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廖姬,這些難道不看看?”一旁的貼身侍女輕聲問道。 廖姬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東西,搖搖頭,“看了又有甚么用處?夫主現(xiàn)在來也不來了,我就算打扮的再好看,又給誰看?” 此言說的侍女立刻低頭下來。 廖姬問了一聲,“小君子現(xiàn)在人在何處?” “小君子已經(jīng)去開蒙了。” 廖姬聽后,臉上露出一絲欣慰,“那就好,他快快長大。我就能放心了?!?/br> 生下兒子還不夠,必須要讓兒子長大成器,她這個生母才能松口氣。當然在此之前,她還得保證無人針對她。 廖姬想起了半夏,那個女子年輕貌美,這個已經(jīng)沒有辦法和此女相比了。畢竟容貌天生具來,想比也也沒辦法,但是她之前曾經(jīng)得罪過蘇己。 蘇己看起來年輕面嫩,這種女子在郢都也沒有根基,再好欺負不過。曾經(jīng)的她也這么認為的,誰知道狠狠的被蘇己給擺了一道。她被軟禁起來,差點就出不去。 巴姬之心她能理解,畢竟誰能容忍一個亡國之女爬在自己的頭上,但是誰料想到被人識破之后,懲罰如此嚴厲。 廖姬不敢再用巴姬的那些法子,也用不了了。 但若是蘇己真的嫁入宮邸,照著蘇己的性情,恐怕自己沒有多少活路。 入夜之后,宮邸里陷入寂靜里。廖姬看看外面的逐漸昏暗的天,默默的在心里嘆了口氣。覺得今夜又是自己一個人獨眠了。 廖姬站在門口一會,突然她聽到寂靜的夜里傳來些許絲竹之樂的聲音。 宮邸里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這種聲音了,她叫過侍女,“快去打聽,打聽一下是不是夫主在觀舞?” 她滿臉欣喜,聲音急切,好像屈襄已經(jīng)過來一樣。侍女被她催促著出去,不一會兒,侍女回來了,“主君的確召了歌舞。” 果然男子還是男子,一段時日不近女色可以,但是這么久下來,哪里還會忍得住。只要夫主近了女子的身,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再回來了。 廖姬躊躇滿志。 屈襄回來之后,用過晚膳,在屋內(nèi)來回走動,他此刻的性情有些焦躁。他這段時日借著諸多的公務(wù)來麻痹自己,可是只要有半點松動,蘇己的身影還是會和往日一樣,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明明已經(jīng)不年輕了,卻還和年輕男子一樣,如同秦風里的那個男子,為了一個女子的倩影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 但是屈襄也知道,自己眼下,的確是無顏再見蘇己。 害她性命的人是他的側(cè)室,光是這一條,他就無顏再出現(xiàn)在蘇己的面前。 蘇己知道對她下手的人是誰,但從未表露出半點不滿之情??墒窃绞撬槐砺?,他就越是羞愧。 他從未見過和巴姬這樣膽大包天的女子,一次人前失態(tài)不成,既然還起了那樣的歹毒心思,他處死了巴姬。似乎也能給蘇己一個交代了,卻自知在她跟前已經(jīng)失去了歡心。 屈襄擅長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在沙場上縱橫披靡,但在蘇己一事上,卻沒有太多的辦法。 過了許久屈襄終于停下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家臣,“讓舞伎們過來。” 家臣立刻傳令,不一會兒,舞伎們?nèi)紒砹?。他坐在上首,令人斟酒。舞伎們窈窕多情,看上去都是鄭衛(wèi)之女。 只是那個動作不像是以前的,倒像是蘇己曾經(jīng)跳過的。 屈襄記得蘇己當年那夜的一舞。艷絕嫵媚,無人能敵。 舞伎們的擺弄的舞姿里,糅雜著屈襄熟悉的姿勢。 “怎么和蘇己這么像?”屈襄沉下臉,他側(cè)首問身邊的家臣。家臣看了一眼那些舞伎,過了好會開口道,“蘇己以前在宮邸之時,時常去舞伎們練舞之所,和那里的女胥指點過一些?;蛟S女胥正是得了蘇己的指點,這些舞伎舞姿和蘇己才有些許相似之處吧?” 家臣說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些舞伎們,其實他覺得舞伎們現(xiàn)在跳的,可比蘇己來之前要好的多。 