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沈清月指甲染鳳仙花汁很好看，可他還是喜歡她現(xiàn)在的手多一點(diǎn)，白白嫩嫩，又細(xì)又長，想必也……很軟和罷。

    他看得有些久了，沈清月仿佛察覺到了些許一樣，將手往袖子里收了收。

    顧淮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低聲同她道： “沈二姑娘是不打算讓我過去么？”

    沈清月面頰一紅，哦，她擋住他的路了，難怪他盯著她看。

    她牽著沈清舟的手，轉(zhuǎn)身往水榭上去同沈世興和吳氏請安，也給顧淮和沈正章讓了路。

    小輩們一一給沈世興祝賀不表。

    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沈正章坐在茶桌邊的椅子上，笑呵呵地看著朝氣蓬勃的晚輩們。

    沈清妍第一個(gè)跑上前，把禮物送上，順便同沈世興行禮，說著吉利的話祝賀他安康順?biāo)臁?/br>
    沈正越在旁打趣道：“妍姐兒你今日起的倒是很早?！?/br>
    天兒冷，沈清妍有賴床的習(xí)慣，吳氏常?？v著她，這些小笑話，沈家這輩的兄弟姐妹們，都知道。

    沈清妍輕哼一聲，瞧了沈清月一眼，再同沈世興撒嬌道：“今兒是父親生辰，我自然要早早地來?！?/br>
    沈正章是去迎客，他晚來沒有什么，沈清月作為沈世興的嫡長女，她也來得晚，是有些不好。

    同輩人瞧沈清月的眼神也多了一層深意，她倒是鎮(zhèn)靜得很，恍然不覺。

    今天是好日子，沈世興本來就很高興，加之沈清妍最近乖巧了許多，他聽府里的下人說，蘇老夫人好像還夸贊過妍姐兒，老夫人也不生妍姐兒的氣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犯過錯(cuò)，也改正過來了，他當(dāng)下含糊過沈清月的粗心大意，也笑著回沈清妍：“你有心了?！?/br>
    沈清月面色淡然，并無言語。

    沈世興當(dāng)眾打開了沈清妍送的禮物，是一方宣墨，質(zhì)地輕盈，細(xì)膩清香。

    讀書人筆墨紙硯都沒有嫌多的，沈世興很喜歡這塊墨。

    在座的爺們兒都是常年和墨錠打交道的人，沈大也看過了這塊墨，便道：“是宣德墨，墨的膠色褪盡，只剩墨光，適合臨摹古書畫，倒是正好應(yīng)了三叔的愛好?！?/br>
    沈世興喜歡寫字畫畫，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很少，多半是臨摹古字畫，他捋胡子笑了笑，望向沈清妍道：“妍姐兒有心了?！?/br>
    沈清妍揚(yáng)眉一笑。

    沈正越又笑問她：“五meimei，你請誰替你‘捉刀’挑的墨??？”

    沈清妍又不怎么愛讀書，她哪里會挑這樣的墨，沈正越才有此一問。

    她仰著下巴答道：“我自己挑的，我雖然不懂，還不許我從書里學(xué)嗎？”

    小娘子和爺們兒一笑，沈世興也更加高興，快四十歲的年紀(jì)，仕途不怎么樣，有孩子孝順便成了最大的樂趣之一，他心中暖意融融。

    沈清妍送完了禮，沈大哥兒幾個(gè)也連續(xù)送上，沈清月安然不動，她看似淡然，余光卻掃過了吳氏和吳鴻飛身上，兩人眉眼官司打的很明顯。

    沈家的小爺們兒送過了，再按齒序，該是沈清月先送，吳鴻飛瞧見她抬了腳要走過來，連忙插去中間，抱著提前準(zhǔn)備好的木盒子，道：“姑父，侄兒也有一禮送上?！?/br>
    說著他將盒子雙手奉上。

    先下手為強(qiáng)，他都送了真跡，沈清月若要臉面，就該臨陣換了禮物，若不要臉面……反正他的是真跡，等沈清月難看之際，他再說得頭頭是道，并且寬慰她兩句，說不定能受她仰慕，還能博得她的好感。

    沈世興抱著盒子，打開盒子一瞧，是一幅系著紅綢帶的畫，他走到長桌前鋪開畫，浩渺的湖水和厚重的峭壁一一展現(xiàn)開來。

    畫是好畫，爺們兒都圍上去看，當(dāng)落款一展現(xiàn)出來，沈大先驚訝了，他瞪著眼道：“是道山真人的畫！他多畫花鳥畫，山水畫倒是少數(shù)，我聽父親說，吏部左侍郎大人很推崇道山真人的畫，家中藏了兩幅他的山水畫。”

    大老爺沈世昌是吏部正六品的文選司主事，吏部左侍郎是他的上峰。

    沈世昌的上峰都推崇的畫，沈家小輩無不敬畏，沈世興也應(yīng)了一聲，不住地點(diǎn)著頭，正色道：“我到是聽說過此人的名號，不過還是頭一次見他的畫，的確不錯(cuò)，疏朗悠遠(yuǎn)，意境開闊，不錯(cuò)不錯(cuò)?！?/br>
    沈世興和字畫打了十幾年的交道，多少有些經(jīng)驗(yàn)，山水畫的好壞，他還是能辨認(rèn)出來。

