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不再停留，匆匆離開了假山小徑，她不知道寧晉會不會繞到小樓后面去看，但是當(dāng)時時間匆忙，她也顧不得隱藏行跡了，點火燒屋的聲勢會將大部分下人都吸引過去，這樣她逃跑的時候，被人抓住的幾率就會更小。

    施婳不時回頭看，一邊匆匆往前走，雪水浸透了她的繡鞋，冰冷無比，只是如今她已經(jīng)管不上這些了，若是不趁著這一波跑掉，恐怕之后就會更難了。

    正在她往前走的時候，拐了個彎，正好迎面撞上了兩個人，雖然還未看清來人，但是那一瞬間，施婳只覺得頭皮都炸起來了。

    “阿九！”

    一個略顯激動的聲音響起，施婳看見謝翎迅速朝她跑來，她猛地吐出一口氣來，方才那顆高高提起的心這才慢慢落回了原處。

    還好，是謝翎來了，不是李靖涵的人。

    施婳的臉已經(jīng)凍得有些僵疼，她動了動嘴唇，低聲道：“我們快走，太子剛才過去了?！?/br>
    “我知道，”謝翎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道：“我們方才是跟在他后面過來的?！?/br>
    施婳這才看見他身后還跟著恭王，恭王笑瞇瞇地道：“施姑娘，沒事吧？”

    施婳立即道：“多謝恭王殿下?！?/br>
    恭王擺擺手，道：“我倒是沒出什么力氣，你沒事吧？”

    施婳搖搖頭，恭王笑道：“那就好，我也好向王妃交差了?！?/br>
    謝翎拉著施婳，道：“我們先出府。”

    兩人便跟在恭王后面離開了太子府，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因為大多數(shù)都跑去救火了，壓根沒人顧得上他們。

    太子府外，正有一行車馬等候著，見了他們來，立即迎過來，正是恭王府的人，綠姝從車上跳下來，道：“王妃，施姑娘出來了?！?/br>
    車簾立即被掀起來，恭王妃探出身子，看見了施婳，結(jié)結(jié)實實地松了一口氣，臉上漾開了笑容，道：“婳兒，你怎么樣了？”

    綠姝扶著她下車來，因著恭王在側(cè)，施婳和謝翎先是向她見了禮，這才答道：“我沒事?！?/br>
    “那就好，那就好?！?/br>
    恭王妃握著她的手不肯放，眼底的擔(dān)憂終于散去，施婳不由笑了笑，道：“這里冷，王妃還是快快回府吧，別凍到了身子?！?/br>
    恭王妃點點頭，道：“你也是，你這幾日千萬不要露面了，我再派些下人過去你那里，若是遇到什么麻煩，立即來告訴我?！?/br>
    他們一行帶了兩輛馬車來，便分了一輛送施婳兩人回去，施婳上車時，看見恭王正坐在馬背上，低頭與恭王妃說著什么，因為隔得有些遠(yuǎn)，看不太清楚，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不像是在與自己的妻子說話，而是在對待一個不相干的人一般，不冷不淡，施婳心中不由騰起幾分憂慮來。

    馬車行駛了起來，很快便將恭王府的一行人拋在了后面，施婳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她只覺得自己的腳冰冷無比，像是浸泡在冰水中似的。

    謝翎立即察覺到了她的反應(yīng)，道：“阿九，冷嗎？”

    施婳正欲開口，卻被一雙手臂擁住，將她抱入懷中，清淡的墨香霎時間彌漫開來，在鼻尖縈繞不去。

    謝翎的懷抱很溫暖，他把施婳緊緊抱著，像是懷抱著某件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施婳回過神來，才慢慢地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低聲道：“謝翎，我今天好害怕啊……”

    那雙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了，像是一個溫暖安全的避風(fēng)港灣，而施婳則是試探著也伸出手來，將謝翎的腰身摟著，這一刻，她拋棄了往日的隱忍，喃喃地繼續(xù)道：“今天那座樓里的火，是我點的，火起來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今日要是沒有逃出來怎么辦呢……”

    “我要是……又被燒死了怎么辦？”

    她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竟然啜泣起來，可見是害怕極了，這么多年了，謝翎極少看到施婳哭，聲音不大，一絲絲，一縷縷，像是密密麻麻的絲線一般，將他的一顆心纏緊了，然后狠狠拉扯著，疼痛入骨。

    他動了動，緊緊抱著她，像是要給她更多的安全感，謝翎低聲安慰道：“不會的，阿九，別怕，我在這里，阿九別怕?！?/br>
    他輕輕吻著少女的額頭，呢喃道：“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絕不會?！?/br>
    謝翎說著這句話，像是在說什么鄭重的誓言，此后余生，他都會將這句話鐫刻在心中。

