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母親?!鼻鼉x不得不在一旁嘆氣,他是真的沒甚么,“長兄不是虧待下面弟妹的人,母親不要再擔心了?!?/br> 屈儀是真的不知道生母到底在擔心什么,長兄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對下面的弟弟們不太親近,但從來沒有見過虧待之事。何況父親都還健在,父親身體康健,幾年之內(nèi)完全不必擔憂有任何的變故。 母親現(xiàn)在就擔心,未免也太早了些。 廖姬一看兒子那樣,便知道他沒有把自己擔心的放在心上,她欲言又止,過了好會,還是把話給憋了回去。 “是啊,少主的確不是虧待手足的人,只是……”只是想要在兄弟之中獲得更多卻不可能了。 依照屈眳的那個性子,分給弟弟們的都是一樣的,然后弟弟們能不能出頭,那就各憑本事。作為長兄,他是不會有任何偏向,弟弟們有才能的人,才會得到他的一臂之力。 屈儀比起屈眳,自然不能相提并論,只是一樣的東西,別人分的多了,那么屈儀就得到的少了。 想到這里,廖姬滿心的憤慨:如果許姜當初沒有懷上孩子就好了。如果沒有吵鬧著嫁給屈襄就好了。 她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屈襄對許姜沒有男女之情,就連那點夫妻情誼都不多。但卻娶了她做正妻,許姜的孩子就是嫡子。 嫡子,多好的名頭,生來就比自己的兒子高出一頭??墒菓{什么呢,她的出身若是論起來,也不比許姜低,甚至還隱約高一些。憑甚么讓一個沒有半點姿色,心機完全是她的手下敗將的女子來做這個正妻。 她不服! 她不甘! 哪怕是蘇己來,都比許姜要好! 屈儀瞧見廖姬的臉色隱約發(fā)青,嚇了一跳,“母親?” 廖姬搖頭,“無事?!?/br> 說著,她扶著屈儀的手臂就要走,走了幾步就聽到一陣孩子跑過的聲音,小孩子跑動的聲響和其他年齡的孩子不一樣。廖姬親自帶養(yǎng)過孩子,一下就分辨出來。她回頭去看,見著小小的身子在那里。 是屈沖。 這個年紀的孩子越來越讓人頭痛,一個看不住就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當年屈儀也是這般,讓身邊的乳母費了不少的功夫。 許姜嫉妒乳母,找了個理由把乳母給趕走了。這么大的孩子,早已經(jīng)斷奶,不用乳母了。連帶著那些侍女也被換了。新?lián)Q上的侍女看不住屈沖,就讓屈沖這么跑了出來。 “是阿弟?!鼻鼉x看到那個孩子,有些奇怪的看看左右。 屈沖自顧自的在那里玩了好會,沒有人跟著,他自己一個人還玩的更加起勁些。過了一會他發(fā)現(xiàn)池子。池子里的水清澈見底,里頭還有魚。 天氣熱了,水池邊清涼,而且小孩子天生就喜歡玩水。他忍不住就跑到池子邊,看到里頭的魚,伸手去抓,身子一下就失去了平衡,一頭扎到了水里。 “阿弟!”屈儀見狀,立刻要上前救人。 廖姬腦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反手緊緊握住兒子的手臂。直接拖住他。 “母親?”廖姬加在兒子身上的力氣,阻止他繼續(xù)向前走。 廖姬兩眼緊緊的盯著那邊水池里撲騰的屈沖,“讓他去。不要管。” “母親!”屈儀急了。 廖姬咧開嘴笑了,“走吧,你要是救了,回頭許姜說是你把她兒子推下去的怎么辦?” 屈儀一下愣住。 許姜的脾氣不好,而且性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在宮邸之中是出了名的。許姜憤怒之下,說不定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這個罪名往屈儀的頭上按。 