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不過,你要是真有意,那就找個機會多在她身邊。女子都是耐不得寂寞,喜歡男子多陪陪。到時候陪久了,自然就對你傷心了?!惫友氲?。 “當真?”屈眳眼睛都亮起來了。 “我也不知?!惫友胄?,他一個公子,哪里需要把力氣花在女子身上。說實話屈眳這樣,他都嚇了一跳來著。 屈眳聽后斂了笑容,不過很快又自信滿滿。 半夏陪楚王看了半天的歌舞,回頭楚王賜給了她一些布帛,這些東西既可以做衣服,也可以當做流通貨幣使用。 要說半夏做了什么,她自己仔細回想,就是陪楚王說了點話,之前楚王還說讓她去教那些舞伎們跳舞,結果因為自己的一句話,那些舞伎們都已經(jīng)回老家了。 本職工作沒做多少,光顧著配楚王吃喝玩樂,到了后來竟然還能拿錢。半夏的心思有些復雜。 半夏坐上回家的馬車,還有些收不回籠思緒。 這東西算得上是自己掙來的吧? 總沒有一點實在感。 “何人!”一聲叱喝把半夏的注意力拉回來,御人拉住轡繩,車上坐著的人因為慣性,整個人往前俯沖。御人停車停的急,半夏差點一頭撞在前面欄桿上。 “蘇己,蘇己沒事吧?”御人拉緊轡繩,回頭過來問車里的半夏。 半夏整個人都撲在車廂里,她手上沒有什么拉環(huán),也沒有給她趁手的東西,沒甩出去就該謝天謝地了。 “怎么回事?”半夏爬起來,她從帷車里探出頭,看得不是很真切,旁邊跟著的侍女過去看了一下,驚呼一聲回來稟告,“蘇己,是個孩子?!?/br> 半夏一聽,她立刻下車過去查看,只見到個瘦小的男孩臥趴在那里,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幾乎沒有一塊干凈地方。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也是很多傷。 “……”半夏看著御人,“剛才撞到他了嗎?” “回稟蘇己,應該沒有?!?/br> 若是真的叫馬給踩踏到了,恐怕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沒命了。不過御人也實在不確定,那人究竟有沒有被馬給撞到。 半夏聽御人話語里底氣不足,見著這孩子氣若游絲,如果撒手不管,恐怕弄不好就真死這兒了。 到底一條人命,做不到視若無睹,半夏令人把這孩子抬回去。 回到家之后,半夏令人給那男孩子擦洗換衣,等拾掇的差不多了。她過去看了一眼,那孩子身上洗了三四次,才勉強把原本的膚色給洗出來,換了一套葛麻衣服,她見著衣服下面也都是密密麻麻交錯的傷口。 “蘇己,這恐怕是哪家的逃奴。”侍女附耳對半夏道。 半夏聽后看了侍女一眼,“真的?” 她知道奴隸是什么,在屈氏宮邸里,也見過不少奴隸。知道奴隸基本上就相當于會說話的雞犬牛羊這類。地位極其卑下,打殺都不犯法。 但她看到的奴隸都還算衣著整潔,只是對著人的態(tài)度很卑微而已。像這般衣衫襤褸,瘦的皮包骨頭,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的奴隸,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婢子不敢誆騙蘇己?!?/br> 半夏這下就為難了,當初救人的時候,是擔心人死在那里,而且弄不好是被她的車給撞的,可逃奴,在時人看來,相當于自己的財產(chǎn)長腿跑了。她撿到,似乎是有歸還回去的義務,但她不知道這孩子的主人是誰,而且真的還回去,這小孩子恐怕立刻就沒命了。 到時候自己相當一個殺人幫兇。 “……”半夏只是猶豫了一下,“此事不要和外人說。” “反正家里還缺人手,留下來吧?!?/br> 侍女聽后,連聲道是。 半夏把這孩子帶回來,讓一個老仆婦去照顧。而后沒過多久,自己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直到有一日她在路上被人給攔了。 