    沈正章也跟著道：“論畫，山水第一，沒想到道山真人的山水畫也畫得這樣好看。吳表弟倒是有心。”

    沈大又接了一句：“這畫恐怕價(jià)值不菲吧，怎么也得個(gè)幾百兩吧！”

    沈清月眉心一跳，這畫得幾百兩這么貴嗎！

    她才花了五十兩銀子買的……

    胡掌柜對她，真是十分厚愛。

    ☆、第62章 第 62 章（二更）

    第六十二章

    吳鴻飛送出來的畫博得了眾人的夸贊, 不論從畫的意境內(nèi)涵上, 還是價(jià)值上，都是目前沈家小輩們送給沈世興的禮物中, 最出挑的一個(gè)。

    他這份心意, 足夠令人生出許多好感。

    沈世興臉上掛著揮之不去的大笑，他頻頻捋胡，同沈大等人一道賞畫, 一邊賞, 一邊贊道：“真的是不錯(cuò), 不錯(cuò)……”

    他雖說的是畫不錯(cuò), 帶有笑意的眼神, 卻是在看向吳鴻飛, 這般明顯的夸贊, 眼神兒再不好的人, 也能瞧出來了。

    吳氏喜滋滋的，得意地朝沈清月看過去。

    沈清月看著那副贗品，神色從容淡然，絲毫沒有驚訝和惱怒的樣子。

    吳氏心中一沉, 她繃緊了臉，暗忖：沈清月這死丫頭, 不會又使了什么手段吧！

    她又看了一眼吳鴻飛拿來的贗品, 一旁的人也都在夸贊這副山水畫十分的好, 應(yīng)該、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的罷！

    吳鴻飛受著眾人的夸獎(jiǎng), 心虛的很, 其實(shí)冬雪偷來的這副真品，好像和吳氏買的贗品，沒有什么區(qū)別，可吳氏買來的贗品也得好幾兩銀子呢，要是他也看得出來區(qū)別，一幅假畫也就不會賣那么貴了。他余光瞥了一眼沈清月，見其表情寡淡，心中也有些忐忑，桌前的人還在對《孤嶼鼓棹圖》說著夸耀之詞，他便安心了許多。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視線落在她身后的丫鬟手上，沈清月應(yīng)該不敢再讓丫鬟獻(xiàn)禮了吧！

    吳氏和吳鴻飛心懷鬼胎，眼神往來幾回，姑侄二人的眉眼上不禁都添上了笑意。

    吳鴻飛送完了東西，小娘子們的年紀(jì)里，屬沈清月最大，眾人都漸漸看向了她。

    沈正章也問沈清月道：“二妹，你給三叔準(zhǔn)備了什么禮物？”

    沈清月微微一笑，道：“我也給父親準(zhǔn)備了一幅畫?！?/br>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這有點(diǎn)巧，顧淮饒有深意地看過去，嘴角勾了一個(gè)淺淡的笑。他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的手段，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沈正章也是一笑，問沈清月道：“什么畫？”

    沈清月示意夏藤將盒子打開，她一雙素手取出畫軸，解開紅色的綢帶，動作優(yōu)雅細(xì)致地將畫放在長桌上，用纖長的五指輕輕地?fù)荛_，并用輕柔緩慢的聲音道：“可巧了，也是《孤嶼鼓棹圖》，也是道山真人畫的?！?/br>
    她的音調(diào)平平，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吳鴻飛和吳氏兩人都瞪大了眼睛，沈清妍不知情，她也鎖眉看過去，搞不懂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沈大還沒來得及看圖，他頭皮一緊，干巴巴地問道：“二meimei莫不是在開玩笑吧……呵呵?！?/br>
    沈清月?lián)P唇微笑，道：“怎么會呢，我什么時(shí)候跟大哥開過玩笑？”

    沈大摸了摸鼻子，神色不自然地朝畫上看去，可不就是另外一幅《孤嶼鼓棹圖》么！乍然看去，倒是跟吳鴻飛送的一模一樣！

    大家都在關(guān)注畫的

    真假，顧淮的眼睛始終鎖在沈清月身上，時(shí)不時(shí)看向她的玉手，像是在人群里，偷偷地做一件隱秘的事。

    沈清妍臉頰一抽，撇著嘴道：“這道山真人怎么回事，一幅畫還畫兩次？掙錢也不是這么掙的吧！”

    有人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畫兩幅一模一樣的畫，誰會這么做？

    沈清妍頓時(shí)明白過來了，有一副是贗品！

    沈世興的生辰，竟然有人送贗品！

    沈清妍朝父 親看過去，沈世興的臉色果然黑沉沉的，一臉難堪，她又看向母親和表哥胸有成竹的表情，便猜到了是什么回事，她眉眼彎彎地笑了，道：“哦……原來jiejie你送了贗品！”