    他會變得更加強(qiáng)大，要保護(hù)阿九，讓她開開心心的，平安喜樂，度過一生。

    謝宅很快到了，因為施婳的鞋襪都被雪水浸濕了，謝翎便沒讓她動，索性將她打橫抱起，向那王府下人頷首示意：“辛苦了，勞煩替我們向王爺和王妃道謝?！?/br>
    那王府下人立即道：“公子不必客氣，那小人這就回去了?！?/br>
    “路上慢走?！?/br>
    謝翎抱著施婳一邊匆匆往宅子里走去，一邊溫聲問道：“腳疼嗎？”

    施婳微微蹙著眉，道：“還行，我能走的?！?/br>
    “我抱著你，走得快些，”謝翎的語氣不容置疑，抱著施婳的雙手更緊了，施婳索性也不和他爭辯了。

    兩人很快到了后院，朱珠迎過來，驚呼一聲：“姑娘這是怎么了？”

    謝翎叮囑道：“你去打一盆熱水來，我給阿九泡泡，她的腳凍僵了?！?/br>
    朱珠忙不迭答應(yīng)了，小跑著去了后廚，打了水來，謝翎正坐在榻邊，動手替施婳除去鞋襪，朱珠連忙道：“公子，還是讓奴婢來吧?！?/br>
    謝翎擺了擺手，道：“你去熬些驅(qū)寒湯來，這里不用你?！?/br>
    第 143 章

    屋子里點著炭, 有些溫暖, 謝翎替施婳除去了鞋襪，只見少女腳背白皙，腳踝精巧, 只是十個小巧的腳趾頭和腳底凍得通紅, 看上去頗有些可憐兮兮的模樣。

    朱珠打來的熱水在榻下冒著騰騰熱氣, 謝翎卻沒立刻將施婳的腳放進(jìn)去，反而伸手替她揉搓起來, 活絡(luò)血液。

    施婳原本倒覺得沒什么, 因為一路凍了這么久，腳趾頭早已經(jīng)凍僵麻木，什么知覺都沒了，好似兩截木頭，如今謝翎一揉搓，就如同有密密麻麻的針齊齊扎入rou里似的, 疼得她眉頭蹙起, 驚呼一聲：“疼！”

    謝翎立即停了手，只覺得施婳的腳冰冷無比，他有些心疼地道：“很疼么？”

    那陣子疼勁兒漸漸過去, 施婳這才咬了咬下唇，道：“還行, 現(xiàn)在不疼了, 你輕點兒?！?/br>
    謝翎卻不揉搓了，他用掌心將施婳的兩只腳包起來, 少女的腳很小巧，竟然就這么被包住了。

    淡淡的溫度從那雙手中傳來，原本凍僵的皮膚似乎都化開了似的，隨之而來的便是火燒一樣的感覺，施婳輕輕舒了一口氣。

    不想謝翎將她的腳小心放入自己的衣袍內(nèi)，肚腹的位置，那里非常暖和，還軟綿綿的，施婳忍不住踩了踩謝翎的肚子，打趣道：“你中午吃飯了么？”

    謝翎搖搖頭，他白皙的耳根泛起一絲薄薄的紅，捏住了施婳的腳，道：“阿九，別鬧。”

    施婳難得起了玩心，哪里會聽他的？又踩了踩，笑道：“原來沒吃，難怪肚子這么軟。”

    她才說完，便感覺到謝翎捏著她腳的那只手稍微用力，不讓她再動，與此同時，少年耳根的薄紅已經(jīng)浮上了臉，他十分窘迫地道：“阿九，別踩了。”

    施婳看他那表情十分有趣，但是也當(dāng)真不再逗他了，道：“好吧好吧，我的腳暖了?！?/br>
    她說著就要把腳抽出來，但是謝翎的手仍舊緊緊握住她的腳踝，不動，也不說話，微微抿著唇坐在一旁，施婳又抽了一下，見他還不松手，便疑惑道：“謝翎，我好了。”

    謝翎像是才回過神來，立即松開，站起身來，施婳赤裸的腳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她頓時驚呆了，謝翎則是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啞聲道：“你先泡著，我、我去去就來?！?/br>
    他說完，便匆匆走了，還不忘把門關(guān)上，房間里安靜無比，施婳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腳暴露在了空氣中，有些涼意。

    她慢慢地把腳放入木盆中，熱水霎時間涌過來，許久之后，施婳才輕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小傻子……”

    熱水從略微燙腳的程度，到漸漸轉(zhuǎn)溫，施婳正準(zhǔn)備抬起來的時候，門又開了，夾帶著幾絲寒風(fēng)，凍得她略微一哆嗦，立即又把腳放回盆內(nèi)。

    謝翎立即把門合上，大步走過來，他身上還挾裹著冬日里的寒氣，在火盆旁烤得暖和些了，才走過來，試了試木盆里的水溫，道：“水有些冷了，咱們不泡了?！?/br>
    他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方才的窘迫消失無蹤，謝翎拿著干燥的棉布替施婳擦拭腳上的水跡，少女的腳被熱水泡了許久，白皙中透著紅，腳趾頭緊緊排列在一處，看上去分外可愛，比方才那慘兮兮的模樣不知好了多少。

