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本來身體就不好，臉上火辣辣的，胸口像是被捶了一下，緊咬牙關(guān)瞪著沈清月。

    沈清月也就是來做一做面子功夫，又不是來受氣的，她起身準(zhǔn)備走，沈世興也跟著起來。

    康哥兒本來站在那兒沒動，猛然轉(zhuǎn)身從吳氏梳妝臺上撿了個東西砸過去，沈世興一下子擋了過去，腦門上挨了一下，頓時見紅。

    沈世興怒目圓睜，指著沈正康道：“孽障！你敢打你老子！我打死你！”

    他動不了吳氏，還打不了孽子嗎！沈世興一腳就踹沈正康屁股上，沈正康腦袋在窗框上磕了一下，哇哇大哭。

    吳氏撲下來攔，又哭又嚎，吵死人，沈清月拉著沈世興，道：“父親走吧，一會子伯母和嫂子她們可能要來，叫人看見笑話?！?/br>
    沈清月不是同情吳氏，她是真覺得丟人。

    沈世興也要臉面，這才退了一步，甩開吳氏攥在他衣擺上的手，和沈清月一起走了。

    出了吳氏院子，沈世興擰著眉道：“以后你再不要來了，來這一次就夠了。”

    沈清月也是這么想的，她陪沈世興一起回了萬勤軒，說了些閑話，便道：“……女兒覺得自己還不是很懂事，冬雪的事我若處理的好，本不該鬧出這些波折，女兒想學(xué)一學(xué)為人處世和管家?！?/br>
    沈世興頷首道：“你大了，這些事兒是要學(xué)的。你以后也不會嫁什么王宮侯爵之家，學(xué)一學(xué)管賬，料理內(nèi)宅庶務(wù)就行了?！?/br>
    沈清月笑道：“女兒也是這個意思，不知道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在哪里？我先管這些好了?！?/br>
    沈世興抬了抬眉毛，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一些在我書房后面鎖著，還有一些在你大伯母那兒?！?/br>
    沈清月訝異了一瞬，沈世興手里也有一部分？她問道：“怎么一份嫁妝還分成兩份放著？”

    沈世興的視線又落在書桌上，頭也不抬道：“爹又不會打理，不好打理的那部分就給你大伯母管著了。等你大伯回來了，我晚上就去跟他們說這事兒，從今以后就讓你自己學(xué)著管。”

    沈清月“嗯”了一聲。

    沈世興心里卻在猜，沈清月怎么會提這個事兒，他忖量了一會子，便抬頭安撫她道：“你放心，雖然沒有吳氏cao持你的親事，父親也上心著，只是爹還想留你在身邊，舍不得你出嫁?！?/br>
    沈清月嘴邊揚(yáng)起一個淡笑，道：“女兒明白?！?/br>
    說完，她便告退了。

    沈世興坐不住了，總得未雨綢繆不是？萬一顧淮將來還是不想和沈家結(jié)親，也得有其他人作為備選。

    他又去找了沈正章。

    沈正章不在家里，他已經(jīng)不打算考會試，出去給沈清月悄悄相看夫婿去了。

    ☆、第71章 第 71 章（二更）

    第七十一章

    沈正章是真的上心沈清月的親事, 他出去找了一些往日交好的同窗好友, 因他的好友也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jì)，除了顧淮倒霉, 父母接連去世, 守孝耽擱了，其他的人兒子都會走路了。

    他走訪了好幾個朋友家，隱晦地問了問朋友家有沒有適齡的舉人, 最終一無所獲。

    沈正章有幾個朋友以為他要給沈清舟說親, 就道：“你家妹子的確配得上年少舉人, 不過十六歲要中舉也太苛刻了些, 其實(shí)尋個家世相當(dāng)?shù)男悴啪秃? 成親三年, 好好讀書, 將來中舉, 你妹子不也是嫁了舉人老爺嗎？”

    “你的說的很是，我就先回去了?！?/br>
    沈正章嘴上是這么說的，心里卻另有打算，他父親中了進(jìn)士, 在翰林院任職，將來十之八·九要入閣, 比沈世興有前途多了, 別說沈清舟的親事已經(jīng)定了, 便是沒定, 家世相當(dāng)?shù)娜思乙膊浑y找。

    但沈清月不同, 沈世興沒有什么出息，人家娶她，也要看她父親的官職地位，現(xiàn)在女子都是稍微下嫁，跟她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本就不太好，再下嫁，那就更不體面了，不如嫁個舉人，將來舉人發(fā)跡了，她也許還能做個誥命夫人。

