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家臣搖頭。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驚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進去。 第8章 順意 屈眳大步走進去,他站在門口一會了。只是一直沒有進去而已,楚人不那么講規(guī)矩,外族男女相見也沒甚么,中原的禮節(jié)完全束縛不到他。尤其這女子身份來路不明,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會有人指責(zé)他。 至于為什么頂著余威還在的太陽在外面站著,屈眳覺得,或許是因為此女對自己有恩,而且兩次救了自己。哪怕是女子,也該以禮相待。 他快步走入庭院里,嚇得一旁走過的侍女慌忙避讓跪下。 一旁窸窣的響動,把半夏的注意力給拉回來。她看到屈眳提著下裾快步而來,驚訝的微微張口。 “你……”話語出口,半夏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屈了屈膝蓋,笨拙的行禮。 她動作比起老嫗教她的要不規(guī)范很多,但沒辦法,她可不習(xí)慣整個人和烏龜似得趴在地上。 十九年,她這雙寶貝膝蓋誰都沒跪過,突然要她給別人下跪。真是怎么也受不了。 所幸屈眳也不在乎這些,他看她別別扭扭的下拜,伸手就讓她起來。 她的頭發(fā)只到肩胛位置,干脆就披在身后,臉蛋低垂,臉頰旁的頭發(fā)垂落下來,把臉給遮了大半。 屈眳看著黑發(fā)里露出的那么一點肌膚,不由得怔松了一下。貴族女子他見過不少,楚人沒中原那么多規(guī)矩,貴女們也不是一日到晚悶在宮室里,他因為是武王一系的后裔,自小在渚宮行走,見到不少公女。但平心而論,她比那些自小金貴養(yǎng)著的公女,似乎更出眾。 所以他一直都拿不準(zhǔn)她的身份,肌膚如玉,容貌甚美,不管是哪一處,都不是平常貴族家能出來的。但她不會雅言不會楚語,怎么都叫人摸不清楚頭腦。 她身上謎團諸多,讓他摸不清楚她的底細(xì)。 半夏站在那里好半會,都沒聽到屈眳張口說話,她不由得抬眼起來,屈眳視線觸及那雙清澈的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眸,眼神不由得閃爍了兩下。 “蘇己這段日子如何?還好么?”為了照顧她,屈眳特意把自己的語速放慢。 半夏聽著,看了他兩眼。屈眳見她和在云夢澤里的那幾日一樣,還是不怎么沒有尊卑的意識。甚至要看他也是大大方方抬起眼睛,不禁有陣無力。 半夏點點頭,“嗯?!?/br> “沒有人趁機對你不敬?”屈眳問。 半夏搖頭。 屈眳仔細(xì)打量她,察覺到他的視線,半夏看過來,再次和他的眼睛對上。 “天氣熱了,叫人給你添些羅衣?!鼻呎f著,視線在她身上轉(zhuǎn)過。 她就是套了一套細(xì)麻內(nèi)袍,外面套著一件薄薄的深衣,勉強把身形給遮擋了。想起她原先的那一套衣裳,整個肩膀都袒露出來大半,心底頓時涌上一股很奇怪的,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不由得冷了臉。 “你雖說不需任何物品,但是你到底曾經(jīng)對我施以援手??偛荒苷娴牟唤o你任何必需之物?!?/br> 半夏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冷了臉,而且話也說的有些冷冰冰,公事公辦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哦了一聲。 屈眳聽她哦了一聲之后,就又沉默下來,只是那雙眼睛還瞅著別處。 “蘇己還有話和我說么?” 半夏頓時來了精神,“如果我說的話,吾子會應(yīng)下么?” 她慢慢說,話語里還是有點發(fā)音不準(zhǔn),但言語通順,甚至尊稱還用對了。 屈眳面色稍霽,“只要不過分,自然會應(yīng)允?!?/br> 半夏聽他這么說,來了點精神,她眼里冒出細(xì)碎的光芒,“我想在附近走走。” 她說著,生怕屈眳以為她不講禮貌或者圖謀不軌,“我真的就是走走,在這里呆著……有點氣悶?!?/br> 這個院落其實挺寬敞的,什么東西都是一應(yīng)俱全。開頭幾天還好,可是時間一長,就很憋悶。 屈眳聽后,點頭,“好?!?/br> 半夏聽他答應(yīng)的如此痛快,不禁笑了,“謝謝!” 話說出口,她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她這時候應(yīng)該來說什么?她看到屈眳滿臉的似笑非笑,向后退了一步,屈膝,“多謝吾子。” 這些都是老嫗和其他人教她的,只不過到現(xiàn)在用的還是不熟練。 半夏偷偷抬眼,看到屈眳蹙眉看她。她馬上低頭下來,忍不住吐吐舌頭:好吧,是很不熟練。 屈眳蹙眉,他面目生的英武,加上出身顯赫,自幼高高在上。他無意識的蹙眉,一股壓迫感就從他眉宇間溢出來。 眼前女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已經(jīng)有些不悅,她竟然還沒有半分懼怕。 半夏是真不知道要怎么怕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哪怕還是個貴族,但她就是怕不起來。她在心里醞釀了一下,讓自己露出一點害怕或者說恭順的表情。 屈眳看她眼眸睜大,兩眼里水光盈盈。 他看著她很努力的要做出害怕的模樣,可是那張面容故作出來的神情,別說騙他,恐怕連騙騙那些奴隸都辦不到。 屈眳略有些頭疼。身世成謎,這性情也與眾不同。 她到底是甚么人? 