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警惕著。

    沈清月終于走到了人群松散的地方，這附近很空曠，也很黑，右邊是一條河，河里流著花燈，還有許多販夫走卒，她大步跨往人多卻不擁擠的地方，裙子不知道被什么夾住了，一下子沒站穩(wěn)，險些要摔倒。

    人群里又追出來一個男人，疾步跨過去，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是顧淮，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穩(wěn)穩(wěn)地抱住了沈清月，便抬袖遮住她的臉，不叫人瞧見。

    沈清月半靠在顧淮的懷里，揪著他的衣襟，她剛站穩(wěn)，隨即揚起了手里的簪子，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男聲：“是我?！?/br>
    她耳朵微動，立刻就聽出來是顧淮的聲音，他的聲音和別的男子不同，沙沙啞啞，好像含著什么東西，明明兩個字吐的極其清楚，卻似在耳邊拖了一段，撓得人心窩子發(fā)癢。

    沈清月心跳很快，臉頰微紅，她放下簪子，欲推開他，顧淮卻將直接將她的腦袋摁在懷里，語氣微重地道：“有幾個人在找你，先跟我走?！?/br>
    眼下街上到處都是人，沈清月怕被人看見，她又聽說有人跟著，便想到了張軒德，更不敢多逗留，揪著顧淮的衣袖，躲在他懷里，跟著他走了。

    沈清月很快就察覺到周圍變得安靜，不等她放手，顧淮就先放開了她。

    沈清月低著頭，手里還捏著簪子，簪柄尖利的一端，正對著顧淮的喉嚨，近在咫尺。

    顧淮眉心一跳，怕沈清月一不注意就戳到了她，便擰眉抓住她的手腕子，挪開，低頭瞧著她，淡聲道：“沒事了?！?/br>
    沈清月抬起頭，望著自己被他捉住的手，臉色燙紅，顧淮的掌心有繭，略粗糲，磨著她細(xì)嫩的皮膚，有一點點不舒服，卻意外地溫暖有力量，不像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那般瘦弱。

    她慌忙抽回手，收起簪子，退后了兩步，屈膝福身，眨巴著眼睛道：“多謝……”

    沈清月順便打量了周圍，附近層樓林立，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這像是酒樓的后門。

    顧淮緊緊地捏住拳頭，喉結(jié)聳動，她的手腕很柔婉，他的掌心貼上去，就像捏了一塊兒豆腐，軟糯舒服的感覺漸漸如燎原之勢，從他的手掌漫延到他身體的每一寸。

    仿佛有烈酒從舌尖滑過他的喉嚨，在五臟六腑里發(fā)燙，讓人克制不住的有些興奮。

    顧淮側(cè)了側(cè)頭，雙手負(fù)在身后，沒去看她，嗓音喑啞地問：“是讓我的仆人送你回去，還是讓我的仆人去找你家人來接你?！?/br>
    沈清月低頭道：“勞煩先生的仆人先送我回去，舟姐兒和我一起出來的，我還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他沒事。”

    沈清月微愣，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顧淮解釋道：“我看著她和仆人一起回望仙樓了?！?/br>
    盡管沈清月心里有很多疑問，但她還是松了一大口氣，沈清舟沒事兒就好。

    顧淮抬腳就走，道：“走吧?！?/br>
    沈清月沒動，而是問他：“去哪兒？”

    顧淮扭頭

    看著她，指了一下酒樓的二樓，道：“我的仆人在樓里，難道你要在樓下等？”他又站定了問她：“你沒有話要問我？”

    沈清月秀眉一蹙，道：“有……”

    他來的太巧了。

    顧淮笑了一下，就走了。

    沈清月跟了上去，張軒德的人大概還在追找她，這會子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貿(mào)然出去很危險，她一個內(nèi)宅女子，身無分文，除了跟著顧淮，沒有更好的選擇。

