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jié)
半夏警惕的看著他,她坐起來。 “你不該是在晉國么?” 她從屈眳那里得知,斗心已經(jīng)出奔了晉國,并且在晉國做了大夫。這對斗心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出路。 斗心聽她這話,臉上浮上一絲譏諷的笑,“晉國,晉國和我還有甚么關系?” 楚軍大敗晉軍,讓晉國最后的那點顏面都已經(jīng)沒了。打仗的那些大夫們都已經(jīng)被晉侯治罪。 晉國的都這樣,他一個外來的楚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半夏見他神情之間有些詭異癲狂,她明白應當是斗心在晉國出了什么事,待不下去了。她頓時沉默下來。 半夏沒有再問,垂下眉眼,就在床上坐著。 斗心已經(jīng)做好了只要她高聲叫喊,他就對她動手的準備。半夏不言不語,心里的那份狠厲的煩躁也平靜了下來。 “坐吧。”半夏過了好會開口道,她示意了一下床邊那個茵席。 “我不是你的侍婢,不用坐在那里?!?/br> 半夏聽他到了現(xiàn)在竟然還講究身份的那一套,不禁有些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可憐他。 她見過他意氣風發(fā)的模樣,再看到他現(xiàn)在如此落魄,心情復雜,她對他談不上任何喜歡,但同樣的也沒有討厭過他。 “我不知道你來,也沒有讓人準備你的位置,不介意的話,那就站著吧?!卑胂恼f著抬頭,“你來這里,也不容易吧?” “……”斗心別開眼,不去與她的目光直接接觸。 半夏手掌撫了一下肚子,心下拿不準斗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用意。 “現(xiàn)在斗氏家族還留了一部分在郢都,在渚宮里還任職。你……” 斗心冷笑,“任職又如何?就算任職,也是一些卑下的官職,根本和以前沒有任何相比之處?!?/br> 半夏閉嘴,她說那些話,是想要告訴他,斗氏沒有被滅族,還有族人在,甚至在渚宮中還有一席之地。可是他一下就想到了斗氏以前的威風上去。這話簡直沒辦法說下去了。 既然多說多錯,那么她也不開口了,坐在那里,閉上嘴。任憑難耐的寂靜在宮室內(nèi)彌漫。 斗心站在那里,垂眼看她。 美貌婀娜的女子坐在床上,沒有半點驚慌失措,也沒有任何的憤懣。她就靜靜的坐在那里,比記憶里的模樣更加安靜。 “你為何沒有入宮?”過了半會,斗心問道。 楚王對她的心思,當年渚宮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入宮成為楚王眾多后宮婦人里的一員。誰知道她最后竟然嫁給了屈眳。 “我為何要入宮?”半夏滿臉奇怪。 “熊橈傾心于你,難道你不知道?”斗心回來,對楚王沒有了任何的敬畏,連名帶姓的稱呼。 半夏緩了一下,才明白他嘴里指代的是誰。 “他喜歡我,和我又有甚么關系?國君女人那么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又對他沒有任何意思,何必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她說著抬頭看斗心,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眼神和斗心一接觸,又垂下眼來。 “原來這樣么?”斗心低頭笑了一聲。 “你要用膳嗎?”半夏突然開口,她再次抬眼,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模樣。 斗心著婦人打扮,但還是沒能叫旁人看出端倪,她看到他的身形極其瘦削。彎腰下來就露出幾分佝僂,和那些做粗活的侍婢還真有幾分相似,不仔細分辨的話,還真分辨出不出來。 “你餓了吧?!彼?。 斗心的臉沉下來,“不用你cao心?!?/br> 說完,他伸手抓了一把放在不遠處的青棗,咬了一口。 半夏猜測的沒錯,他這一路過來,日子的確不好,不然也不會到現(xiàn)在連普通的棗子都是他充饑的好東西。 半夏心里有底,他曾經(jīng)挾持她,想要她跟著他一道去晉國?,F(xiàn)在他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也沒有半點放松警惕,只是不能貿(mào)貿(mào)然高聲喊叫的。 斗心吃完了桌上放著的那盤青棗。 “我已經(jīng)無處可去了?!倍沸牡馈?/br> 半夏看了他一眼,見到斗心臉上是陌生而熟悉的狠厲,她又很快的垂頭下去。 “晉國我是待不下去了,齊國現(xiàn)在國力大不如以前,楚國吞了吳國,想要和齊國動手簡直太容易了。齊國不會收留我這個逆臣。我還能去哪里呢,秦國?秦國也不會收容我?!?/br> 他笑著把自己能去的地方都說了一遍。半夏注視著他的面孔,聽他說話,一言不發(fā)。 說完之后,斗心閉嘴。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里。 “你想讓我?guī)兔γ??”半夏開口,“重新回到渚宮,是不可能了,但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在我封邑上過日?!?/br> 她進項豐厚,養(yǎng)一個人完全不成問題。 “不必?!倍沸陌迤鹉榿?。 他那樣子,看著就是下定了決心,半夏不好再說話。 屈眳從渚宮回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都要黑下來了。他一回來,屈瑕就撲上來,“父親,母親呢?” 屈眳看著抱住自己腿的兒子,滿臉奇怪。 他看向一旁的家臣,“她不在?” “伯己一早就去封邑上了。” 屈眳聽了家臣們的稟告,更加奇怪了。若是兩人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半夏的確有時候會留宿在封邑上。 但是有孩子之后,兩人都像是有了默契,除非是必要,不然都會回家。 她此舉顯得不太尋常。 “父親,母親,母親在哪里?”屈瑕依然抱住他的腿,左右問。 屈眳在兒子的總角上摸了一把,“父親這就去接母親回來,你在家乖乖的不許亂跑?!?/br> 說罷,他讓乳母等人好好照看屈瑕,自己走了出來,回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他就要緊接著去接人。 室內(nèi)燈光晦暗。 半夏掀開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慢慢站了起來。 斗心已經(jīng)站在這里好幾個時辰了,他沒有動手,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這期間,有侍女過來詢問她是否起來。都被斗心讓她搪塞過去。 現(xiàn)在天色都已經(jīng)暗了,再想和之前那樣胡亂搪塞過去,不太可能了。 見她起來,斗心渾身緊繃。 在晦澀的光線里,他像一只潛伏的野獸。 半夏慢慢站起來,特意把小腹挺出來,“我做不了甚么?!?/br>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斗心的神色有所緩解。 “我坐累了,起來站會?!闭f著,她伸直了兩條因為久坐而格外疲累的腿。 “你餓了嗎?”半夏問。 斗心看著她不答話。 他即使不答話,意思也很明顯。半夏干脆站在一旁不說話。 兩人緘默的當口,庭院里已經(jīng)亮起了火光。原本緊閉的庭院的門,已經(jīng)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人持著火把走進來。 半夏之前在斗心的示意下,已經(jīng)讓人把門關上,說是想要好好休息,不想有人打擾。這個時候進來的,恐怕身份不同常人。 斗心立即緊張起來,他看了一眼半夏,向她走去。半夏幾步退到鏡臺那里,手從漆盒里飛快的抽出了一只有尖端的銅笄,還沒等斗心走到門前。屈眳的聲音已經(jīng)在門口響起。 “半夏?” 屈眳之前在外面的時候就聽下面的侍婢說今日半夏的行為有些反常,明明已經(jīng)醒來了,卻不讓侍婢們?nèi)雰?nèi)。 他抬手在門扉上敲了兩下,身后都是健壯饒勇的武士。 門內(nèi)沒有聲音,屈眳在此刻確定半夏是真的有事,他抬腳重重踹在門板上,原本從里面上了門閂的門,一下就被屈眳那一腳給踹開。 門外的人魚貫而入。屈眳走在最前面。 斗心一手抓住半夏,手里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頸上。 “是你?!鼻吙吹蕉沸模樕兞俗?。 斗心看到屈眳,“好久不見了,伯昭?!?/br> 屈眳的視線在半夏身上停留了下,不留痕跡的挪開,“你想要干甚么?” “不干甚么?!倍沸淖焐线@么說,手里的匕首貼近了半夏纖細的脖頸幾分。 屈眳腳忍不住上前踏出一步,立刻被斗心何止,“你不要過來!” 屈眳頓住動作,“好久不見,我沒有想到,你竟然變得如此出息了。甚至連婦人都不放過,擋在你身前來做盾。” 他這譏諷的話出來,斗心的臉很不好看。 “你我兩人死斗,如何?”斗心開口。 半夏眼眸瞪大,她看向屈眳,“你別答應!” 死斗就是要分出個生死,這怎么能! 屈眳對她搖搖頭,他看到架在她脖頸上的匕首,“好,可以。不過你得把她放了。” “不管你我之間有任何恩怨,和她沒有半點關系。你把她放了。再說挾持一個婦人,也讓你先祖臉上無光吧?” 斗心臉沉了下來,他制住半夏的手臂一送。 半夏感覺到那冰冷鋒利的匕首離開了自己的脖子,驚魂未定的撲到屈眳手上。 她搖搖頭。 屈眳在她頭上安慰的拍了拍,柔聲道,“我已經(jīng)答應了他,既然許諾了,自然要辦到。此乃君子之道。” 說完,他看了一眼斗心,“我們?nèi)ネ饷???/br> 斗心頷首,和屈眳一塊走到外面。 斗心已經(jīng)放開了她這個人質(zhì),其實只要屈眳一聲令下,斗心就死無葬身之地,但半夏知道自己不能下令。 兩人已經(jīng)到了庭院里,屈眳丟給斗心一把劍,抽出自己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