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jié)
楚王聞言,吃力的睜開眼,他看了半夏一眼,皸裂的嘴唇張開。 “國君?”半夏坐在他手邊。 “是你啊……”楚王看著她,咧開嘴笑了,模樣幾乎和當(dāng)年那個頑劣的少年一模一樣。 “國君安好?”半夏問。 楚王低頭看了她的手,季嬴在后面說,“讓國君握一握你的手吧?!?/br> 半夏抬手起來,楚王手動了動,卻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 “季嬴。”楚王氣若游絲。 季嬴立即答應(yīng),“季嬴在此,國君可有吩咐?” “太子就交給你照顧了。還有她。她向來脾氣大,寡人擔(dān)心,寡人不在了,她得罪了人沒人照應(yīng),會被人欺負(fù)了去?!?/br> “國君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記在心里,照料蘇己的?!奔举f著低頭下來,“國君再看一眼她吧?!?/br> 說著,她讓開地方,讓楚王再看她一會。 半夏嘴唇動了動,心酸無言。 “這么多年,看你和伯昭恩愛,寡人也算是放心了。他這么多年,只有你一人,對其他女子也不假以顏色,當(dāng)年他對你的誓言,都做到了。這點(diǎn),寡人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個言出必行之人。這種男子難得了,你要好好珍惜?!?/br> 半夏眼里掉了淚下來,“國君快些別說話了,好好休養(yǎng)。很快就會好起來了?!?/br> 楚王搖搖頭。 “寡人襁褓之中就是諸侯,這一生做的一切,下到幽冥,也有足夠的顏面,見各位先王,只是……還是有些缺憾的。不過你也說過,人這一生,那里會十全十美。就是寡人,也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br> “國君……” 楚王笑了下,“別哭,你哭可真不好看?!?/br> 半夏一把把臉上的淚水擦掉。 楚王點(diǎn)頭,“這就對了?!?/br> “好了,去讓外面等著的卿大夫帶進(jìn)來吧?!?/br> 季嬴帶著半夏到了另一間宮室,“其實(shí)我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想甚么。所以越發(fā)覺得他是個可憐人?!?/br> 季嬴說著笑了笑,“我身不由己,他又何嘗不是如此?!?/br> 這么多年,她對楚王與其說是有夫妻之情,倒不如說是在互相同情。 過了一會,楚王寢室的方向爆出一陣痛哭。 寺人驚慌失措跑進(jìn)來,撲倒在地,“夫人,國君山陵崩了!” 楚王駕崩,渚宮上下亂成一鍋粥。季嬴讓屈眳來主持大局。 忙亂里,半夏發(fā)現(xiàn)跟著自己的芷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好一番尋找,才從一個寺人哪里打聽到女兒的去向。 她到一處偏僻的宮室,聽到了屬于男童的哭泣。 她沒有急著推門,站在外面聽。 “別哭啦?!避浦Π矒釕牙锏奶樱按龝€要見諸位卿大夫呢,你再哭就不好見人了?!?/br> 太子哽咽了兩聲,“我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君父山陵崩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辦。” 芷枝捧起他的臉,“但是你還有我父親啊,我父親是令尹,他會幫你的?!?/br> 她壓低聲音,和他離得更近,“而且比那些公子要可靠多了。” “那些公子是公室,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但是我父親不會,他沒有那些公子的小心思,絕對會忠誠于你?!?/br> 半夏聽到芷枝的聲音里帶了些誘哄,“真的,我不騙你!” 第145章 番外三... 芷枝對待懷中的小太子和自家兩個阿弟一樣。 芷枝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就算是屈瑕,有什么好玩的也一定會帶上她。受到半夏的影響,她膽子極大,和其他貴女不同。屈瑕去泮宮入學(xué),她也換了一套兄長的衣服裝作屈氏其他子弟偷偷溜進(jìn)去。 屈瑕跟在太子身邊做侍讀,一來二去,芷枝和太子也相識。 她容貌得了半夏的全部好處,膚如凝脂,眼眸大而有神,年紀(jì)不大,貌美在同齡貴女中無人能及。 太子也很喜歡她。 這點(diǎn)半夏也知道,屈氏原本就是楚王先祖的一個分支,算起來,兩人是堂兄妹。兄妹們玩在一起,很正常,誰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 半夏沒有推門而入,她站在宮室門口聽著女兒如何哄太子。 過了好會,里頭的太子可能是哭夠了,在芷枝的幫助下,整理好儀容。推門而出。 門拉開的時候,太子就看到站在門外的半夏。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偏僻的宮室還會有人找過來。 半夏看著太子漲紅了臉,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剛才太子的哭泣。 “夫人都找太子好久了,太子快些過去吧。” 半夏的若無其事,很好緩解了太子的尷尬,太子點(diǎn)頭,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芷枝。