    顧淮敲了敲一間酒樓的后門，有人開了門，迎他進(jìn)去。

    沈清月帶著面紗，低頭跟著，上了二樓，二樓是間廳，竟然沒有客人。

    這是顧家人見客的地方，二樓不迎外客。

    廳里四面開雙扇窗，沈清月走到窗邊，能清清楚楚地看著熙熙攘攘的街，聽到鼎沸人聲，她略微放下了戒備。

    顧淮同她道：“你坐一下，我先讓人去望仙樓同沈二說一聲，待你休息會兒了，再讓人送你回去。”

    沈清月點了點頭，她還沒主動請求，顧淮什么都想好了。她從沒瞧出來，他是這樣細(xì)致的人。

    顧淮下樓去了，吩咐完福臨，就叫小二喊了兩個丫頭上來，守在樓梯口，不遠(yuǎn)不近，既能看著他們，也聽不到他們說話。

    店小二提著一壺茶上來，顧淮倒了一杯推給沈清月，緩聲道：“等你問完了，我就叫丫頭送你回去?！?/br>
    在這樣開闊的地方說話，又有下人守著，沈清月的確放心了很多……難怪沈正章和顧淮交好，他是真君子。

    沈清月也沒客氣，她揭下了面紗，摸著茶杯，道：“多謝顧先生相救之恩?！?/br>
    顧淮左胳膊放在桌上，略看了她一眼，便看向窗外。

    其實她不止手好看，臉也好看。

    沈清月自在地捧著茶杯暖手，并沒有要喝的意思。

    顧淮便又扭回頭，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大口。

    沈清月這才敢抿了一口溫度適宜的茶，卻發(fā)現(xiàn)這不是普通的茶葉，她竟喝不出來，便問顧淮：“這是什么茶？”

    顧淮唇齒微張，吐出一片霧氣，道：“煮的暖身子的藥湯。茶性寒，冬天少喝。”

    沈清月微笑，顧先生年紀(jì)輕輕還懂養(yǎng)生之道，她喝了半杯，身子果然暖了許多，才問他：“顧先生怎么知道沈家人在望仙樓？我二哥說的？”

    顧淮“嗯”了一聲，道：“你二哥原也叫我去，我先與顧家的說好了人在一起看燈，就沒去，不過我離你們也不遠(yuǎn)。我們那邊有人說有個朋友在猜燈謎，他叫陳興榮，正好是今科鄉(xiāng)試第二名，朋友們非攛掇著叫我去?！彼Z氣一頓，又道：“我待煩了，就去了?！?/br>
    沈清月瞧著顧淮稍攏的眉頭，不禁笑了，她好似都沒見過顧淮煩的時候，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叫他煩。

    顧淮一眼掃過去，也沒多解釋。

    沈清月斂了笑，正色問他：“顧先生怎么知道有人跟著我？”

    顧淮聲音輕緩道：“我和顧三一起去的燈陣，我在路上把他甩了，我瞧見陳興榮的時候，他都跟人比完了，我本也沒想跟他比，就懶得去了?！?/br>
    這種虛名，顧淮本也沒想要。

    而且，他一過去就看到了沈正章兄妹倆和沈清月，當(dāng)時旁人正在議論他比不上陳興榮，他分明地瞧見，沈清月似乎都沒去看燈，光顧著聽他的閑話了。

    隨后就是sao亂，他站的離被燒了頭發(fā)的人很近，一下子被人擠開了，離沈清月他們很遠(yuǎn)，跟丟了一陣子。

    他聲音微冷地道：“有人喊‘著火’了的時候，我就瞧見你們了，我還發(fā)現(xiàn)，那時候有人盯著你們，我也和家仆走散了，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了你們一段，我看到舟姐兒被丫鬟扶著進(jìn)了望仙樓，隨后越來越亂……我只看得見你，就跟了上去?！?/br>
    顧淮其實還瞧見了沈清舟摔倒了，那時候他離得遠(yuǎn)，往前擠的時候，和福臨分開了，等他擠過去了，沈清舟他們沒事了，沈清月不見了，他找了好一會兒，才跟上沈清月，護(hù)著她走了一段路。