謀害手足兄弟,這個罪名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能摁死他所有的前途。 廖姬笑了,這次她的眼里全然是冷意,甚至帶著點別樣的痛快,“走吧,她的兒子和我們何干?” 說著,她手上使出了力氣,拖著屈儀走了。 那邊的掙扎的水花聲響一直在繼續(xù),等到她走遠了,不知是不是離得遠了,還是池子里的動靜小了下來,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了。 傍晚時分,半夏的車從茅門駛出。屈瑕很受季嬴的喜愛,夫人喜歡,下面的那些陪媵為了討季嬴的歡心,也跟著逗他,一天下來,屈瑕那充沛的精力還是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半夏看著他睡在自己懷里,忍不住掐了掐他臉蛋。 在渚宮里鬧的這么兇,沒有被訓斥,更沒有被罰,屈瑕算是頭一份了。 想起白日里的屈眳,眼巴巴的跑過來。她忍不住笑出聲。 突然馬車一下被拉停,半夏在車里都差點撲了個趔趄,懷里的屈瑕也被波及到,在她懷里半睜開眼,嘴里不滿的嘟囔。 “怎么回事?”半夏提高了聲量。 “伯己?!蓖饷骓懫鸬牟皇怯说纳ひ?,而是家臣的,家臣聲音焦急,“伯己,宮邸小君子溺水了!” 半夏趕到的時候,就見到許姜跪伏在地,抱著孩子小小的軀體嚎啕大哭。周圍的人噤若寒蟬,動也不動。 她讓屈瑕跟著乳母走了,看到這個架勢,心下有了點底。 “怎么回事?”她問家臣。 家臣被許姜凄厲的嚎啕震的兩耳疼痛,還是不得不先回答半夏的話,“小君子不知怎么溺水了,等找到的時候,就這樣了?!?/br> 家臣話語甚是不太清楚,但里頭過程哪怕不說清楚,半夏也能明了個大概。 她站在那里不語,許姜抱住屈沖已經(jīng)冰涼的身軀哭的死去活來。 “許姜?!卑胂囊贿吅魡驹S姜,一邊伸手在許姜的手臂上輕輕拍了下。 許姜被她拍在身上的那點力道驚動,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面目猙獰,“你也要把孩子從我身邊帶走嗎?” 之前她抱住尸體哭泣,身邊的人怕她被尸體口鼻間的濁氣碰到,想要把尸體從她手下搬開,誰知許姜發(fā)了瘋似得把人打開。 半夏搖搖頭,“不是。” 許姜定定看她好會,扭頭過去,繼續(xù)尖利的哭起來,而且把孩子抱的越來越緊。 不一會兒,屈襄和屈眳回來了,見到這個架勢,屈襄見到昨日還活碰亂跳的幼子如今毫無生氣的躺在生母懷里,頓時一陣頭暈母線,屈眳在后面眼疾手快,攙扶住他。 一時間場面失去控制,半夏安撫許姜,還要琢磨著怎么讓她把屈沖給放下來,那邊屈眳和幾個豎仆一道把屈襄給送到內(nèi)室去。 許姜不肯放下孩子,那邊屈襄已經(jīng)醒過來了。 屈襄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在最初的暈厥之后,很快清醒過來,親自過來問許姜是怎么回事。 屈眳跟在屈襄身后,對半夏打了個手勢,半夏馬上找了個理由和屈眳一塊走了。 接下來,不管她還是屈眳,都不適合在場。 半夏回來之后,立刻把屈瑕送了過來,她看到屈瑕,想起在許姜懷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呼吸的屈沖,嚇得立即把孩子抱在懷里。 屈眳在一旁看著,沉聲吩咐,日后屈瑕的身邊不管甚么時候不能少人,若是有半點疏忽,那么全家老小都要遭殃。 吩咐完之后,屈眳坐在半夏身邊,伸手在她肩頭拍拍,“我們的孩子不會遇上這種事的?!?/br> 話語堅定,半夏回頭看他,點了點頭。 只是心里的那股后怕還沒有過去,抱著孩子一道投入他的懷抱。屈眳兩手抱住妻兒,沉默無言。 事情查明也很容易,不費半點的功夫,一切都已經(jīng)明了。屈沖喜歡亂跑,侍女們都是新來的,摸不準屈沖的性情,就被屈沖給甩開了。