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顧安安一雙眼睛霧蒙蒙的,盯著照片死死的看著,看著看著,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爸爸mama,安安好想你們?!保譄o意識的撫著照片,抱著手機(jī),嚎啕大哭起來。 哭夠了,安安定定的望著超市的玻璃窗,怔怔的出神,“回不去了,” 她把手機(jī)收到包包里面,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最顯眼的地方。 安安則走到了藥品區(qū),挑來了一盒感冒藥,扣了兩顆出來,就著礦泉水灌了進(jìn)去,想了想,又去食品區(qū),喝了半碗新鮮出爐的玉米粥。 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打氣,結(jié)果不照鏡子還好,這一照,可把安安給嚇著了。 這個又黑又瘦,頭發(fā)枯黃的的丫頭片子竟然是她? 怎么可能啊? 想她顧安安當(dāng)年雖說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起碼也是小美女一枚?。?/br> 這個身體算啥? 算包黑炭嗎? 安安打賭,她現(xiàn)在的膚色跟黑人沒啥區(qū)別了。 正失神呢! 就聽見外面一聲慘叫,“姐,你去哪了?。俊?/br> 顧冬冬這個小豆丁,一覺醒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家jiejie的額頭,哪成想,竟然摸了個空,原本的瞌睡瞬間沒了,小豆丁哭喊著跑出了西屋,去找大人來看。 嚇的顧安安,趕緊從超市出來,往被窩里面一鉆,打了個哈欠,剛好藥效來了,再次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小豆丁一手拽著爸爸,一手拽著奶奶進(jìn)屋的到時(shí)候,一眼看到床上躺著的人,眼淚立馬止住了,怔怔的,“jiejie……jiejie回來了?!?/br> 大人有些哭笑不得,以為是這孩子產(chǎn)生了幻覺。 周愛菊把從華子那里捋來的參須子放到鍋里面熬了熬,熬好了一碗后,給安安灌了進(jìn)去,交待顧冬冬在屋內(nèi)看著點(diǎn)安安,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家家戶戶開始準(zhǔn)備年貨了,有的忙。 顧冬冬頭點(diǎn)的跟搗蒜一樣,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床上的jiejie,生怕,下一秒jiejie又不見了。 顧安安睡的迷糊糊的,耳邊的一陣悉悉索索,吵的腦門疼,她勉強(qiáng)睜開眼皮子,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個便宜媽和便宜meimei,在她這屋內(nèi),一陣翻找,而且瞧著模樣,神色顯然不對勁。 她挪了下胳膊,哼了一聲。 屋內(nèi)的翻找的兩人,動作頓時(shí)僵了僵。 唐蘭芝神色懊惱,這大閨女,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shí)間醒來了。 顧婉婉神色不變,她抬手拍了拍唐蘭芝的胳膊,“媽,你繼續(xù)收拾,我來看下jiejie。” 說著,她把收拾到一旁的一些票塞到了唐蘭芝手上的布兜里面,她則走到了顧安安面前,笑的無辜,“姐,你醒了?。『命c(diǎn)沒有?!?,雖然嘴上一溜煙的關(guān)心話,但是卻沒啥實(shí)際動作,一沒說倒杯水給病人,二沒想著扶著顧安安起床。 顧安安也沒指望著便宜meimei能把自己扶起來,她自己靠著床頭,撐著胳膊,坐了起來,“你們這是干嗎?收拾東西去哪里?”,mama兩個字,她還真喊不出口。 唐蘭芝也不收拾了,把袋子的口扎住,提在手上,“媽,準(zhǔn)備帶著你meimei去你姥姥家過年。” 第4章 “姥姥?”,在顧安安的印象中,唐蘭芝是當(dāng)年的下鄉(xiāng)知青,這么多年,可從來沒和娘家人聯(lián)系過,這都要快過年了,突然說去姥姥家過年,還只帶著顧婉婉一個人,怎么看怎么詭異。 “對,媽帶我去姥姥家看看,說不定就在省城上學(xué)了?!?,顧婉婉滿臉得意,到底是十五歲的小姑娘,在怎么有心計(jì),在同齡的jiejie面前,如此有優(yōu)待的好事,自然要顯擺顯擺。 