只是看主君的樣子,不怎么高興。 “她們和蘇己,毫無可比之處?!鼻宸畔铝耸掷锏钠岜?,不滿道。 家臣在一旁賠笑。 過了好會,屈襄讓舞伎們退下。絲竹之樂響起的時候,還顯得有幾分熱鬧,當撤去之時,就顯得越發(fā)寂寥。 屈襄坐在那里好會,想起自己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去看幼子了。他之前并不怎么喜好女色,所以這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一個兒子。楚人愛幼子,所以屈襄對這個孩子要格外寵溺些,甚至比嫡長子都還要疼愛。 他起來,到幼子那里去。 幼子和生母廖姬住在一起,他要看孩子,自然只能到廖姬那里。 廖姬沒有想到屈襄這么快就來了,她以為還要過上一段時日,他才會過來,頓時廖姬喜出望外。 她令人把孩子抱來,屈襄知道幼子已經(jīng)開始學字,捏著孩子幼小的手教了幾個字之后,屈襄心情又重新好起來。 “父親,蘇己甚么時候又來?。俊焙⒆訉W完之后,仰起頭,滿臉天真無邪的問屈襄。 廖姬看到屈襄的臉皮抽動了一下,廖姬頓時頭皮發(fā)麻,“夫主,小兒胡言亂語,夫主不要放在心上?!?/br> 屈襄沒有搭理廖姬,他只是低頭逗弄幼子,“喜歡蘇己?” “嗯,”冰雪可愛的孩子點點頭,他堆起滿臉的笑容,“蘇己可好了!” 屈襄聽后,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之前的不悅已經(jīng)全部沒有了,然而還沒等廖姬完全松氣,就聽到屈襄繼續(xù)問,“那讓蘇己做你的母親,好不好?” 第78章 知道 廖姬似乎是被刺刺了一下,屈襄懷中的幼子懵懵懂懂,他抬頭問,“可是臣已經(jīng)有母親了啊?” “夫主,是婢子哪里做的不好嗎?”廖姬在一旁等的心驚rou跳,好半會也沒有聽到屈襄給孩子解釋,終于自己忍不住開口了。 屈襄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極具威壓,不怒而威,瞥的廖姬不得不低頭。 “你自己覺得呢?” 一句話問得廖姬心驚膽戰(zhàn)。這話里細細覺咂,似乎有那么一絲半點的威脅在里面。 廖姬不知道說什么,才能討好屈襄。多言多錯,她跪伏在那里,身上細細發(fā)抖。 “起來吧?!鼻宓?,他抓起幼子細嫩的手,讓他在竹簡上寫了幾個楚國的鳥蟲字,“這宮邸里頭,沒有一個主母,的確是不太好。廖姬你說是不是?” “夫主說的極是?!绷渭Р淮?,也沒有巴姬那樣的潑辣習性。她立刻擺出溫順的姿態(tài),“若是有主母,婢子等人也有女君可以尊了?!?/br> 屈襄對廖姬這話極為滿意。 廖姬遲疑了一下,“只是不知道,是何家女子?” 屈襄這等上卿的身份,就算是迎娶一國公女也綽綽有余。廖姬知道自己是沒有半點可能被扶持為正室,對正室之位也沒有任何期待,只是還要問上一問。 “你也認識的?!鼻咫S意說了兩句。 廖姬心里過了兩下,飛快的想道一個人,頓時面上僅有的那點臉色盡褪。她不敢讓屈襄看出端倪。自從巴姬對蘇己下手一事過去之后,側(cè)室們都已經(jīng)被屈襄疏遠了。 疏遠倒還是小事,若是被認為對蘇己有歹心,那就完了。 “是蘇己?”廖姬問。 屈襄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他依然興致勃勃的教孩子寫字。 廖姬擠出一絲笑,“蘇己年輕,而且也正好在宮邸里住過一段時日,對宮邸之事,也知道一二,的確是再適合不過?!?/br> 說完之后,只聽到屈襄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沒有留下來過夜,只是教了孩子之后,屈襄就起身離開。 廖姬送屈襄離開,整整一夜未眠,清晨起身,滿臉的憔悴遮掩不住。 她坐在席上,對著面前的簡牘。自從屈襄不來之后,她擺弄的東西從那些金玉首飾,變成了面前的各種簡牘。 她枯坐了好久,想起自己和蘇己的那些恩恩怨怨。如果她當初沒有為巴姬出頭的話,那么兩人的交情還算可以,畢竟兩人沒有深交,但也沒有怨懟,可是那次她為巴姬出頭的時候,明明白白說了蘇己和巴姬的身邊之差,如同天塹。話語里是濃厚的譏諷之意。 