    贗品的事，大家不說還罷了，這一戳穿，沈世興著實(shí)臉上無光，他淡淡地看著沈清月，道：“月姐兒……你也不大懂畫，倒也不大要緊?！?/br>
    沈清月溫婉一笑，道：“父親，這畫可是女兒精心挑選的，的確不巧，竟然和吳表哥選了同一幅畫，不過誰是贗品，您不看一看再說嗎？”

    對呵，大家先入為主，看了吳鴻飛的畫，都以為他的畫是真的，可若沈清月的畫才是真的呢！

    方才有些夸贊了那幅畫的人，臉皮有些紅，連贗品也看不出來，這大庭廣眾之下，有點(diǎn)兒丟人。他們便隱隱希望，沈清月的畫是贗品才好。

    沈世興一貫信任沈清月，心中倒是慢慢有了些主心骨，他想起吳鴻飛的下作手段，心想他的未必就是真的，可不能當(dāng)眾冤枉了沈清月，否則傳出去別人說她不孝順可怎么辦！

    他以防萬一，又問了一遍沈清月，道：“月姐兒，你……”

    沈清月唇邊一抹淺笑道：“既然有這兩幅畫同時(shí)送給父親，倒也是緣分，不如父親就當(dāng)眾鑒定一下，誰的畫才是真跡罷?！?/br>
    青石齋都開了多少年了，胡掌柜掌眼了多少東西，更不用說胡掌柜還和道山真人有交情，沈清月信心十足，她這幅畫假不了。

    沈世興的目光掃向吳鴻飛，帶著點(diǎn)逼迫之意，吳鴻飛倒也底氣十足，可還是帶著些為難之意，看向沈清月道：“我倒是無妨，畢竟這畫我是托了熟人買來，自己也親眼辨認(rèn)過，只怕meimei……”

    沈清月面色冷淡道：“吳表哥只要自己心中干凈就好，不用擔(dān)心我?！?/br>
    吳鴻飛嘆了一口氣，面色為難地沖著沈世興作揖道：“還輕姑父與諸位兄長們，鑒定一二。”

    沈清月不恥吳鴻飛的行徑，看都再看他一眼，便將視線移畫上，期間，她正好掃過顧淮站住的地方，他微亮的眸光十分犀利，像鷹隼一般……他又在看她！

    她本來是盯著畫，又怕自己看錯(cuò)了，抬頭又朝顧淮看了過去，卻見他的眼睛也望著畫去了。

    沈世興抬了抬手，道：“正好你們好像都很懂道山真人的畫，那就一道來看一看罷?！?/br>
    沈清月回了神，蹙了蹙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到顧淮，總是容易多想……他不會在看她的吧。她聽說過，顧淮不怎么喜歡親近女人，倒不是因?yàn)樗矚g男人

    ，而是因?yàn)樗男乃紡膩矶际欠旁谂e業(yè)上。

    她一點(diǎn)也不奇怪，顧淮前世年紀(jì)輕輕就入了內(nèi)閣，這樣的男人，必定心懷天下，怎么會情系兒女情長之事。

    想來是她想多了。

    沈清月定一定神，也朝畫上看去。

    幾位爺湊近了兩幅畫，不停地對比著。

    沈正章對道山真人的畫比較熟一點(diǎn)，因?yàn)樗X得顧淮的畫和這位的畫有些像，他仔細(xì)對比了一遍，就道：“二meimei的這一幅畫，筆墨輕重、濃淡、動靜的對比與襯托，恰到好處，比吳表弟這一幅畫要好一些，也更接近道山真人的風(fēng)格，我覺得二meimei的畫，倒是像真跡?！?/br>
    吳鴻飛臉色有點(diǎn)兒難看，梗著脖子頂嘴道：“二哥哥看清楚，我這畫可是花了幾百兩銀子買來的！”

    沈正章只是就事論事，何況大家都好像認(rèn)同了吳鴻飛的畫，否定了沈清月的畫，他不想那么多人欺負(fù)二meimei一個(gè)，才第一個(gè)開了口，眼下吳鴻飛辯駁回來，他便瞥了對方一眼，道：“凡事不是貴的就是好的，再說了，二meimei這幅畫也許也不便宜，未必就是假的，你若要說你的畫是真的，拿出證據(jù)來才是正理！”

    沈世興下了定論：“對，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都看看再說。”

    這一下都跟炸開了鍋似的，好幾人都吵了起來，有的支持吳鴻飛，少有幾個(gè)認(rèn)為沈清月的是真的。

    沈世興倒還有些眼力，他道：“月姐兒的這幅畫的確要精致老道一些，鴻飛的這一副，細(xì)節(jié)處理的沒有月姐兒的好，不過道山真人的畫我不熟，卻也不好說……既然兩幅都還不錯(cuò)，就算了吧，我都喜歡，便都收下了?！?/br>
    真正懂畫的都看得出來，沈清月拿來的畫，細(xì)節(jié)處出彩得多，外行人看不出來，內(nèi)行人卻是能夠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