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一般的布料帶著他身上微暖的體溫，從他的指間滑下，解開的輕而易舉。

    莫奕正準(zhǔn)備將它放到一邊的盥洗臺上時，動作卻不由得一頓。

    那銀白色的布料隨著他動作的翻動漾起一道血痕，似乎是平緩雪地上突兀的鮮血，又仿佛是雪白波濤間翻滾起的一尾紅魚。

    他一愣：按理說副本內(nèi)的血跡不會被留存在玩家的衣物上啊。

    莫奕展開那條長長的緞帶，只見那閃閃發(fā)亮的銀白色表面貫穿著幾道鮮艷的紅絲，從一端到另外一端，貫穿著整條緞帶，看上去格外的漂亮好看。

    他數(shù)了數(shù)，一共三條紅絲。

    ——而他正好進(jìn)過三次副本。

    莫奕抿了抿蒼白的唇，沒有血色的面容被熱氣蒸出一絲不健康的紅暈，深黑色的眼睛被水蒸氣熏的明亮而潤澤。

    有意思。

    他勾了勾唇，將那根緞帶放在了盥洗臺上，然后抬腿跨入了浴室內(nèi)，打開了花灑。

    湍急溫暖的水流從頭頂落下，給他冰冷的皮膚染上些許的暖意，驅(qū)散走了身上汗水帶來的粘膩感。

    莫奕拉開浴室的門，溫?zé)岬乃魵鈳е南窗l(fā)水清香順著拉開的門逸散出來，濕漉漉的黑發(fā)貼在臉頰上，向下滴著連成串的水珠。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床邊。

    只見霧氣依舊坐在那里，極具侵略感的五官沒什么表情，眼瞼微垂著，修長蒼白的手指在亮起的屏幕上點點畫畫。

    幼稚的貪吃蛇音效在空蕩的房間內(nèi)顯得頗為突兀。

    莫奕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真的沒想到對方會真的乖乖玩貪吃蛇等他洗澡結(jié)束。

    似乎覺察到了浴室門口的動靜，霧氣抬起頭看向他，手指頓住不再動作，貪吃蛇咬到尾巴的音效響了起來——game over。

    莫奕突然來了興致，他將毛巾蓋到頭上，隨意地擦了擦自己滴水的頭發(fā)，然后走到了霧氣的身邊，從對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機。

    他抬了抬下巴：“往那邊一點?！?/br>
    霧氣一怔，下意識往床邊挪了挪。

    莫奕挨著霧氣坐了下來，被水汽捂暖的手指拿著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重新開了一局貪吃蛇。

    蒼白的指尖微微有些濕潤，因剛剛洗完澡的原因泛著淺淺的粉紅色，在手機屏幕上靈活地躍動，反應(yīng)速度敏捷的令人驚訝。

    霧氣淺灰色的眼眸顏色微深，專注地看著他。

    只見莫奕低垂著頭顱，帶著潮氣的黑發(fā)濕噠噠地黏在白皙的側(cè)臉上，唇弓緊繃，深黑色的眼眸心無旁騖地盯著手中一方小小的屏幕，瞳孔深處有光影閃動。

    他身上帶著剛剛洗完澡之后溫暖潮濕的氣息，混合著洗發(fā)水清淡的香氣，聞上去猶如雨后林中的草地，被溫暖的水汽蒸出令人熏醉的味道。

    霧氣眸中微閃，不著痕跡地湊近了些許。

    淺淺的熱度從二人無意間貼近的肢體處傳來，耳畔能夠聽到莫奕清淺規(guī)律的呼吸，能看到晨光下他側(cè)臉上細(xì)密的金色絨毛。

    霧氣的眸中閃過一絲些微的笑意，他低下頭專注地凝視著莫奕手中閃著光的屏幕。

    寂靜的房間里被單調(diào)的游戲音效填滿，聽上去頗為滑稽。

    兩個體型正常的成年人擠在一張床上專注地盯著屏幕上黑白色的貪吃蛇界面，一人看一人玩，幼稚極了。

    莫奕的手指在屏幕上最后點劃了幾下，屏幕上的黑白像素畫面中盤著長長身子的貪吃蛇終于占滿了整個游戲框，然后游戲界面閃了閃，歡快的音符跳躍了出來：

    you win！

    莫奕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微笑，揚起手來給霧氣看看自己手里的屏幕。

    黑沉沉的眼眸被簡單的快樂點亮，看上去幾乎有點孩子氣。

    他將被自己捂熱的手機重新丟給霧氣，然后站起身來，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說道：

    “這種像素風(fēng)游戲還是在那種舊式的翻蓋手機里玩起來舒服一些，只可惜現(xiàn)在那種手機和這個游戲都消失不見了?！?/br>
    莫奕頓了頓，然后解釋道：

    “我手機里的貪吃蛇是我自己編程導(dǎo)入的，雖然在觸屏界面難玩不少，但是習(xí)慣了之后也還順手?！?/br>
    莫奕彎下腰，將自己隨意丟在床上的濕毛巾撿了起來，皺折柔軟的床鋪上被濕毛巾暈染出了一小片深色的水跡，看的他微微一皺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頭看向霧氣：“你想要嗎？手機？”