顧安安絲毫沒注意到顧婉婉臉上的神色,倒是在思量,她們?nèi)羰侨チ?,還能在回來這山溝溝嗎?她試探,“還會回來嗎?”,她問的時(shí)候,死死的盯著唐蘭芝,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自從接受了原身的記憶,她就知道,原身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唐蘭芝要回城里面了,這兩年,政策慢慢放松起來,下鄉(xiāng)知青可以返城了,這個消息簡直就像久旱的天氣里面的及時(shí)雨,讓所有的下鄉(xiāng)知青內(nèi)心都蠢蠢欲動。 他們顧家村已經(jīng)走了好幾個知青了,不要家庭,不要孩子,只為了回到城市里面,過上好日子。 顧安安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問題所在,尤其是那清澈了然的眼睛,讓唐蘭芝有幾分不自在,更有幾分心虛,畢竟,她能回城的證明,就趁著孩子她爸去跑長途不在家的空擋,許了利益私下找孩子她二伯拿到的,顧安安的二伯,叫顧衛(wèi)富,是顧家老爺子最疼愛的兒子,也是顧家村的大隊(duì)長,開個證明自然不在話下。 唐蘭芝的沉默,讓屋內(nèi)的氣氛,更加難過起來。 顧安安難過的不是這個女人要離開了,而是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還有八歲的兒子,唐蘭芝卻不管不顧。 她慘白著臉色,閉了閉眼睛,“冬冬呢?冬冬你不要了?”,這可是唐蘭芝肚子里面掉下來的一塊rou,還是帶把的rou。 唐蘭芝有些慌亂,手上的布袋子也下意識的捏的緊緊的,囁嚅著,“我……我會回來的?!保@話,說的她自己都不信,唐蘭芝娘家在省城,是鋼鐵廠的職工,父母的職位都不低,只是當(dāng)年為了保住兩個弟弟不下鄉(xiāng),她被家里人給放棄了,后來,就跟這廠里面的分配,來到了最偏遠(yuǎn)的顧家村。 說起來,她對家里人是有怨的,十幾年來,都未回去過一趟,以前是沒條件,后來是有條件了,孩子也大了,她就沒了這個心。 但是這次顧衛(wèi)強(qiáng)的警告,徹底傷了唐蘭芝的心,在她看來,家里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應(yīng)該是給小女兒的。 她家男人要顧這個大家,行! 她陪著。 但是! 如今去城里面上學(xué)的名額,只能給大女兒,不能給小女兒,這不是在她心尖尖上剜rou嗎? 唐蘭芝這才動了心思,下鄉(xiāng)知青回城,可以有一個家屬名額,她思來想去,這個名額,就給了小女兒,她雖然也疼小兒子,但是小兒子顧冬冬,是顧家四房的命根子,家里的老太太是不可能讓她帶走的。 倒是帶走了小女兒,老太太反正也不待見,反而會睜只眼睛,閉只眼睛。 至于顧衛(wèi)強(qiáng),這個男人,在私下警告她不要亂打安安上學(xué)名額的時(shí)候,在一次次把工資上交給老太太的時(shí)候,在委屈她小女兒的時(shí)候,兩人的緣分便盡了。 顧安安睜開眼睛,眼里一片清明,身體猛的一震,語氣堅(jiān)定,“走可以,把票留下,我明年要去城里上學(xué),冬冬要上小學(xué),這些都要花錢。”,若是,她沒看錯的話,唐蘭芝,把他們四房所有的票子全部裝到了她手上的布兜里面。 唐蘭芝有些猶豫,顧婉婉卻警惕的瞪著顧安安,覺得她獅子大開口。 顧安安趁熱打鐵,“我們沒了媽,已經(jīng)是全村的人恥笑的對象,若是連最后傍身的錢和票也沒了,就只能輟學(xué)了?!?/br> 沒了媽,三個字,成了唐蘭芝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把她壓的喘不過氣來。 她在怎么疼愛小女兒,卻否認(rèn)不了,顧安安和顧冬冬兩人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 眼見著唐蘭芝要答應(yīng)了。 顧婉婉立馬,“可以給你,但是你要送我們?nèi)ゴ蹇??!?/br> “行,沒問題?!保舶差櫜坏密浘d綿的身體,從炕上拿著棉襖,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走去。 出來了,她才發(fā)現(xiàn),整個顧家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diǎn)動靜,連向來鬧騰的顧冬冬都不在家,她瞅著緊閉的門,問,“冬冬他們?nèi)ツ牧???