屈眳之前就想不明白,到了現(xiàn)在越發(fā)迷惑。 半夏有舞蹈底子在,保持一個動作長時間不動,都沒有任何難度。兩人兩兩相望,終于屈眳開口,“蘇己你可知道這幾日可是怎樣的?” 半夏啊了一聲,他這句話說的有些快,有些字句還不等她聽明白意思,就已經(jīng)從耳邊飛快的略了過去。 屈眳又放緩了語速,重復(fù)了一遍。 半夏終于慢吞吞的明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接下來三天應(yīng)該一直都是晴天。”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覺得沒什么意思,這大夏天里的,大晴天恐怕最常見不過了。 她送走了屈眳,等到天色稍微晚一些的時候出去走走。原先她還因為這是在別人家里,不敢四處走動而觸怒這里的主人,但是現(xiàn)在得了屈眳的話之后,就不一樣了。 屈眳的許可,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關(guān)著她的門,也放她出去小小的逍遙自在了。 屈氏的宮邸大的嚇人,她走了好會,都沒見到盡頭。而且屋舍也各有不同,靠近宮邸中央的大多精美豪華,就是人行走的路面上,都是鋪著精心篩選出來的貝殼。越到旁邊,就越要簡陋,當(dāng)然這簡陋只是相對而言。 她聽到有人聲,聽著好奇。不由得過去看看,到一處很寬敞的屋舍外面,屋子里頭女子聲音款款,她走到窗戶那兒,透過窗欞,看到屋子內(nèi)之有二三十個女子正在起舞,她自己就是古典舞專業(yè)的,看到這個頓時就來了精神。她站在那兒看,里頭的女子絕大多數(shù)都很瘦削,雖然身形纖細(xì),但有些瘦的過分了。 她老師并不贊同舞者過于瘦削,因為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需要一點rou來增加自己的曲線美,瘦骨嶙峋的女人不但不美,反而看起來有幾分猙獰可怖。 而舞蹈是需要美的。 屋子里頭的那些舞者大多數(shù)穿著葛麻衣料,跟著前頭一個年長女子扭動身軀。 她在外頭看這些年輕女子練舞,手腳也有些癢。 那些年輕女子練了好會,終于在女胥的命令下休息一會,原本站著的女子們紛紛松懈下來,其中幾個一轉(zhuǎn)頭就見到站在窗口的半夏。 半夏見她們看過來,沖她們笑了笑。 她臉上的笑都還沒完全展開呢,那些女子面色古怪,回頭和女胥道,“有個面生的女子?!?/br> 女胥調(diào)*教完這些舞伎,身體勞累,連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喝,又聽舞伎說外頭站著臉生女子。這些日子天氣炎熱,連脾氣都火爆三分。 這個地方是舞伎們練舞的地方,舞伎們地位低下,有時候會被貴人們當(dāng)做禮物送來送去。甚至舞伎們和宮邸里頭的哪個武士看對眼了,來上一段都司空見慣。 這里人來人往是常態(tài),但那都是男人,什么時候女子也過來湊熱鬧了! 女胥脾氣被這天氣挑出了幾分火大,出來的時候,身上的氣焰都熾漲了三分。以為是哪個新來的不長眼在外頭偷看,女胥就要開口呵斥。 舞伎們地位卑下,但也不是哪個女子都能做的。 “你……”女胥到了外面才來得及從嘴里說出一個字,看到站在外面的半夏的裝束,頓時就把話給吞到肚子里。 眼前那個女子身形窈窕,在楚國特有的細(xì)長結(jié)衣下,越發(fā)顯得高挑窈窕,身形極美。不過讓她吃驚的是她所穿用的都是絹羅,內(nèi)里也是白紗中單。 所用的衣料代表著人的身份,地位低下的人只配穿葛麻,沒有那個身份,就不能用。象征尊卑的東西,半點都不能跨越。 女胥幾乎是轉(zhuǎn)眼就收起了自己的怒意,低頭下來,只剩下滿臉的恭敬。 半夏看她變臉變的這么快,都有些結(jié)舌。 “是我打擾你們了嗎?”半夏看了女胥一眼,眼帶歉意。 身后跟著的侍女看不過去,“蘇己不必在意。她們原本就要歇息了。” 女胥兩手插在袖子里,腰往下又沉了點,“不知吾子前來有何事?” 半夏想起剛才看的,她興致勃勃的走進了幾步,“我剛才看你們跳舞,覺得挺好看的,我可不可以過來和你們一塊?” 半夏說楚語還不是特別熟練,但是女胥費勁的把她的話給聽明白了,頓時女胥就汗如雨下,好似被人丟到了冰窟里。 屈眳放下手里的簡牘,持筆要寫幾句時,發(fā)現(xiàn)墨碇所剩無幾。吩咐令人拿來新的,家臣進來說了幾句話。 屈眳聽后,神色訝然,“她想去看歌舞?” “不,聽蘇己之意,似乎……是想要和那些舞伎在一塊。”家臣說這話的時候,吞吞吐吐。 那位蘇己果然是非常人也,喜歡到處走動也沒事,但和舞伎們呆在一塊這就…… 屈眳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身上的謎團多了去,再多幾個讓人想不明白的,也沒甚么了。 他把手里的簡牘往漆案上一放,“她喜歡就讓她去吧?!?/br> 家臣領(lǐng)命而去,又被屈眳叫住,“如果她想作甚么,那就讓她去。” 家臣不明白屈眳話里的意思,不過還是應(yīng)聲離開。 走在路上,家臣不由得摸摸腦袋:少主也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第9章 震驚 屈眳倒想看看,這女子到底想要干甚么。 他不怕她闖禍。她此刻在楚國無依無靠,前幾日除了想要學(xué)字一事讓他格外驚訝之外,并沒有別的。 她想要去看舞伎練舞,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既然想去,那就讓她去就是。 女胥是真沒想到,少主竟然點頭了! 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