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別急,到時候父親也會給你尋一個像兄長這么好的夫婿?!鼻吿ь^笑道。 那女孩很快紅透了臉,低頭下去用膳。 屈襄看過來,屈眳低頭下去,臉上悶笑。 半夏拿屈眳這不要臉的勁頭,簡直沒辦法了,這不是當著眾人的面自夸么! 不過他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半夏拿起他給她切的rou條,仔仔細細送入口中咀嚼。 許姜坐在屈襄身邊,她已經(jīng)休養(yǎng)三十多日,照著往例來說,可以出來見人了。她看到屈襄目光沉沉,眼里有怒氣卻隱而不發(fā),又想起之前兩人的爭吵,和她生產(chǎn)之后,屈襄對她的冷淡。 一時間嫉妒涌上心頭。 她放下手里的象牙箸,看向半夏,“伯己的陪媵,應(yīng)該也快到了吧?” 她突然的發(fā)問,讓半夏抬頭,面上還有些許茫然。 不管是諸侯還是貴族,嫁女兒都會送家族中的其他女子跟著主母一道到夫家來。 這話不懷好意,屈眳眉宇間涌上一股陰霾。 半夏端著碗箸,滿臉不好意思,她看了屈眳一眼,“伯昭說甚么時候到,那就甚么時候到?!?/br> 此言一出,頓時讓在座的側(cè)室們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而后屈眳笑了,“正是。母親好好休養(yǎng)身體,不要為這些cao心了?!?/br> 許姜萬萬沒想到半夏會一腳把問題踢給屈眳,屈眳還樂呵呵的接下來了。她這個繼母問半夏還好,但是親自去問繼子這些東西,哪里開的了口。 “夠了?!鼻鍖υS姜的這些把戲厭煩至極。他夾了一箸菜蔬,“好好用膳,不要多言?!?/br> 這話是對許姜說的。 許姜挨了屈襄這么一句話,心中委屈成倍的翻涌。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這么忤逆他,但是此刻,心中的委屈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張了張嘴,淚水就落了下來。 她當眾抽泣。女子的抽泣聲格外在寂靜的堂屋內(nèi)格外清晰,頓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許姜。 什么目光都有,側(cè)室們看許姜,多數(shù)不懷好意,甚至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半夏不看屈襄的熱鬧,她和屈眳兩人對視一眼,低頭只顧吃飯。 屈襄看旁邊的許姜莫名其妙的掉了眼淚,心下惱怒。原本以為把許姜放那里一段時日,她應(yīng)當知道自己哪里錯了,誰知道三十多日不見,許姜的脾性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還越來越古怪了! “……”屈襄頓時沒了任何胃口,他草草吃了幾口,直接站起來,沒有和許姜說一句話,徑直往外面走去。 頓時側(cè)室們看向許姜的目光越發(fā)的譏諷,許姜萬萬沒想到,屈襄對她不但不安撫,反而還直接掉頭走人。 她捂住胸口,眼淚如同斷了線的主子,簌簌的往下掉。 頓時小輩們滿臉的尷尬,半夏也顧不上吃飯了,她胡亂塞了幾口,就起身告辭。屈眳立刻陪著她。 屈眳和半夏走了之后,其他的人也紛紛告退。 回到宮室之后,屈眳令人另外準備了一些膳食,都是她喜歡吃的菜肴。 “一起用膳,真是麻煩?!卑胂某酝炅?,摸著已經(jīng)吃飽了的肚子,和屈眳抱怨。屈眳坐在她身后,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手輕輕的摸在她的肚子上。 她的肚子比之前又大點了。 屈眳對這個孩子報以莫大的期望,“腰酸不酸?” 半夏搖搖頭,“沒有?!?/br> 屈眳再三問了兩次,然后又問了侍女,知道她的的確確身體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任何不舒服之后,才放心。 “日日都問這么多干甚么?”半夏抓住他的衣襟,忍不住抱怨。 “現(xiàn)在多問一些好。若是有事,早發(fā)現(xiàn)也來得及補救?!鼻吤念^發(fā),極其愛憐。