等再找到的時候,屈沖已經(jīng)在水里了。在池子周圍,只有孩子的小腳印,沒有其他人的,確定是孩子自己到池子邊自己掉下去的。 這種孩子貪玩最后溺水,屢見不鮮。 因為是夭折,夭折的孩子視為不詳。照著往例,這種夭折的孩子不能有自己的墓,用個瓦罐一裝,埋得遠遠的。不要讓他再來叨擾父母。 許姜自然不肯把孩子放開,最后請了許姜母親過來,所有人用力,才把孩子給搶了。天氣暖熱,那味道自然不能吻了。 屈儀打聽了一下那邊的動靜,心神難安,被廖姬看在眼里,廖姬伸手在屈儀肩膀上拍了一下,“不怪我們?!?/br> 屈儀抬頭看了廖姬一眼,眼神復雜。 廖姬勾起嘴角,她之前費勁心機,想要怎么來應付許姜母子,許姜不足為懼,但是小孩子卻很難對付。 畢竟是屈襄的骨血,要怎么對付,真是讓她頭痛。 幸好那孩子自己溺水了。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的冷血之輩,若是當初許姜肯待她稍微和氣些,在她面目全非的時候,還來上門嘲笑,讓她遭受恥辱,她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可惜許姜不是。 既然許姜讓她飽受恥辱,忍受嘲笑,那么她對著溺水的屈沖,也能無動于衷。 “這孩子能溺水,也是許姜之過,如果她不把他的乳母給換了,這孩子還不一定能自己跑出來。” 乳母是看著孩子長大的,盯孩子盯得比生母自己都還要勤快。也敢上去抱住孩子不讓孩子亂走。 剩下來的那些侍女,哪些有那個膽子和耐心去阻攔孩子不要亂跑的? 所以一切都是許姜自作自受。 屈沖就這么被薄葬了。最多就是告知一聲族內(nèi)的人,說屈襄幼子已經(jīng)夭折。 孩子夭折十分常見,親族們也只是派人過來慰問一下,等到時日長一些,就沒有人記得此事了。 半夏時不時去看許姜,和她說話開導她。 許姜自從孩子夭折之后,身體就突然壞了下來,一段時日沒見,她就消瘦的厲害。 “許姜要保重自己?!卑胂目丛S姜瘦的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不由得輕聲勸說。 許姜眼睛轉(zhuǎn)過來,她看著半夏,眼窩已經(jīng)有些凹陷了下去,兩眼卻還亮的嚇人,“你也要好好看好孩子?!?/br> “不要像我?!?/br> 半夏對她這話有些出乎意料,許姜這話一片好心,她自然要領(lǐng)情,“我會的。” “……我真后悔?!痹S姜道。 她應該多問問半夏的,她和這孩子沒有相處多少時間,屈沖不舒服,她都不知道,乳母沒有告訴她,她也不會從孩子的神情里察覺,最后竟然因為她嫉妒,把乳母給趕走了。 那乳母對孩子其實很忠心,照料得也很盡職。如果她在的話,恐怕就沒有這一切了。 這一切都是許姜頭痛欲裂了十幾個日夜才想明白的。 只可惜,想明白,也沒有多少用了。 “先養(yǎng)好身體?!卑胂膶τ谠S姜的痛苦感同身受,若是屈瑕出事,那么她恐怕也承受不住這么大的打擊。 許姜沒有回答她,她坐在那里,好半會一動不動。說完那些話之后,半晌都沒有其他動靜。 半夏令左右好好照顧她,自己出來。 許姜病了之后,她的居所似乎也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她走在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一片死靜。 她回來的時候,正好乳母牽著屈瑕過來找她,屈瑕鬧騰是真鬧騰,但是再鬧騰,也是在對母親最依賴的階段。乳母見他實在太吵鬧,干脆抱他來找半夏。果然屈瑕被半夏抱在懷里之后,安靜了下來。 “小君子果然見到伯己就不哭鬧了。”乳母看著在半夏懷里乖順的孩子,不由得笑道。 半夏想起許姜,不由得把孩子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