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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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都是沈清月的心腹丫鬟,自己人待在一起,倒不拘謹了,丫鬟們說起私話,也沒有避諱。 這她們先講起了閑話,從今兒夜里花廳里的置的菜說起,又說柳氏病了這么久,沒傳出壞消息,怎么也還沒有一道來吃年夜飯,老夫人和沈世昌只怕是會因此不快。 沈清月手里握著一柄剪子,正剪一個小小的人像,她淡聲道:“大伯母估摸著還是身體不好,不過她一貫要強,再不好也不會叫人知道,撐著來既怕人瞧見,又怕人指責,不來也是意料之中?!?/br> 幾個丫鬟點著頭贊同,也都繼續(xù)剪窗花去了。 沈清月卻有些心不在焉,柳氏聯(lián)合錢氏算計她的事兒,還沒完。燈節(jié)夜里出了幾條人命那么大的事,錢氏不知道要沾上多大的麻煩,錢氏那樣潑辣的人,等她料理完燈節(jié)夜的事,忙過了春節(jié),就會來找柳氏算賬。 沈清月知道柳氏的性子,柳氏比錢氏精明得多, 三言兩語就能將錢氏說服,待錢氏再上門的時候,她還得添油加醋攪和一把,讓柳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袋,自己把自己作死才好。 拿別人的人生大事做買賣,就該想到會有付出代價的一天。 沈清月眉宇微動,添了一抹明媚之色。 這件事兒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顧淮,要不是他,她的計謀倒是沒有那么容易就成,顧淮也很是聰明,只不過與她有過眼神交流,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還有后來導致幾個賊人死無全尸的混亂,不知道是不是顧淮造成的。 若是的,沈清月也不太意外,顧淮的棋路就是這樣的,兇猛陰狠——這才是他的手筆。 沈清月自認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那些jian惡之人,死便死了,她心里沒有絲毫同情。 沈清月又想起顧淮曾經(jīng)教沈清舟棋藝的時候,說“生布棋要留有一線生機,不要將人逼至絕處,否則以你之力,唯恐反噬”,可是他在同心堂門口卻跟她說“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她當時只以為顧淮覺得她不同,是因為她心機深沉,今夜細細想來,卻像是他在提點她什么,并非對她有什么偏見。 此事亦足以看出,顧淮倒也不是對誰都那么兇狠無情,他不過是對惡人手段異常狠辣罷了。 其實……顧淮除了不大愛說話,不那么平易近人,真正和他交往起來,委實省心。 沈清月嘴角微彎,綴上一絲絲淡笑,她知道,顧淮幫她多半是因為沈正章和胡掌柜的緣故,若她是男兒身,也愿以顧淮為友。 只不過她是個女嬌娥,以后還是要遠著他些。 沈清月不緊不慢地剪著窗花,丫鬟們剪了幾個喜鵲登梅、鶴鹿同春的窗花,便圍過去瞧她的。 春葉見沈清月剪的是個人,半張臉都出來了,明顯是個男人,便湊過去問:“姑娘,這是哪家郎君呢?” 沈清月手上一頓,立刻停 了剪子,才驚覺自己竟把男人的臉給剪出來了,男人束發(fā),眉目冷峻,她眉頭一蹙,沒有往下剪,而是捏皺了小像,道:“……好像沒把二哥剪好?!?/br> 夏藤嘀咕一聲:“我怎么覺得不像二爺……” 沈清月扔了小像,道:“胡說什么。” 夏藤吐吐舌頭,沒再說了。 沈清月和一屋子的丫鬟守著子時來。 窗外雪如鵝毛,鋪滿了青磚灰瓦,如一層軟綿的絮。 永恩伯府。 永恩伯與長子密談,他明確地告訴長子:“消息是宮里傳出來,蘇州燈陣就是宮里的人辦的,不是什么蘇州的豪紳?!?/br> 謝君行沒有太驚訝,他們早就聽說了一點兒風聲,才想著讓謝君嫻去奪魁。 