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飯，咸菜湯。”宋彥秋道，說完就咽了口口水。

    程大海道：“我以前在家里，從來沒有這樣敞開了吃過飯，米飯真好吃。”

    宋彥秋也覺得米飯很好吃，再往米飯里舀點(diǎn)湯，那就更好吃了。

    他都不用嚼的，直接就能往嘴里灌，一次能灌下去好幾碗。

    程大海又道：“我們的老板也太大方了，廠子還沒開起來，就讓我們這么吃，他不怕被吃垮么？”

    “人家有錢著呢?！彼螐┣锏馈Ｋ恢肋@老板將來要開什么廠，但看門口站著的人手上都有槍……他覺得老板要開的，興許是兵工廠。

    這樣的話，找他們這些年紀(jì)不大的來做工，也就講的過去了。

    鄉(xiāng)下的窮人干活干多了，稍微年長點(diǎn)的，手就特別粗，干不了精細(xì)的活兒。

    就說做針線吧，鄉(xiāng)下的女人要縫縫補(bǔ)補(bǔ)做個衣服還是沒問題的，但常年干農(nóng)活的女人讓她去繡花，她很難學(xué)會。

    她粗糙的手?jǐn)[弄不了太細(xì)的針和線，用皸裂的手去摸絲綢，興許還會把絲綢給勾花了。

    他們這些少年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手都不怎么粗，讓他們?nèi)パb零件什么的，一點(diǎn)問題都沒有。

    宋彥秋這么想著，又咽了一口口水。

    他也想吃晚飯了。

    巧得很，他剛這么想過，便有人過來喊他們了：“吃飯了！”

    他們?nèi)技悠饋?，但并沒有急著跑去吃飯，而是先將自己手上的工具放好，然后才排成幾個隊(duì)伍，一起朝著食堂走去。

    這是他們剛來時管他們的士兵教的。

    “這些工人都是在食堂吃飯的，那邊吃米飯不限量?！睅е和ず湍颅傔M(jìn)來的中年管事笑著看向魏亭：“魏先生，你們還沒吃過晚飯吧？如果不介意，也去食堂吃點(diǎn)？”

    “好?！蔽和さ?。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食堂。

    食堂建得很大，分成兩間，那些工人全都擠到大食堂去了，穆瓊等人卻被帶到了小食堂。

    他們一行分開坐在兩個八仙桌上，然后沒一會兒，就有人端上來了飯菜。

    梅菜扣rou、韭菜炒蛋、紅燒魚、咸豬頭四個葷菜往桌上一擺就挺像樣了，很快又端來幾個素菜。

    菜稱不上多好吃，但能讓人吃飽，水平不比朱婉婉差多少。

    席間，那中年管事少不得又夸了夸霍二少。

    只是，他們快吃好的時候，外面竟然傳來了一陣sao亂。

    那中年管事臉色一變，當(dāng)即道：“諸位，你們慢吃，我出去看看?！?/br>
    他很快就出去了，魏亭道：“我們也去看看?！?/br>
    他們這次過來，就是來看工廠環(huán)境的，這時候當(dāng)然要出去看看。

    一行人出了門，就看到大食堂的門口，一群少年扭打在一起。

    而先他們一步下樓的中年管事，已經(jīng)吼了起來：“都給我住手！再打我就把你們趕回去！”

    他喊得很大聲，但他的喊話沒什么用……

    穆瓊正奇怪，就聽到一個變聲期的少年用一種他不怎么聽得懂的方言喊起來，應(yīng)該就是喊的跟中年管事一樣的話。

    那些打架的人頓時全都停了手。

    他們之前沒停手，應(yīng)該是沒聽懂那個中年管事的話。

    “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管事憤怒地問道。

    這些少年這次倒是聽懂了一些，你一言我一語不停地說了起來，說著說著，一個個的又面紅耳赤的，要打架了。

    當(dāng)然，他們沒有真打起來，只是吵個不停，而他們吵架時說的話，穆瓊等人其實(shí)聽不太懂。

    中年管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這時候，那個之前幫他翻譯的少年開口了：“先生，是這樣……”