這已經(jīng)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但是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夫主的意思是要娶蘇己為正室。何況蘇國已滅,巴國還在。她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全都是真的。只不過蘇己聽了,會心里發(fā)怒。 蘇己一直是溫溫吞吞的性子,哪怕是對最卑賤的賤隸,也未曾有過半點厲色。偏偏她那一番話,就讓蘇己大怒,直接一狀告到了夫主那里,讓她被關(guān)了起來,不準踏足外面半步。 此事看似是過去了,但廖姬總覺得,那一次,她把蘇己得罪的太厲害了。 蘇己此人看似平和,其實最是計較不過。只是平日里看不出來罷了。若是讓她做了正室,恐怕自己的日子會不好過。不僅僅不好過,會連孩子的日子一樣的不好。 廖姬在屈襄身邊這么多年,從未見過他對那個側(cè)室格外寵愛,幾乎都是差不多的,當年主母在世的時候,憑借著正室的身份還有嫡長子,才得了屈襄尊重。但那也僅僅是尊重而已。這個男人,十幾年來,心里除了國事和家族之外,幾乎再也尋找不到別的東西。至于女子,半點也算不上。 若是一直這么下去,也不算甚么,畢竟十幾年都會這么過來了。但是屈襄在這個時候,竟然發(fā)起了少年狂,對一個只比自己長子大幾歲的年輕女子生了愛慕,這也罷了,不僅有愛慕,竟然還想要娶那女子為正妻,甚至連女子的出身也不顧及了。 果然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個德行。見到貌美的女子,甚么禮法,全都能丟到腦后去。 廖姬越想,面色越沉,過了好會,她站起來,“準備禮物,我出去一趟?!?/br> 說著,她令人備車。路過中庭的時候,見到了屈眳。屈眳已經(jīng)完全長成一個成人了,哪怕還沒有到及冠的年歲,但是身量已經(jīng)長得比屈襄還要高,舉手投足間,氣勢已顯現(xiàn)。 “少主?!绷渭б姷角叄蚝笸肆艘徊叫卸Y。 “庶母?!鼻吙戳艘谎哿渭蕚涑鲩T的架勢,“庶母這是要出去?” 楚人并不限制女子出行,就算已經(jīng)嫁人,想要出門,也是十分自由。 “正是。婢子打算去拜訪蘇己?!闭f到這里,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夫主想要娶蘇己為正室,婢子以前愚昧無知,言語之中得罪過蘇己,想要親自去拜見她?!?/br> 屈眳的臉色變了一瞬,很快他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庶母說,父親想要娶蘇己?” “嗯,婢子昨夜看到夫主似乎是有這個意思?!绷渭Э吹角叺拿嫔坪跤行┎惶茫吧僦髅嫔缓?,可是身體不適?” 屈眳搖搖頭,“無事,多謝庶母。” 說完,他直接對廖姬一拜。 等廖姬走后,屈眳面上那點禮節(jié)性的笑,一下全都消失。他站在一大片的陰影里,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半夏今日并不在家里,廖姬一去撲了個空。不過她府邸上其他人都知道廖姬和半夏的恩怨。畢竟當初她和巴姬兩個披發(fā)光足過來請罪,事還挺大。記得的人多,也很正常。 廖姬等了一會,下面的人待她,沒有失禮之處,但也沒任何周到的地方。只能說一般而已。 “廖姬還是先回去吧,主人現(xiàn)在還在渚宮,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的,不如廖姬下次派人過來先行告知之后,再過來?” 一個少年站在竹簾外。 廖姬知道那個少年,他是蘇己身邊的一個貼身近侍。話語說的恭謹,其實就是在諷刺她不知禮儀,不告而來。 廖姬受了外面少年的一頓暗諷,臉上不好看。但她畢竟是過來結(jié)交,而不是把人得罪的更加厲害。 她等了一會,見人是真的不到傍晚的時候不回來。留下送來的那些禮物之后離開了。 車上,廖姬沒了之前的笑容,冰冰冷冷,她坐在車里,閉上眼睛,小做休憩,來恢復之前等待耗費的體力。 突然腦子里閃現(xiàn)過屈眳和她說話時候,那突然變化的臉色。 廖姬猛地睜開眼,那時候她說了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