永恩伯身材高大,眉目冷肅,十分有威儀,他擰著眉道:“你meimei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天子已有皇子,又不耽溺女色,再選秀,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她都快十五了,以后恐怕再沒有機會入宮?!?/br> 謝君行皺著眉頭道:“還不是都怪……”他嘴 上一說,卻不知道該怪哪一個好了,他又道:“誰知道會有好幾個人殺出來,連沈家那么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小戶,竟然還臥虎藏龍,有個沈二姑娘。她爹是個草包,沒想到倒是生了個伶俐的姑娘?!?/br> 他聽人說,沈清月長的很好看,不過這話他沒敢在父親面前說。 永恩伯面色陰沉,道:“還是你們輕敵自負了,早知道不該聽你們兩個的,光明正大去比個什么?白費功夫還錯失良機?!?/br> 謝君行低頭認了錯,說自己魯莽,最后又道:“入不得便入不得,既已成事實,父親再替meimei另謀前程吧?!?/br> 永恩伯問道:“……叫你去查的事,查了嗎?” 謝君行點頭道:“查過了,顧淮打小就在顧家莊子上長大,親生父母含辛茹苦將他養(yǎng)大,沒享到福就去世了,兒子還聽說,他小時候讀不起書,拿木棍在地上寫字,這些都不是作偽。他若真是顧家的血脈,顧家怎么可能把他放莊子上丟給粗人教養(yǎng)?養(yǎng)一身窮酸味兒出來?!?/br> 永恩伯不言,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 謝君行挑著眉,試探著問道:“父親您的意思是……和顧家?” 永恩伯呷茶不說話。 謝君行面色不悅,道:“父親,您常說顧家商賈之家,惡臭滿身,meimei容貌傾城,不必非和顧家的人拉扯上關系吧?何況咱們和顧家這些年……也并不太好。舒閣老的嫡次孫不是還沒定親嗎?和meimei又差不多的年紀……” 永恩伯眼眸半闔,冷聲道:“罷了,你回去吧,我自有考量。” 謝君行到底還是畏懼父親的,便乖乖退下了。 舒家。 舒閣老帶著長子和嫡長孫在書房里說公事,順便守夜。 屋子里燒了炭,很暖和,幾人的手邊都有guntang的熱茶。 舒閣老打了個噴嚏,他兒子舒行益打趣他說:“父親,該是您的學生們惦記著您吧?!?/br> 舒閣老一笑,道:“誰知道……”他掃了一眼嫡長孫子,道:“今兒叫你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說?!?/br> 舒家的嫡長孫舒良信今年二十一,性子很沉穩(wěn),頷首道:“您說?!?/br> 舒閣老示意舒行益說。 舒行益扭頭看著大兒子,道:“你是家中嫡長子,將來要繼承家業(yè),此事不宜外揚,便只與你說,將來你要好好照顧你meimei?!?/br> 舒良信猛然抬頭,望向他父親,道:“meimei?!兒子何時有一個meimei?” 舒行益緩聲道:“你還有個姑姑可記得?那是你的表妹。” 舒良信更加不解道:“可是姑姑不是未嫁嗎?” 舒閣老已經(jīng)眼眶泛紅,喝下一口熱茶,堪堪壓住。 舒行益道:“……說來話長?!?/br> 話再長,舒行益也說了大概給舒良信聽,沈世興做的事,他只略提兩句,著重說的還是沈清月的事兒,末了他哽咽著囑咐道:“你meimei聰慧,大抵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些,以后若你meimei肯認我們,待她嫁了,兩家私下來往,你要好好待你meimei。” 舒良信木木地點著頭,他是嫡長孫,肩負重任,早已習慣了照顧家中兩位弟弟,他也很享受做哥哥的樂趣,如今多出一個meimei,他隱隱有些期待,不知道表妹是什么樣子。 舒行益又特地叮囑:“此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要告訴老三,他的性子你知道,眼里揉不得沙,要風就是風,要雨就是雨,要叫他知道還有這樣一個meimei,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混賬事。” 