    舉人雖然不好找，但秀才跟舉人可是隔著天塹，有的人中的了秀才，一輩子都中不了舉人，窮秀才富舉人，萬一他沒挑中一個好秀才，豈不是害了沈清月一生？

    還是得找個舉人。

    沈正章心事重重的往家里去，他路過顧家的時候，叫車夫停了車，又往顧家去了。

    顧淮還在讀書，一聽說沈正章又來了，便放下書迎他進(jìn)來。

    沈正章倒也沒墨跡，直接就問他：“懷先，你教過的弟子里面，或者認(rèn)識的讀書人里，可有年紀(jì)輕沒有成親的舉人？家世不要太好的，當(dāng)然人品要好?！?/br>
    顧淮抬眉，這說的不就是他嗎？他問道：“你要做什么？”

    沈正章道：“我家妹子年紀(jì)不小了……我想看一看有沒有合適的人，給她物色一下?！?/br>
    沈哦，清舟是不小了，快十五了吧。

    顧淮思索了片刻，道：“有兩個，有一個還是你沈家族學(xué)里出來的，不知道定親沒有，我把名字寫給你，你去問一問。還有一個是我一個朋友的堂弟，我這幾天不忙，明日我叫人下帖，后日引薦給你?！?/br>
    沈正章大喜，顧淮的朋友很少，他的眼光看不錯的。

    這下子有譜了！

    顧淮提筆舔墨，寫下了一個姓氏。

    沈正章笑著道：“若成了一樁好姻緣，將來還要請你喝謝媒酒，給你一份厚厚的謝禮?！?/br>
    顧淮輕搖頭，道：“謝媒酒就好了，謝禮不必。師生一場，我不過行舉手之勞。”

    沈正章笑容僵了一下，隨即道：“不是舟姐兒，是我二meimei?！?/br>
    顧淮手里的筆登時狠狠頓住了，一個碩大的墨點(diǎn)落在上面，前邊的“李”姓，糊成一團(tuán)，他皺了皺眉，聲調(diào)揚(yáng)起來問：“沈二姑娘？”

    沈正章道：“正是，我親妹子已經(jīng)定了親，我斷不會給她再尋親事?！?/br>
    顧淮捏緊了手里的毛筆，忍住了提筆的沖動，狠狠地摁在紙上，筆頭都已經(jīng)炸開，他語氣有點(diǎn)冷淡的道：“我想起來了，這個學(xué)生家里好像有個童養(yǎng)媳，應(yīng)該不會再娶親了?！?/br>
    沈正章抬頭一看顧淮的臉，還是那樣，寡淡的很，便面色如常地問道：“原來如此，那另一個就麻煩你明日去下帖子，后天替我引薦罷！”

    顧淮淡淡地“嗯”了一聲。

    沈正章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攪你了?！?/br>
    顧淮也沒送他，盯著沈正章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他堂妹的親事，怎么也輪得到他來cao心？

    沈清月的爹是擺設(shè)啊？

    顧淮一低頭，筆頭炸得像一把草，毛都要掉了。

    這筆廢了。

    顧淮毫不猶豫地丟了手上那支用慣了的狼毫，將桌面上的那張廢紙撕碎了，又開了一只新筆作文。

    他寫著寫著就有些寫不下去了，又鋪開宣紙畫畫，下筆成線，看著細(xì)細(xì)的幾道線，他鎖眉想起了沈清月的手，她的手白凈細(xì)嫩，也不知道她的指紋和掌紋是什么樣子的，說起來，他只見過她的手背，從未仔細(xì)看過她的手掌心。

    顧淮調(diào)好了顏料，他沒有用筆蘸，而是用手指頭沾了一點(diǎn)點(diǎn)，在潔白的宣紙上摁下了一個指印，他的指紋有點(diǎn)粗，根根分明，沈清月的 手小，指紋肯定很細(xì)，一條一條彎曲著，像一張網(wǎng)，無形之中兜住了什么。

    他扔下筆，坐在椅子上，左手?jǐn)R在桌上，右手輕敲著桌面……他莫名覺得，沈清月的手要是讓別的男人占去了，有些可惜。她還是舒閣老在暗中庇護(hù)的人，不管怎么說，若是娶了她，沒有壞處。

    顧淮又想起了顧三說的話，顧三說的對，他的事，還是不要連累別人得好，沈清月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小姑娘……而且他們之前見面的幾次，好像不大愉快，沈世興還是很重視沈清月，她若不喜歡他，這親事也很難成。

    顧淮受不住了，他去洗了個冷水臉才繼續(xù)專心讀書。

    ——

    沈正章回了沈家，聽說沈世興找他，立刻就去了。

    兩人不謀而合，沈世興也是問他有沒有青年才俊可尋，沈正章便道：“懷先說后天替我引薦一個，是他朋友的堂弟，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顯赫之家，但是才學(xué)和人品肯定很好?！?/br>
    沈世興先是大喜，他覺得沈清月嫁這樣的人就很好，后來他有點(diǎn)兒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就皺了皺眉，道：“請顧淮做媒人啊……”

