江元柔的處境恐怕更加兇險。

    現(xiàn)在雖然是盛夏，但是莫奕的手指卻仍舊僵直冰冷，仿佛身陷寒冬。

    他緩緩地按了按自己的掌心，然后快步走到放置著攝像機的桌子前，手法熟練地開始將那沉重的機器拆卸開來，然后將他所需要進行解析的部件拿入自己的房間內。

    書房里雖然有著數(shù)個高級制冷機嗡嗡運行著，但是仍舊無法完全驅散高倍率計算機全力工作時產生的熱量，整個房間內熱的仿佛蒸籠，莫奕將零件放到桌子上，將屏幕打開——他自己編寫的解碼程序仍舊在電腦中運行著，近乎天文數(shù)字的次數(shù)顯示在右上方的屏幕頂端，但是下方的破解成功的模擬次數(shù)仍舊是鮮艷刺目的——0。

    那個鮮紅的數(shù)字刺的莫奕雙眼生疼，他低下頭，手指在鍵盤上跳躍著。

    運行解碼程序的處理器減少，解碼程序在后臺運行著，這樣他就騰出了地方來檢查一下自己從江元白家里拿回來的攝像機內，看看它是否能給自己提供些什么線索。

    莫奕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自己手頭的工作當中去。

    窗外的光線從明亮緩緩地變換到昏黃，但是他就像是絲毫沒有覺察出時間的流逝似的，整個人的所有精力都被眼前的電腦屏幕和機械部件所吸引，終于，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動了動自己因為維持姿勢太久而酸澀一片的脖頸，然后開始盯著自己面前的屏幕發(fā)呆。

    雖然……不能說其中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所有的指數(shù)波動都在正常范圍內。

    如果細糾下來，其實這個數(shù)據(jù)完全談不上異常。

    但是以他對其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敏銳來看的話，卻總是覺得其中有些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莫奕皺起眉頭，困惑地凝視著自己眼前布滿密密麻麻數(shù)字的屏幕。

    到底哪里不對勁呢……？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江元柔在錄像帶中說的話。

    ——關注視頻以外的。

    以外的。

    莫奕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快步沖向書房外，在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零件中挑挑揀揀，將其中的電源系統(tǒng)從雜亂的桌面上分離出來，然后小心翼翼的將它捧回書房當中，將自己之前分析零件的算法完全取締，開始重新編碼。

    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地跳動著，漆黑的眼眸中反射著屏幕的藍光，專注的仿佛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

    不知不覺間，窗外夏日夜空深紫色的邊緣緩緩泛起魚肚白。

    莫奕終于停下了動作，他揉了揉自己酸痛而干澀的雙眼，眨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但是目光卻仍然明亮而銳利，完全不像是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閉眼的人，他有些焦慮地皺起眉頭，微微顫動的指尖出賣了他過度亢奮和緊張的神經。

    ——他現(xiàn)在需要一個新的對照組。

    就在這時，莫奕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剛才在走廊中的經歷，不由得眼前一亮，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入侵了小區(qū)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調出了自己剛才進門的影像——果然，是幾乎模糊不清與被損毀的。

    他興奮地抿抿唇，熟練地合成了一段循環(huán)影像植入監(jiān)控系統(tǒng)中，然后第二次跑出了書房。

    莫奕站在椅子上將樓道里的監(jiān)控器取了下來，然后帶回書房開始分析和演算。

    新的參數(shù)的加入令形勢迅速變得明朗了起來。

    ——屏幕上的演算終于出現(xiàn)了結果。

    莫奕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指尖因用力而變得青白，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感到潮水一般的疲憊涌了上來。

    數(shù)據(jù)永遠是最誠實的證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被完完全全徹底消除的存在，只要存在過，就會留下痕跡，而這些反映在機器和數(shù)據(jù)則更加直觀，即使它是被偽造過與清除過，也會留下相應的蛛絲馬跡，而黑客在這方面的工作和偵探很很像，他們都需要尋找到這些痕跡，并且進行推理和論斷，并且得出最有可能的結論。

    莫奕之前檢查過將玩家模糊影像錄制下來的視頻和機器，但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人工干擾的痕跡，無論是視頻本身，還是機器中的核心處理板塊，都沒有絲毫的問題，也能排除任何外部干擾的選項。

    而供電系統(tǒng)，只是為機器提供電力而已。

    有什么被做手腳的可能性呢？

    但是，所有的機器都是以電流為基礎的源動力進行驅動的，就連屏幕上的畫面都是由電子束高速沖擊光屏形成的。

    在攝像機的供電系統(tǒng)內，莫奕找到了極為高等和精密的數(shù)據(jù)脈沖，那是對電子最直接的管束和控制所留下來的細微痕跡。

    他在這個世界里，終于切切實實地找到了游戲存在的蛛絲馬跡。

    這個游戲控制整個世界的方式實在是太過精妙，它根植于這個世界中最為原始和微小的細胞中——世界中的一切都是以其為驅動，而人的腦海中更是存在著生物電流，而那些幽靈鬼怪在其中的一種理論中，也是電流的一種。

    它無處不在。

    所以游戲也無處不在。

    它靜寂而沉默地隱藏著世界的表層之下，無聲無息地監(jiān)視著所有人。

    但是……到現(xiàn)在，莫奕能夠肯定的是——尋找到游戲存在的痕跡，絕對不是江元柔被游戲盯上，并意圖滅口的原因。

    他扭頭看向自己在開始之前放置在桌邊的紙條。

    上面的日期沒有改變。

    仍舊是八月十四日。

    ——江元柔發(fā)現(xiàn)的，絕對不止這些。

    第二百零九章

    不可否認, 莫奕是故意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對攝像機進行解析的。

    即使在開始動工之前，他也知道游戲無時無刻不在監(jiān)視, 而只有讓游戲“看”到自己的狀態(tài)，他才能確定游戲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才會迫不得已出手將江元柔進入游戲的日期改變，這種從未出現(xiàn)的改變其實就是它露出的破綻, 是莫奕尋找到游戲弱點的突破點。