這天還是和平常一樣,她到渚宮陪伴楚王或者是去指導那些舞伎們,到了傍晚時候,她就會出宮回家。這兩個月,她都是這么過的,感覺和上班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在渚宮里花費了太多的力氣,回家的時候,在車上就有些昏昏入睡。 “你們是甚么人!”御人一拉轡繩,半夏在車里身子猛烈一個搖晃,她就醒了。 她從帷幕里抬頭看到前面圍聚著一圈人,那些人氣勢洶洶,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怎么了?”半夏看向跟在車邊的侍女。 侍女也嚇得臉色蒼白,連連搖頭。 “我們家的一個奴隸丟了,前幾天查到是女子撿到了?,F(xiàn)在把人還了就沒事了?!?/br> 半夏見著一個人從人群里頭過來,直接站到她跟前。半夏伸手就把面前的紗帳給撩開,她盯著面前的一圈人,眉頭擰起,“你們都是誰?” 她的車輛從渚宮里出來,而且能乘坐得起馬車的人,一般都有身份,沒人敢攔。她打量了一下這些人的衣著,他們的衣著比起一般人來說,已經(jīng)好上不少。 “我們是斗大夫家的人,還請女子把逃奴歸還。” 半夏皺了眉頭,她都快要忘記自己曾經(jīng)在大街上救回一個人的事了。被這些人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來。 “為何覺得是我?”半夏問。她想起那個孩子渾身上下的傷來,那模樣恐怕不僅僅是皮rou上,說不定都已經(jīng)傷到骨頭了。 她知道奴隸們的生活水深火熱,而且明白他們是主人的財產(chǎn),但知道不代表她會心安理得的再把人推回去。 “女子若是不承認,那么我們也不必客氣了,我們要么跟著女子回去,把那個逃奴搜出來。要么女子可以跟著我們回去,到大夫面前陳情?!?/br> 半夏在渚宮,陪伴在楚王身邊,有權有勢的人見過。而她在屈襄那里,也見過上位者該是什么樣子的。如今這么一群人狐假虎威,她一眼就看得出來。 “請問是斗氏的哪位大夫,小女愿意親自上門拜訪?!卑胂暮敛豢蜌獾幕氐?。 這些人原本只是要搬出斗氏的名頭來壓著半夏點頭而已,畢竟一個逃奴,也沒有必要為此得罪斗氏。 誰知這女子竟然開口就這么不客氣。 “女子當真敢去見我們主君?” “小女連楚王都能拜見,為何不敢拜見斗大夫?”半夏在車上,淺淺微笑,可眉宇散發(fā)出淡淡的氣勢。 在楚王和屈襄這些人身邊呆久了,把他們的神態(tài)也不自覺的學了點過去。 她渾身的氣勢突然之間變得不同,那些人也不由得愣住。 已經(jīng)找上門來了,再回去未免顯得自己連一個女子都怕。更何況此女子并不是楚人,在郢都也沒有什么根基。 “既然如此,那么得罪了?!闭f著一群人圍上來,侍女們看著那些人面露不善,嚇得就往帷車上靠。 一個人爬上車,直接把御人給踹下去,這架勢已經(jīng)不是要她去見那個所謂的斗大夫了,分明是要把她給綁架走。半夏勃然變色,就要跳車,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馬嘶。 緊接著馬嘶而來的是箭矢的破空聲,眾人耳邊只聽得把御人踹下車的那個慘叫一聲,捂住胸口一頭從車上栽倒下來。 那人倒在地上,已然沒了氣息,只余胸口上一只羽箭還在颯颯顫抖,余勢未消。 眾人抬頭去看,只見一輛駟車已經(jīng)停在了另外一邊,而車上的少年佇立在那里,手還保持著張弓搭射的姿勢。 屈眳濃眉下的眼睛里溢出殺氣。 他在車上看到那些原先想要對半夏不軌的人,全都僵立在那里,不敢輕易動彈,生怕他再來一箭,才開口道,“你們都是些甚么人!” 少年貴胄開口便是聲威壓人,屈眳才射殺了一人,心情極其不好,話語里都帶上了淡淡的殺意。 那殺意不帶任何遮掩,聽在耳里,激的人從尾椎那里就冒出一股冰冷的寒氣。 “我們只是奉命追捕逃奴!”這下那些人總算是明白自己似乎招惹上了什么不好惹的人。 