    沈清月抬眉望著他問：“……最后我出來的時候，走我身后的，是你？”

    顧淮低頭喝茶，道：“是我?！?/br>
    沈清月面頰浮紅，難怪那人只是虛攬她的肩膀，沒有碰她的身子，原來是他。

    ☆、第93章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蘇州富商辦的燈陣, 離望仙樓不遠(yuǎn)。

    夜游的人, 多半往那邊去，顧淮又是去尋陳興榮的, 會與沈清月撞上, 十分合情理。

    沈清月不疑有他。

    顧淮主動問她：“你知道跟著你的人是誰？”

    沈清月抬眉看他，顧淮問這話的語氣太肯定了些。

    顧淮放下杯子，解釋道：“你貫來謹(jǐn)慎, 我那時……”他眼眸微垂, 似乎在回憶抱她的時候, 又繼續(xù)道：“我說讓你跟我走, 你都不掙扎下就跟我走了, 想來并不是因為信我, 是知道有人會跟著你吧?！?/br>
    沈清月點了點頭, 道：“我的確知道。不過……唯恐給先生惹麻煩, 就不與先生細(xì)說?！?/br>
    顧淮也沒追問，他心里卻在猜測，會是誰。

    沈清月便也問顧淮：“先生可曾記得，上次在我家花廳旁, 您問我的一個問題，不知先生何故會那樣問我？”

    她說的, 是顧淮問她與胡掌柜有關(guān)的事。

    顧淮也不遮掩, 就道：“我倒是不想打聽姑娘的事, 只是對胡掌柜的事有興趣罷了, 我與胡掌柜……有私交。”

    沈清月心里詫異, 顧淮會跟她說的這樣確定，不加隱瞞。

    官場上，人際關(guān)系屬于很私密且重要的事。

    顧淮的話，無形之間，拉近了二人的關(guān)系。

    顧淮倒像是無不可對人言似的，很坦然。

    沈清月覺得自己好像問多了，也不好再問別的。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顧淮又問她：“這事……你與你家人說過沒有？”

    沈清月?lián)u頭，道：“我也是剛知道，還請先生不要透露出去?！?/br>
    大晚上的，張家竟然派了幾個大漢跟她，可以猜想，張家到底想做什么。

    沈清月若是和沈正章說了，沈家的處理方式，不會讓她滿意。張軒德方才沒得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她還有機會狠狠地反擊回去。

    沈清月瞇了瞇眼，巴不得張軒德今夜最好再現(xiàn)身。

    兩個人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沈清月喝過藥湯，通身暖和之后，便道：“顧先生，你還有幾本《文府》在我那里，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先生……”

    顧淮淡笑道：“下次，下次你方便了，再還我?！?/br>
    沈清月點了點頭，道：“今夜，多謝先生了?！?/br>
    顧淮站起身，有送她走的意思。

    沈清月跟著站起來，窗外一陣陣哄笑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進(jìn)來，她扭頭看去，之前發(fā)生過混亂的街道，早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五城兵馬司的人四處巡邏，維持著安定，方才的sao亂，好似不存在似的。

    有點兒奇怪，五城兵馬司的人，竟然沒有驅(qū)趕百姓早些回家，方才的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顧淮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遙遙地看見有個燈陣下聚滿了人，不少人在猜燈謎，他便問她：“沈二姑娘也喜歡猜燈謎？”

    沈清月?lián)u搖

    頭，道：“無甚興趣?！?/br>
    顧淮“哦”了一聲。

    沈清月下巴輕壓，瞧著顧淮道：“先生為何也沒有興趣？難道不想和陳郎君一起猜么？”

    顧淮淡笑問她：“你想看？”

    沈清月?lián)u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隨口一說，先生莫往心里去?！?/br>
    顧淮頷首道：“出名的方式很多，我已取了解元，這種機會不必去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