    而在自己將游戲控制玩家的方式解析出來之后, 時時刻刻監(jiān)控著自己大腦中生物電流的游戲卻毫無反應, 那么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是自己得出的答案是錯的, 要么是江元柔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提前召喚入游戲內。

    莫奕目光微動, 伸手拿過那張放桌邊的紙條。

    下次進入副本的日期印在紙面上，樸實無華的黑體字在雪白的紙張上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他下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血色的蛇形環(huán)戒,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在上個副本的幻境中看到的場景, 巨大屏幕上藍色的底色被瞬間清空，白到刺眼的背景上是觸目驚心的幾個黑體大字：

    八月十四號。

    這天到底哪里特殊？

    心底仿佛有不安在蔓延鼓噪，又好像是漆黑冰冷的河水蔓延至頸下，那種壓迫著胸口的冰冷力道令他有種窒息的錯覺。

    莫奕用力地閉了閉雙眼, 抬起手來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額頭guntang而酸脹，天旋地轉的眩暈感緩緩地襲來，他用手掌撐起自己疲憊的身軀,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房間內, 把自己摔入床上, 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他有些恍惚地瞥了一眼窗外熹微的晨光，緊接著，意識難以自控地陷入了黑沉。

    腦海中浮現(xiàn)的最后一個念頭是：

    ——他需要再看一遍江元柔的給他留下的錄像帶。

    ·

    大概是神經過于緊張和興奮的原因，只不過幾個小時之后，莫奕就從沉眠中醒了過來，他毫無睡意地盯著頭頂?shù)奶旎ò逭Ａ苏Ｑ?，然后翻身坐了起來?/br>
    身上蓋著的薄被隨著他的動作滑了下來。

    莫奕及時伸手拽住被子的邊緣防止它掉到床上，手指在被沿上輕輕摩挲兩下，心口涌起微微的暖意。

    他將被子疊好放回到床上，然后快步走到書房內。

    書房里悶熱而嘈雜，被機器運轉的隆隆聲充斥著。莫奕將電腦屏幕喚醒，只見屏幕上的運算代碼仍舊在一刻不停地運算著，右上角的天文數(shù)字仍舊在以飛快地速度增加著。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根據(jù)自己之前得出的結論將運行的代碼進行了修改，將幾個重要的參數(shù)導入其中，然后再次將其導入后臺運行。

    緊接著，莫奕開始在網絡上搜尋關于江元柔曾祖父修建的實驗室的信息。

    網上關于這個實驗室的信息很少，有被刻意清除過的痕跡，只有從一些陳舊的政府撥出預算的記錄上能夠看到些端倪，莫奕輕車熟路地入侵了相關的機密內部數(shù)據(jù)庫，試圖從其中深挖出些許和其相關的信息。

    政府的防火墻其實頗為落后，也就只是在十年前被自己入侵之后進行過大規(guī)模的修復和假期，但是能夠看出來，在自己消失之后的十年里，政府的相關機構和部門非常明顯的松懈，幾乎沒有第二次大規(guī)模更換過防入侵系統(tǒng)，讓好不容易重cao舊業(yè)的莫奕有點興致闌珊。

    這種如入無人之境的感覺實在是太沒有成就感了。

    他很快找到了和實驗室有關的信息，它興建于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是軍工產業(yè)的研發(fā)實驗室，但是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就由于國家戰(zhàn)略發(fā)生改變而停止興建，最終被私人收購，這些和江元柔提到的都基本吻合。

    莫奕注意到了當初興建實驗室的文件下方所標注的一小行字，微微地瞇起了雙眼。

    為了防止他國的刺探，實驗室在興建的時候，墻壁內摻了特殊的合金來防止被雷達和電磁波尋找到具體位置，并且內部設有獨立封閉的電力設備，足夠支撐實驗室全功率工作百年之久。

    莫奕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鍵盤上光滑的鍵帽，心中大概有了底。

    那么……這就是為什么江元柔說在實驗室內能夠很大程度上減弱游戲對玩家的控制了。

    從另一種程度上，這也證明了莫奕之前對于游戲控制監(jiān)視玩家方式的猜測是正確的。

    既然如此，這個所謂的逃生游戲就一定是近現(xiàn)代才出現(xiàn)的，并且一定是在實驗室興建完成之后才出現(xiàn)的，不然就它就一定能夠在興建的過程中將封閉于實驗室內部的電力系統(tǒng)入侵，那么這個地方也就無法減弱游戲的控制力了。

    其他的信息就再也沒什么可挖掘的了。

    畢竟當時科技還并不算非常成熟，大部分都為紙質資料，是沒有電腦備份的。

    莫奕將電腦關掉，在隨便地洗漱了一下之后，將自己已經基本上解析的差不多的攝像機部件全部裝到一個袋子里，然后一邊開門一邊給江元白發(fā)信息：

    【攝像機我用完了，等下在上次的別墅門口見?！?/br>
    江元白很快回了信息：【好的，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br>
    莫奕再發(fā)完這兩個字的之后，低頭看了看自己拎著的袋子內部，認真想了想，然后繼續(xù)發(fā)送到：【但是攝像機好像有點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