    謝翎看著十分有成就感，又取了干凈的襪子替施婳穿上，動作認(rèn)真仔細(xì)，連一絲褶皺都要扯平，施婳垂著眼簾看他，少年的眉目清雋，鼻梁筆挺，微微抿著唇，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

    施婳望著他，道：“你還要回翰林院么？”

    “嗯，”謝翎替她將褲腿放下來，答道：“下午還有事情，張學(xué)士說要議事?！?/br>
    施婳點點頭，在謝翎要起身的時候，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襟，不許他動，謝翎抬頭，霎時間，兩人四目相對。

    片刻后，謝翎才慢慢地開口，他的聲音無端端帶著一分啞，這讓少年清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磁性，他只是喊了一聲：“阿九?！?/br>
    施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道：“傻子……”

    她傾身過去，輕輕吻住了謝翎的薄唇，幾乎是下意識的，謝翎張口接住了這個送上門來的吻，并且抬手按住了施婳的后腦，緩緩加深了唇齒間的力度。

    修長的五指在少女烏黑柔順的發(fā)絲間穿梭，只聽啪的一聲輕響，精致的銀簪順著發(fā)絲滑落下來，一時間，青絲鋪散開來。

    謝翎緊緊擁住施婳，將她放倒在軟榻上，少女的身形纖細(xì)柔軟，像是一簇剛剛綻放的花瓣，柔軟得驚人，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掐折了似的。

    謝翎不敢更用力，他一邊放肆地攫取著少女口中的甜美，一邊又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心底洶涌如潮的情緒，他緊緊握住施婳的手指，兩人十指相扣，呼吸聲漸漸急促起來，在寂靜的屋子里響起，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勾纏水聲。

    空氣中，有新墨香氣和幽淡的白芷香味混在一處，彌散開來……

    下午，謝翎回了翰林院，國史館里一如既往，等他進(jìn)了里間，朱編修立即迎過來，低聲道：“慎之，你今天上午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一趟就不見回來？”

    謝翎道：“家中有急事，實在來不及知會你一聲，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編修答道：“上午張學(xué)士找你，見你不在，我?guī)湍銏A了過去，說你腹痛，回去休息了，待會見到張學(xué)士，你要裝得像點兒?！?/br>
    聞言，謝翎不由一笑，道：“我知道了，多謝建豐兄?！?/br>
    朱編修擺了擺手，又打量他一眼，奇怪地道：“慎之，你有什么喜事么？”

    “嗯？沒有，”謝翎回視他，道：“建豐兄何出此言？”

    朱編修道：“我瞧你似乎心情極好的樣子，還以為有什么喜事臨門了。”

    “喜事……”謝翎又笑了：“大概吧?！?/br>
    朱編修打趣道：“若真有什么喜事，可千萬要告訴愚兄，到時候厚顏向你討一杯酒喝?！?/br>
    謝翎笑道：“一定?！?/br>
    兩人正說著話，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人，正是顧梅坡，道：“張學(xué)士說要議事，讓我來叫二位?！?/br>
    聞言，謝翎和朱編修都打住了話頭，點頭道：“好，我們這就過去。”

    ……

    謝宅。

    大概是因為昨日下了一天雪的緣故，下午的時候，天氣放晴了，金色的陽光落下來，照在積雪上，有些晃眼。

    謝宅的花園很大，但是因為疏于打理，花木生長得十分肆意，湖邊種著小片梅林，如今正傲然綻放，一眼望去，滿目都是點點紅梅，映襯著枝頭的積雪，平白添了幾分熱鬧之意。

    梅林旁邊有一座亭子，打掃得很是干凈，此時正放下了簾幕擋風(fēng)，兩個女子正坐在亭中烹茶，小聲談話。

    水煮開了，發(fā)出輕微的咕嘟聲，裊裊熱氣騰升而起，桌案上擺著一個細(xì)瓷柳葉瓶，里面插著一枝含苞待放的紅梅，梅花上點點鵝黃的花蕊，上面還結(jié)著冰雪，散發(fā)出淡淡的清冷香氣。

    “明日便是小寒了，”恭王妃捧著茶盞，望著亭子外面的梅花林子，道：“今年還沒下過一場大雪?！?/br>
    施婳慢慢地啜飲著清茶，過了一會，才接道：“等下了大雪，今年就該差不多過完了?！?/br>
    “是啊，”恭王妃的目光有些悠遠(yuǎn)，盯著那梅林仿佛出了神。

    “婳兒，你今年會成親嗎？”

    施婳不防她提起這事，愣了一下，才道：“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恭王妃老實答道：“我上次問謝翎，他說不知道，要看你的意思，我便來問你了。”

    施婳不覺有些腦仁發(fā)痛，愣神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道：“你什么時候問過他了？”

    恭王妃道：“他頭一回來王府的時候，我就悄悄問過了，不過他當(dāng)時的表情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