    莫奕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不用擔(dān)心錢?！?/br>
    作為一個世界頂級的前黑客，錢在他眼里只是銀行卡里一串毫無意義的數(shù)字而已，他甚至不需要出手，退休之前賺的錢就已經(jīng)足夠他揮霍好幾輩子了。

    只不過他本身就沒什么太大的物質(zhì)欲望，所以這幾年來基本上都沒怎么動用過。

    還沒有等霧氣回答，莫奕先自己搖了搖頭，說道：

    “市面上賣的那種限制太多，而且也不安全，我還是去給你定制一個吧?！?/br>
    霧氣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壓抑的笑意，他站起身來，從莫奕的手中接過那條濕毛巾，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水汽瞬間從上面脫出，毛巾的表面重新變得干燥而柔軟。

    他將那條變干的毛巾搭在莫奕半濕潤的腦袋上，動作自然地幫他擦了擦頭發(fā)：

    “和你的一樣嗎？”

    莫奕被突然扔到腦袋上的毛巾弄的一懵，下意識地向后仰了仰，避開霧氣壓下來的手掌。

    “可以……倒是可以。”

    霧氣冷峻的五官微微柔和，淺灰色的眼眸滿意地瞇起：

    “那就好?！?/br>
    莫奕下意識地按住那條搭在自己腦袋上的毛巾，順手擦了擦自己半干的頭發(fā)，然后后知后覺地將變干的毛巾從腦袋上拿下，有些稀奇地用手指捻著上面蓬松的絨毛：

    “你能把它弄干？”

    霧氣點點頭。

    莫奕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味，抬頭看著霧氣，頗有興趣問道：

    “除了這個，在現(xiàn)實世界里你還能做到什么？”

    對方搖搖頭，平靜地回答道：“沒了，在現(xiàn)實世界我的力量不夠，維持實體出現(xiàn)就已經(jīng)是個挑戰(zhàn)了?！?/br>
    莫奕有些可惜地摸了摸手指下半干的毛巾，也沒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xù)追問下去，只是將它隨意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一邊向外走著一邊問道：

    “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需要吃什么東西嗎？”

    身后傳來對方仿佛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磁性聲音：“不需要。”

    莫奕向外走著的步伐突然頓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身看向依舊站在床邊的霧氣，緩緩地皺起眉頭：

    “既然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要被綁定在一起了，那之后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他還記得在上個副本剛剛開始的時候，他曾經(jīng)問過霧氣的名字，當(dāng)時他的回答是：

    【我沒有名字?！?/br>
    霧氣背對著滿窗的陽光，修長挺直的身形的邊緣在光線中微微有些模糊，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回答道：

    “都可以。”

    莫奕的眉頭皺緊，裝作無意地開口問道：

    “我記得在第一個副本里的時候，游戲里對你的提示是無名霧，但是……你應(yīng)該不是克蘇魯神話中的那個外神？”

    霧氣點點頭。

    莫奕微微松了一口氣，從第一個副本開始就提起的心稍稍放了放——根據(jù)他對克蘇魯神話中那些舊神外神和舊日支配者的了解來看，倘若對方真的是無名之霧的話，他就應(yīng)該擔(dān)心一下整個人類的命運了。

    他本來還想再順著這個話題繼續(xù)問下去，但是卻在自己開口之后發(fā)現(xiàn)無法繼續(xù)出聲了。

    ——這個游戲在阻止他繼續(xù)探尋下去。

    莫奕的眉眼微沉，不過總歸是解決了一個擔(dān)憂很久的隱患，所以他心情還是挺好的。

    他很快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換了一個話題重新開口道：

    “那么……或許你可以自己想一個名字？”

    霧氣依舊是一副冷靜淡漠的表情，但是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卻專注地凝視著莫奕，帶著淺淺的笑意，他淡淡地開口說道：

    “或者，你可以給我取一個?！?/br>
    作者有話要說：

    貪吃蛇：你們兩個幼稚鬼。

    第八十七章

    莫奕一愣。

    這個提議令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在很多文化中，名字都是被賦予特殊含義的紐帶與關(guān)鍵，尤其是在神秘學(xué)中，真名是有力量與魔力的，暴露真名就相當(dāng)于暴露弱點。

    而給某個東西命名……就像是將二者用無形的羈絆與責(zé)任綁定起來一樣。

    莫奕抬起眼眸，一雙黑沉沉的眼眸仔細(xì)地看向霧氣，仿佛要將他臉上的所有細(xì)微表情都盡收眼底一般。

    霧氣平靜地回望著他，一雙淺色的灰眸在陽光下閃著金屬一般的質(zhì)感，臉上的表情坦蕩不似作偽，仿佛他剛才說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今晚去哪里吃飯”一樣。

    莫奕皺起眉頭，微微繃緊唇角，心下涌起淺淡的荒謬感。

    難道……是他想太多了？

    莫奕深深地看了一眼霧氣，斟酌了幾秒，然后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你確定……要讓我?guī)湍闳∶?？?/br>
    霧氣點點頭，一雙淺色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莫奕：“為什么不呢？”

    不等莫奕開口說些什么，霧氣沒有停頓，繼續(xù)說道：

    “畢竟只是一個稱呼，不是嗎？”

    說的也是。

    莫奕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大腦中縈繞著的種種念頭清楚出去，然后無奈地點點頭，說道：

    “那好吧，不過你不要嫌棄難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