原本還恥高氣揚的臉,一下變的灰白。 屈眳從駟車上跳下來,一手把弓背到背上去,抽出腰間的佩劍。佩劍出鞘蕩出金玉之聲。 “追捕逃奴用得著上車?”他左右掃視一圈,目光迫人,“此人乃是我屈氏貴客,哪里容的下你們?nèi)绱朔潘?!?/br> 半夏看到那些人驚恐之極,紛紛退了下去。 屈眳腳踢了一下地上的尸首,“你們把這個抬回去,就說是我屈眳殺的。斗大夫若是覺得我殺的不對,可以來找我。” 說完,屈眳自己看了一圈周圍。 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程度了,誰還敢上來和死纏爛打?剛才敢把御人踹下去,也就是因為看到此女孤身一人,看著也沒有人給她撐腰。現(xiàn)在撐腰的人來了,而且大有來頭,繼續(xù)呆在這里,恐怕是要和剛才那個倒霉鬼一樣,把命給送出去。 半夏看著那些人背上尸首屁滾尿流的跑了。 低頭看屈眳。 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知道方才若不是沒有屈眳,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被這群人帶到哪里去了。 就算到時候有人找她,在這個沒有監(jiān)控的念頭,找到的時候她還有沒有活著,都是個問題。 但是她已經(jīng)和屈眳兩個月沒有見面了。在渚宮里兩人分開之后,半夏就沒有見過他。再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沒事吧?”屈眳手里提著銅劍,兩眼在她臉上和身上逡巡。看著這架勢,如果她真的有半點不好,他立刻和人追過去,那幾個混賬都給斬于劍下。 他原本生的英武,手提銅劍的模樣,竟然有了幾分英姿勃發(fā)的味道。半夏看了一眼,低頭下去,嘴里嗯了一聲。 末了,她又抬頭,“剛才……謝謝了……” 最后一聲謝謝說的有些聲小。 屈眳眉梢一挑,“剛才蘇己說甚么,我沒有聽清楚?!?/br> 半夏臉一紅,屈眳卻已經(jīng)轉頭過來,兩眼定定盯住她的眼睛,“方才我沒有聽清楚,還勞煩蘇己再說一次?!?/br> 他是故意的! 半夏坐在那里,察覺到他的用意,越發(fā)坐立難安。兩個月她才發(fā)脾氣說他是幼稚鬼,然后兩個月不見,就被他出手給救了。 不對,一碼歸一碼。上次歸上次,這次是這次的。 想到這個,半夏就坦然的抬頭,直接對上屈眳戲謔的兩眼,“謝謝你?!?/br> 屈眳靠在車邊,看著她的眼睛,心猛地跳快了幾下。他不動聲色的挪開眼,“只是舉手之勞?!?/br> 說著他令御人把車駛來,“我送蘇己回去?!?/br> 半夏沒有推辭,經(jīng)過剛才的那一出,她還真不太放心自己一個人回去。 屈眳一路護送她回去,但是到了之后,屈眳沒有回去的意思。他不走,又在外面幫了她,她自然不可能把人給趕走。 半夏把人給請了進來,屈眳進來就見到開的正盛的花卉。只見庭院里開辟出一小片的花圃。 花圃被人照顧的很好,花卉也開的很好。 “蘇己還真做了?”屈眳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想要在家里開個花圃,他原本以為她只是說說,畢竟這個破壞了原來的格局,多少不是那么規(guī)矩。 門庭堂戶道寢室,該如何布置,都有它的規(guī)矩。這一套說起來,也是從周禮來的。 “嗯?!卑胂淖屗椿ǎ斑@些開的多好。這些都是按照花開的時令不同,分開種的。不管甚么時候都有花開放?!?/br> 半夏說著讓他過來看。 屈眳已經(jīng)有段時日沒來了,原本生冷的地方,被這些花花草草襯托得有了些許活氣。 花開的很好,屈眳伸手在花卉上碰了碰。現(xiàn)在這些花經(jīng)過了一整日的曝曬,已經(jīng)沒有了清晨時候的鮮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