    這少年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明顯沒有參與到打架中去，同時，他說得也相對中肯。

    這次打起來，是為了一口吃的。

    這些少年人吃飯米飯管夠，菜的話，基本上每次都是咸菜豆腐湯。

    而這咸菜豆腐湯，是用豬油燒的。

    廚房這邊每天都會去買幾副豬肚子里裹在腸子上豬肝上的豬水油回來，熬出豬油給他們做菜，而熬出來的油渣，他們也會扔到湯里煮。

    豬水油出油少，油渣卻多，而這油渣對這些少年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而這次的事情的起因，就是一個少年搶了另一個少年碗里的油渣吃……

    雖然這些少年都來自爐縣，但爐縣包括很多不同的村鎮(zhèn)，他們就按照村子之類，集結(jié)起了一些小團(tuán)體，最初只是兩個少年打架，但很快就演變成了兩個團(tuán)體打架。

    你嫌我搶東西吃，我嫌你干活不出力偷懶。

    你嫌我睡覺打呼嚕，我嫌你睡覺磨牙。

    雞毛蒜皮的各種事情摩擦加在一起，可不就要打起來了？

    這也算是一塊油渣引起的慘案了。

    “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你們別想再在菜里吃出油渣了！我寧愿喂狗也不給你們吃！”中年男人吼道。

    那個幫他做過翻譯的少年，立刻就幫忙翻譯了一遍。

    中年管事又道：“我看你們就是閑的！竟然還有力氣打架！以后晚上別想空下來！”

    幫著做翻譯的就是宋彥秋，他照舊將這話翻譯給自己的同伴聽，同時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們以后晚上也要干活？

    那些少年和宋彥秋一樣非常擔(dān)心，一個個苦了臉。

    他們白天干一天活已經(jīng)很累了，基本晚上回去稍稍洗漱，倒頭睡去，現(xiàn)在晚上也要讓他們干活，他們哪里吃得消？

    第100章 宋彥秋

    這些少年都有些郁悶, 但沒人覺得這是不對的。

    他們來這里之后，每個人都分到了兩套衣服, 吃的也好。人家給他們這么吃這么穿, 好好干活是應(yīng)該的。

    他們其實(shí)還挺羞愧的，他們年紀(jì)小，干活很慢, 還沒什么力氣……

    這些少年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泥地，一個個滿心愧疚。

    中年管事還挺滿意他們這樣子的：“打架的這幾個別吃飯了，剩下的都去吃飯，吃完了就去你們宿舍前面的空屋子里待著！都給我快點(diǎn)！慢了的明天別吃早飯了！”

    管事的說完, 宋彥秋就幫著翻譯了一遍。

    聽完宋彥秋的話，那些工人立刻動了起來, 有些繼續(xù)吃飯, 有些直接往管事的說的地方跑去。

    “我們二少是想讓這些孩子學(xué)出點(diǎn)什么來的，因而不許我們打他們，平常我們就用餓肚子來管他們。這年紀(jì)的孩子最怕餓肚子，這法子最管用。”中年管事對魏亭道, 又請魏亭回去繼續(xù)吃。

    魏亭和穆瓊已經(jīng)吃完了，但那幾個跟來的學(xué)生還沒吃好，眾人便又回到了桌上。

    那十個學(xué)生都是家境不好的，他們平常開葷的機(jī)會不多, 最后兩張桌上的菜，竟是被吃的一干二凈。

    那管事的就道：“幾位, 你們以后放了學(xué)，可以直接過來，在這邊吃飯，我到時候會安排好。晚上上完課，也可以直接住在這邊。”