他打聽到不少女子生產(chǎn)的時候,都是一條命拴在刀上,而且女子生產(chǎn)兇險至極,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是一尸兩命。 他不敢去冒任何的風險。 他期待這個孩子,但是他也不敢讓半夏有任何的風險。 半夏聽出他話語里的意思,“放心,我時時刻刻都注意呢?!彼割^,“我不敢吃太多rou,怕他太大了出不來,還有我每日都有定時走動。到時候一定會有不少力氣的。” “那有人給你氣受沒有?”屈眳聽完這兩個,還不肯就此停了。 半夏抬頭,屈眳抱住她,兩手握住她的手掌,她現(xiàn)在比之前有點rou了。之前是苗條,現(xiàn)在稍微多了點rou,捏著她的掌心,感覺軟綿綿的。 “許姜那里是怎么回事?”屈眳想起之前晏食的時候許姜那話,不由得蹙起眉頭。許姜真的是半點都不遮掩,就算是小兒也能聽出她話語里的不對來。 半夏聽他提起許姜,沒有半點憤慨,幽幽嘆口氣,“她也是個可憐人?!?/br> 在她看來,許姜絕對是產(chǎn)后抑郁了。所以拿她出氣,不過她也不會和一個產(chǎn)后憂郁的產(chǎn)婦一般計較。 “她是因為左尹沒有經(jīng)常陪著她,所以成這樣了?!卑胂乃妓饕幌?,“回頭請她母親多過來?!?/br> 屈眳所有的體貼之情全在她身上了,對于旁人,興趣不高,也不想管。聽到她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讓父親去做吧?!?/br> 半夏想想也是,她就又把自己團了一下,靠在他身上。她伸手在他的手掌上摸了摸,“好暖啊?!?/br> 她就喜歡屈眳這點,不管什么時候,身上都暖烘烘的。 “那到了夏日,別把我推開?!?/br> 半夏睨他,“我推得開你么?” 想起之前,夏日里被屈眳帶著到處跑,到處跑也就罷了。他還不是個老實的人,出去一趟,路上必定要尋個草叢或者沒有多少人的地方做點香艷事。她想推開他也沒地方推。 屈眳噗嗤笑出了聲。 她沒好氣的瞪他兩眼,靠在他身上休息。 過了好會,半夏想起之前在外面聽午說的那些話,“聽說齊國人在外面大肆收購野鹿?” 屈眳嗯了兩聲,對于此事,他聽說過,不過也是聽著說了兩句,他也就沒管了。畢竟商人買賣之事,他不想管。也沒甚么可管的。 “你不覺得很奇怪么?”半夏從他懷里跐溜一下起來,她扶住他的肩膀。 屈眳眉宇間的疑惑,越來越濃厚。 果然是不懂經(jīng)濟的。半夏對著屈眳,莫名的有了些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 “齊國沒有鹿么?為何要眼巴巴的從楚國買?” “聽說是供于齊侯園囿?!鼻呄肓讼禄卮鸬馈?/br> 這么一說,那么這件事就有幾分道理了,諸侯園囿往往是一大片的地,甚至整片森林都是諸侯的私囿。每逢打獵的時候,里頭的所有飛禽走獸就是供諸侯打獵取樂的東西。 “那也不對啊。”半夏一邊說,一邊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諸侯園囿里的飛禽走獸,除去諸侯之外,哪怕是上卿也不能動箭,更別說別人了。怎么可能缺鹿?” “或許還有供應(yīng)其他卿大夫?”屈眳思索了一下繼續(xù)道。 半夏坐在他腿上,因為挺著一個肚子,她只能在他膝蓋那里蹭蹭,屈眳主動放開腿,好讓她能整個坐上來。 她現(xiàn)在不止她一個,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坐在腿上沒有多少重量。 “其他卿大夫也不需要這么多!”半夏一臉的意味深長,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盡職盡責的老師,給面前的小懵懂上課。 “我聽午說,那些齊國人在楚國大肆收購野鹿。楚國山川叢林甚多,鹿也多。有多少要多少,哪家商人做生意是這樣的?鄭國商人在諸侯國之中也赫赫有名,你可見過那些鄭人采買的時候,不管品相好不好,一股腦的全收的?” 屈眳聽后,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的確,沒有做生意是這樣做的。就算求貨心切,商人們也不可能連鹿的品相都不仔細斟酌一番,就盡數(shù)全收。 “現(xiàn)在那些農(nóng)人都不想要種地了,都跑去抓鹿去了。等到來年春耕的時候還是這樣,肯定田地荒蕪。” 