舒良信連忙點頭:“兒子知道。” 子時過去,三人出了書房,卻瞧見門雜亂的腳印,好像有點不對勁……又好像沒有什么不對勁。 ☆、第99章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除夕過后就是正月初一。 沈清月天不亮就讓丫鬟給叫起來了, 洗漱過后, 便穿了件水紅的綢緞襖裙,披著羽緞, 叫丫鬟撐著傘, 先往修德院去給沈世興拜年,再一起去永壽堂給老夫人拜年。 大年初一的早上,到處都是鞭炮聲兒, 沈清月領著丫鬟一路往甬道上走, 鞭炮聲就沒停過, 遠遠地像是從顧淮住的地方傳來。 她驀然駐足望了遠處一會兒, 顧淮家里沒有長輩, 和顧家只是同宗, 他今天該去給誰拜年呢?初二沈正章又要陪妻子回門, 顧淮可還有別的朋友能聚在一起過年? 冷風刮面, 丫鬟小聲催促沈清月道:“姑娘,再不走,仔細凍壞了?!?/br> 沈清月回過神兒來,她雖起得早, 洗漱打扮也花了不少時間,這會子沈家的小輩們都該陸陸續(xù)續(xù)去了各自父母院里拜年, 一會子都要往永寧堂去, 三房晚去了不太好。 一行人踩著厚厚的雪往修德院去。 沈清月見到沈世興的時候, 兩個妾侍正在他的房里伺候茶水, 看樣子一個像是昨兒在這里過夜, 另一個早起趕過來的,腳上還踩著雪。 冬香和冬菊見了沈清月,乖乖地喚了一聲“二姑娘安好”,沈清月微微一笑,分別叫了姨娘,兩個妾侍受寵若驚。 沈清妍姐弟兩個也在,他們來的比沈清月早,但是只有沈清月進來的時候,沈世興才笑了,兩個妾侍也只有見了沈清月才這般殷勤。 沈正康上次在吳氏院子里挨了沈世興的打,這會子心下不快,也不敢多嘴,只是臭著臉,沈清妍長大了,她的心思不顯,臉色很平靜。 沈清月領著兩個小的給沈世興拜了年。 沈世興樂呵呵的,給三個孩子都封了紅包,紅包瞧著是一樣大的。 沈世興叫了他們起來,他也站起身道:“走吧,去給你們祖母拜年?!?/br> 沈正康連忙問:“父親,還有母親那里……” 沈清妍扯了一下康哥兒的衣袖,瞪了他一眼,康哥兒趕緊閉上嘴。 大過年的,沈世興也不想鬧不愉快,他只臉色淡淡地與康哥兒道:“人多了打攪你母親休息?!?/br> 沈世興領著孩子們往永寧堂去。 沈清妍和沈正康以為這事兒就揭過了,一路上安安靜靜的也不再說話,哪知道沈世興走著走著忽然轉頭問康哥兒:“你在學里學得怎么樣?” 沈世興很少過問沈正康的學問,年底的時候他就沒問過,年初一突然問了,沈正康謹慎以對,回道:“尚可,先生給我批了個甲等?!?/br> 沈世興一哂,道:“甲等?” 沈正康臉色通紅,里跟他一個年紀的孩子,全是甲等。但……這也是甲等! 沈世興道:“等年過了,給你另請個先生,族學里人多,你年紀不小,該收收玩心了。” 沈正康不樂意,立刻癟著嘴。沈清妍卻很高興,吳氏寵壞了康哥兒,現(xiàn)在救還來得及,吳 氏身體每況愈下,她就這么一個弟弟可以依靠,沈正康再不出人頭地,她這一輩子也毀了。 沈清妍替沈正康答應道:“謝謝父親!” 沈正康最近很黏沈清妍,也很聽她的話,他聽沈清妍這么說,也就只好低頭認了。 沈清月置若罔聞,等姨娘的孩子出生后,沈清妍和沈正康就該合力跟庶出弟弟爭奪沈世興的產(chǎn)業(yè),暫時沒她什么事兒了。 前一世沈清妍雖然勾搭了張軒德,但這事兒不是她一個人的錯,吳氏現(xiàn)在病的要死,沈清妍的親事都還沒著落,不受沈世興喜歡,在沈家又捉襟見肘,委實凄慘,沈清月也沒那個閑工夫再去對付一個廢人。 而且沈清妍這個性子……瞧著乖順了,估摸著心里還藏著jian,只怕她以后還要自己將自己作死。 眼看著就走到了永寧堂。 大房和二房的人都來了,屋子里暖融融的,沈清月脫了羽緞準備進去給老夫人拜年,兄弟姊妹們都笑著先跟她相互見禮,再跟沈清妍和沈正康見禮。 老夫人穿著紅色的馬面裙,頭戴鶴鹿同春的抹額,中間一顆大大的珍珠,坐在羅漢床上,笑呵呵的,給了孩子們封紅,輪到沈清月的時候,她也摸出一個大紅包給出去。 沈清月跪在軟墊上,捏著厚厚的紅包愣了一下,往年老夫人給的紅包可沒有這么厚,她磕了頭起來,退到一邊去挨著沈清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