    萬一親事沒成，等到顧淮打算考慮親事的時候，他再請沈正章去說和，好像有點(diǎn)尷尬，像是他女兒沒人要似的。

    哎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萬一對方很好，難道還為顧淮這種沒準(zhǔn)兒的未婚夫耽擱下去嗎？

    叔侄兩人一合計，就打算后天一起去見顧淮朋友的堂弟。

    沈世興很高興，等到大老爺沈世昌下衙門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便也去了

    永寧堂，正好柳氏也在，他就直接把事情提了出來，笑著道：“月姐兒大了，她的嫁妝我想讓她自己管，麻煩了大嫂這么多年，怪不好意思的，以后大嫂可以脫下?lián)恿?。?/br>
    柳氏笑容凝固了，雙手死死地攥著帕子，她很快便繼續(xù)笑著，笑色如往常一樣，道：“一家人說的什么客氣話，只不過月姐兒的嫁妝很不少，還是要她學(xué)一學(xué)怎么打理才好?！?/br>
    沈世興點(diǎn)著頭道：“大嫂說的是?！?/br>
    老夫人也歪在羅漢床上道：“月姐兒不僅要學(xué)管家，還要學(xué)一學(xué)規(guī)矩，正好一并學(xué)了，老大媳婦你就多上上心了。”

    學(xué)規(guī)矩和學(xué)管家可不一樣，沈世興心里不舒服，但是不敢頂嘴，只溫聲道：“學(xué)管家就好了，學(xué)規(guī)矩就不必了吧，月姐兒畢竟沒范錯過，她要是錯了您在讓她學(xué)規(guī)矩不遲?！?/br>
    沈世昌很客觀地道：“我看月姐兒倒是不錯，比妍姐兒要好。她和舟姐兒走的近，近朱者赤，應(yīng)該也不會太差，先學(xué)管家吧，規(guī)矩上若不合適，再學(xué)就是?！?/br>
    老夫人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發(fā)了兒子媳婦們離開。

    沈世興和大哥大嫂分道之后，沈世昌和柳氏兩個人走在路上，沈世昌問妻子道：“你沒有挪用月姐兒的嫁妝吧？”

    柳氏絞著帕子，道：“平日里周轉(zhuǎn)不開，總有借用一下的時候。”

    沈世昌倒不奇怪，他只道：“那你盡快填補(bǔ)起來，我跟老三說晚幾天就行?！?/br>
    柳氏心不在焉地答應(yīng)了，沈家做的都是正經(jīng)生意，只有她背地里放印子錢，沈世昌一樣嚴(yán)肅謹(jǐn)慎，她根本不敢跟丈夫提這件事。

    她低著頭問沈世昌：“老爺今晚過不過妾身那兒去？”

    沈世昌搖頭，道：“瓊娘病了，我去看看她?！?/br>
    柳氏意外地沒有爭什么，她點(diǎn)一點(diǎn)頭，魂不守舍地領(lǐng)著丫鬟回了院子，連夜召了王mama過來商量。

    眼看著只有幾天的時間了，根本填補(bǔ)不了！還有一些變賣的東西，上哪里找去？

    王mama也焦急道：“變賣的就變賣了，咱們用銀子補(bǔ)，又不是要緊東西，只要老夫人和三老爺通融，不大要緊，現(xiàn)在要緊的是先把銀子準(zhǔn)備上?！?/br>
    柳氏白著臉問道：“旺兒這個月利錢收得怎么樣了？”

    王mama道：“淡季不好收了，這個月才收起來二百兩……估摸著到月底也就六百兩。離月底還早著，您先想辦法多拖延一些時日。”

    柳氏面無血色，手里的現(xiàn)銀不多，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王mama和佳梅佳蘭兩個丫鬟，趕緊給她去庫房里核對一下，沈清月生母留下來的嫁妝，還剩下多少。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柳氏都沒意識到，她竟然已經(jīng)將那份嫁妝用去大半了！除了一些不好賣的物件，其他的能變賣的珠寶首飾，要么拿出去當(dāng)了，要么賞了遠(yuǎn)親，或者給她女兒拿去用了。

    這真要補(bǔ)起來，得好幾千兩銀子，她根本拿不出來！

    ☆、第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天氣漸冷, 丹桂香氣散去。

    若起得早了, 迎著曙光，便能看見房屋樹木都裹在霧蒙蒙之中, 待暖陽高升, 霧氣慢慢散了，院子的輪廓才一一顯現(xiàn)出來。

    沈正章起了個大早，他知道顧淮一直有早起的習(xí)慣, 他還是怕這會子顧淮還在洗漱, 便在吃過早膳之后, 在家中踱步來去, 消了食, 才去了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