    “你們愿意嗎？”魏亭問那些學(xué)生。

    這些學(xué)生當(dāng)然是愿意的，魏亭意識到這條件對自己的學(xué)生的吸引力很大之后，更是跟那個管事商量，能不能讓這十個學(xué)生天天過來。

    原先，他是打算把這十個學(xué)生分成兩班，每天過來五個的，但現(xiàn)在來看……其實(shí)讓他們每日都來這邊更好。

    這里吃得好，也有地方給他們學(xué)習(xí)。

    “他們的薪水不用增加，到時候就算沒輪到上課的，也能幫著做點(diǎn)事，不知道這樣行不行?！蔽和?。

    那管事一口答應(yīng)：“我們這里非常歡迎有學(xué)識的人過來，這肯定是沒問題的?！?/br>
    他們?nèi)ネ饷娼o工廠的工人找老師，一個月少說要給十個銀元，那些自視甚高的讀書人興許還不愿意來，這些學(xué)生每人每月只要給四個大洋就行，再劃算不過。

    至于管飯給住的地方，這花不了多少錢。

    雙方很快就談妥了。

    那管事的又道：“這十一位小先生，你們是先去見見學(xué)生，還是先去看看住的地方？這邊住宿的地方，可能環(huán)境不太好……”

    “只有十位?！蔽和ひ庾R到這人把穆瓊也當(dāng)做過來講課的學(xué)生了，指著穆瓊道：“這位是我們學(xué)校的老師，穆瓊。”

    那個管事的一愣，隨即驚喜地看著穆瓊：“原來您就是穆先生！沒想到您這么年輕！穆先生，我們二少對您很推崇，他一直交代我們，讓我們見了您一定要好好招待，之前不知道您也來了，怠慢了真不好意思！”

    這人一下子就說了一長串賠禮道歉的話，對著穆瓊，竟是比對著魏亭還要熱情。

    穆瓊道：“霍二少厚愛了?！?/br>
    “我們二少很喜歡您的作品，他讓我們這些管事，全都買了《留學(xué)》和《求醫(yī)》研讀，您出版的教育月刊，我們二少也買了許多回來，就放在教室里，說要給那些學(xué)生讀?！蹦枪苁碌挠值?。

    穆瓊帶來的學(xué)生，聞言都崇拜地看著穆瓊：穆老師真的太厲害了，霍二少這樣的人物，竟然也看他的書！

    就連魏亭都道：“穆瓊，沒想到霍二少竟然是你的讀者！下次我找霍二少辦事，應(yīng)該把你帶上才對，一定好辦許多！”

    穆瓊：“……”

    管事的在這邊夸獎穆瓊的時候，另一邊，那些工人都已經(jīng)吃好飯，來到管事的讓他們?nèi)サ牡胤搅恕?/br>
    他們總共有兩百多人，分成五隊(duì)進(jìn)了五個不同的屋子，而進(jìn)去之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里面擺了一些嶄新的桌椅。

    這些桌椅的最前面，有一塊墻是黑色的，而最后面，則放著一些架子，架子上還有書。

    這些工人進(jìn)來之后，不敢亂動屋子里的東西，也不敢去坐那些椅子，全都擠在教室的最后面。

    程大海小心地摸了摸最后那排的椅子，問宋彥秋：“哥，這屋子好寬敞，是做什么的??？”

    宋彥秋的表情很復(fù)雜，他有些愣，都沒回話。

    而程大海這時候已經(jīng)把注意力轉(zhuǎn)向別處了：“哥，這邊還有書，這書上還有畫呢！真漂亮！”

    宋彥秋這才注意到教室后面放著的書，他走過去一看，就發(fā)現(xiàn)那書上，寫著“教育月刊”四個大字，下面還有一張畫。

    他父親當(dāng)初教他認(rèn)字，他其實(shí)認(rèn)的不多，但后來給別人抄書，卻是認(rèn)了很多字，當(dāng)然，也有很多字他會寫但是不認(rèn)識。

    現(xiàn)在這教育月刊……宋彥秋忍不住翻開了。

    “你瘋了！竟然碰人家的書！弄壞了怎么辦？”有人看到這一幕，對宋彥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