芷枝沖甜甜的笑了笑。 半夏牽起太子的手,“妾身帶太子過去吧?!?/br> “嗯。有勞了。” 半夏持起太子的手,看了一眼芷枝。那眼神有些嚴(yán)厲,芷枝望見,瑟縮了下,她滿心不解。見母親和太子遠(yuǎn)去了,她立刻跟在身后。 半夏把太子帶到正在尋找他的寺人們面前,寺人們看到太子,趕緊簇?fù)碇蛉藢m那邊去。 送走太子,半夏看了一眼女兒,“你和我回去。” 回去的路上,半夏和芷枝同乘一車。但是車上,她一直沒有什么話,哪怕芷枝在一旁說個笑話哄她開心,也沒見她有任何表示。 到了家里之后,半夏帶著芷枝到房內(nèi),令所有人都退下,“方才你和太子說那些話,到底甚么意思?” 芷枝一驚,之前母親對太子和顏悅色,一副甚么都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的模樣,讓她以為母親來的比較晚,什么都沒有聽到。 “母親?!避浦肃榱藘陕?。 “我都已經(jīng)聽到了?!卑胂目吹杰浦@樣,不禁有些頭疼,“你和太子說那些干甚么?!?/br> 對于這么一個女兒,半夏和屈眳一樣,都是小心呵護(hù)的,甚至是寵著養(yǎng)的。誰知女兒轉(zhuǎn)頭就給她來了這么一套。她想來想去,自己從來沒有在女兒面前說過這么做,屈眳就更不可能了。 她這一路都想不明白。 “……”芷枝低頭,過了好會抬頭起來,大眼里盛滿了淚光楚楚可憐。 “夠了?!卑胂暮茸?。 芷枝見以往有用的招數(shù),在半夏這里全都不奏效,她才低頭道,“那些公子,對父親太壞了?!?/br> 半夏蹙眉。 因為楚王任命屈眳喂令尹,自從斗氏敗落之后,若敖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如今為眾臣之首的是令尹。屈眳現(xiàn)在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許多公子對于令尹之位也是垂涎已久。被屈眳得了去,自然心有不甘。私下有些動作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你就和太子說那些話?” 芷枝不言語了,她低頭,做出認(rèn)錯的姿態(tài)。 “你知道做錯了?”半夏問。 芷枝點(diǎn)頭。 “哪里做錯了?” 芷枝不語。 半夏閉眼,“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太子繼位,成了國君,你以為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芷枝抬頭,兩眼里全是不解。她知道的,楚王就是國君,所有的人都要聽他的話。難道不應(yīng)該是他覺得好,那就行了么? 女兒不說話,但是母女連心,半夏一看,她就知道女兒的心里在想什么。 “太子年幼,繼位之后,國政大事都會交給令尹。在他成年親政之前,許多事他是做不了主的?!?/br> 半夏只覺得頭疼,拉過女兒,“朝政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國君喜歡誰,就重用誰。朝堂之上說白了,就是平衡兩字。屈氏是公室支系之一,論出身,雖然比不上那些公子,但也沒有差到哪里去。公族勢力強(qiáng)大,但是以你父親為首的卿族也沒有小到哪里去。就算公子們對他有私下的舉動,你現(xiàn)在告訴太子,完全一點(diǎn)用處都沒有?!?/br> 芷枝坐在那里,她雙目睜大。 “太子能理事,少說也要等到七八年之后了,到那時候,太子看的多了,知道的也多了。到時候他怎么想,誰也不知道。若是因此起了疑心,再真的有人一挑撥,誰也不知道會是怎么樣?!?/br> “才不會!”芷枝咬住下唇,“太子喜歡我。” 半夏按捺住把女兒摁住打一頓的沖動,“他喜歡你又如何?” 小孩子家家的喜歡,就是在過家家一樣。女兒說出這些話,半夏哭笑不得之余,只想看看女兒腦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芷枝鼻翼翕張,顯然是被母親這些話給鎮(zhèn)住了。 “太子喜歡你,愿意和你一塊玩,這個很好。但是他現(xiàn)在完全不能做主,而且,你真以為他看不出來朝堂上的這些事么?” “有些事,與其從你嘴里說出來,不如讓他自己去感受?!?/br> 半夏是看著楚王如何培養(yǎng)太子的,太子年紀(jì)小,但只是年紀(jì)小而已,并不是人蠢。 她不敢說太子性格會和楚王一樣,但她入宮次數(shù)很多,見太子的次數(shù)也多。她覺得太子的性格作風(fēng)受楚王的影響很大。 他或許因為一時脆弱而向女兒尋求慰藉,但絕對不是耳根子軟。 有時候多說多錯。 “何況若是別人聽了你那話去,你覺得別人會以為是你人小口無遮掩,還是認(rèn)定是你父親示意?” “那又如何?”芷枝急了,“父親是令尹,就算他們覺得那也……” “這朝堂不是你父親的朝堂,為了保持平衡,公族們也不會被壓的太厲害。”半夏打斷她。 “你覺得屈氏能壓過其他公族么?” 芷枝不作聲了。 “明白了吧。朝堂上的爭鋒,真不是你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那樣。”半夏問。 “就算太子把你的話聽進(jìn)去了,耳根軟的人,聽進(jìn)去你的話,自然也能聽進(jìn)去別人的話?!卑胂纳焓秩嗔讼旅夹?,“不要想著靠這個來謀取甚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