半夏伸出手指,滿臉故作嚴肅,“有時候真想打垮你,不要直接喊打喊殺,例如讓你一個勁的去抓鹿,不種田。等到第二年的時候,田里甚么都沒有。直接讓你餓肚子。” “還有別國……”屈眳才把這話說出口,半夏就立刻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可要是不讓別人支援呢?” “……”屈眳沒說話。 半夏挺起胸脯,“到時候鬧糧災,若是齊國和別國聯(lián)手,斷了楚國的糧食外援,就算秦國不懼齊國等國,但也要看秦國是不是豐收,就算是豐收,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是再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率軍來攻打,伯昭說會怎么樣?” 屈眳兩眼忍不住瞪圓了。 半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瞪圓眼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 “半夏,半夏是怎么知道這個的?”屈眳兩眼瞪圓,望著半夏看了好久,終于怔怔問道。 半夏心中得意,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經(jīng)濟戰(zhàn)在現(xiàn)代并不少見,而且還會上媒體討論,學生沒事多多關(guān)注新聞。這種套路,對楚人來說,還是新鮮東西,被那些蠅頭小利一引誘,就迫不及待的咬勾了。但是對她來說,前后梳理一下,就能覺察出不對勁。 “想要別人出事,可不止有喊打喊殺,大興兵戈這么一招。例如……”半夏眼珠一轉(zhuǎn),“給你舉個例子,秦國賣兵器到晉國。” “秦國都沒有銅礦,自己用銅尚且不足,哪里可能讓商人亂來販賣到晉國去?”屈眳立刻打斷她。 鋼鐵直男!老婆說話的時候,能打斷嗎! 半夏抱住他,氣的直咬他。 屈眳和她胡鬧了一會,等她累的氣喘吁吁之后,他躺在她身邊,腦子里想著之前半夏說的那些話。他忍不住翻身起來,半夏見他突然就翻身起來,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坐在那里,過了好會,他回頭過來,“我有話去和父親說,你好好休息!” 說著,他從床上一下跳下去,都來不及整理衣服,就急沖沖走了出去。 半夏在后面看著他如同一陣疾風走遠了。心里知道他是為了正事,干脆叫幾個侍女進來,拿出她之前令人制作的木牌,開始玩起來。 屈眳把半夏之前和他說的那些話,都和屈襄說了。屈襄開始一聽只當是天方夜譚,畢竟商人做生意,和糧食出產(chǎn)又有甚么關(guān)系?等到把屈眳把后面的話說完,厲害關(guān)系掰開來,屈襄也漸漸沉默下來。 齊國在楚國大肆收購野鹿,屈襄也有所耳聞,不過和之前的屈眳一樣,聽過了也就聽過了,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沒有放在心上。屈眳這么一說,才覺察出里頭的不對勁。 屈襄的確是接到了不少下頭縣尹送上的公文,說縣內(nèi)不少農(nóng)人都成群結(jié)隊的去叢林里捕獵,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安心于農(nóng)田。 因為此時還沒到孟春,也沒到春耕的時候。所以屈襄并沒有在意。 父子兩人面面相覷,過了許久,屈襄開口,“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長子是他教導出來的,學識上和他沒有任何差別,屈襄怎么也不相信,他沒有想到的,他會想到。 “是……”屈眳遲疑了下,還是沒把半夏的名字說出來。 屈襄見屈眳突然停了口,“是蘇己?” 屈眳點點頭。 屈襄一下心緒復雜,他沉默坐在那里。屈眳看著屈襄那復雜的神情,他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屈襄終于開口,“明日我就稟告給國君?!?/br> 他說著,對屈眳揮了揮手,“蘇己有身了,你先回去陪她?!?/br> 屈眳點了點頭,他正要起身,又聽屈襄道,“今日許姜舉止無狀,你寬慰蘇己一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