/br> 許是要離開這個家了,顧婉婉有些興奮,她翻了個白眼,難得好心情回答,“顧二麻子今天娶媳婦,奶他們?nèi)兔?,冬冬也去了?!?/br> 聽到這,顧安安緊了緊身上的襖子,似笑非笑,“難怪……”,難怪挑這個時(shí)候離家,想必她奶和冬冬,就是想著,家里有自己的親生母親和meimei看著,這才出門的吧! 顧婉婉頓時(shí)惱了,難怪什么?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顧安安。 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唐蘭芝快了一些。 顧家的房子位置很好,因?yàn)轭櫪蠣斪邮谴彘L,輪到顧家老二,又是顧家村的大隊(duì)長,故而,房子的位置在村子的正中間,但是唐蘭芝母女兩人心虛??! 怕遇見熟人,萬一走不成了,可怎么辦? 于是繞了一個偏路,本就下雪了,路上又滑,頗為不好走,顧安安從來沒走過這種泥濘的小路,一路上滑倒了好幾次。 倒是脾氣硬,也沒吭一聲,她是打定主意,跟著唐蘭芝,去村口后,就把票子和錢都要到,那是他們姐弟兩人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到了村口,一路上沒吭聲的顧安安,虎軀一震,手一伸,哼哼道,“給錢?!?/br> 唐蘭芝低頭就要解布兜。 顧婉婉一把按著布兜,她回頭,商量,“姐,我們這一路去省城,還挺遠(yuǎn),要花錢的地方還蠻多的。” “所以呢?” 顧婉婉跺了跺腳,她這木頭大姐,越來越油鹽不進(jìn)了,她繼續(xù),“你和冬冬在家有爸管著,不用花錢的,倒是我和mama去了省城,萬一外婆不喜歡我們,到時(shí)候這些錢和票,可是活命的本錢了。” 唐蘭芝一聽,是這理兒。 她爸媽本來就偏心兩個弟弟,如今她領(lǐng)著閨女回去,自然要好好算計(jì)一番。 這樣一想,她解布兜的手也松了幾分,顯然不想給了。 顧安安可不吃她們這一套,什么歪理,“你們?nèi)コ抢锩嫦砀#瑓s讓我和冬冬在村子里面吃苦,就這,還要把家里家當(dāng)全部帶走,一點(diǎn)都不給我們留著,這算哪門子道理。” “就說給不給,不給的話,我就要吼了。”,說著,她的手,直接伸到了唐蘭芝身上掛著的布兜上。 果然,顧安安一說要吼了,唐蘭芝和顧婉婉兩人頓時(shí)蔫了,她們是偷偷的背著顧家的人走的,若是安安這一嗓子下去,很有可能就走不了。 唐蘭芝這次倒是爽快,直接把布兜一解,從里面抽出了五六張票子,還有不少零散錢。 顧安安也不嫌棄,直接接了過來,撰在手上,吐出兩個字,“少了?!?/br> 顧婉婉瞧著唐蘭芝把錢和票遞給顧安安,她心都是痛的,沒想到,顧安安竟然得寸進(jìn)尺,她張嘴就道,“你別太過分了?!?/br> “我過分?拋夫棄子就不過分了?”,按理說,她原本是要去通知顧家人的,攔著唐蘭芝和顧婉婉不讓走的,但是老實(shí)說,她對唐蘭芝和顧婉婉的印象不好,她們的心也不在這個家了,留在顧家村干嘛? 早晚都是要走的,反而少了這兩顆老鼠屎,家里說不定會安生一些。 顧安安這樣一說,唐蘭芝的態(tài)度又軟化了幾分,從布兜里面又拿出了一些,顧安安接的毫不手軟。 “安安?” 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讓顧安安臉色身子一僵,她回頭,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往下掉,語氣委屈極了,“爸!” ,說著,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往顧衛(wèi)強(qiáng)懷里撲去,抽抽搭搭,“爸,媽不要我們了?!?/br> 顧衛(wèi)強(qiáng)身子有些僵硬,安安的性格向來木訥,很少會這樣掉眼淚,哪怕是當(dāng)初她要讓名額給婉婉時(shí),也選擇了一個最笨的辦法去院子里面跪著,也未服過軟。 越是這樣,顧衛(wèi)強(qiáng)心里越是難受,這孩子,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還別說,顧衛(wèi)強(qiáng)生的不錯,是標(biāo)準(zhǔn)的國字臉,又常年在外面跑車,帶著一股村里人身上沒有的威嚴(yán),他抬眼看向唐蘭芝,果然,她身上背著包袱。 連小女兒身上,也提著一個大袋子,裝的鼓包包的。 他沉聲,“這是要去哪?” 這會,唐蘭芝也回過神來了,結(jié)巴,“衛(wèi)強(qiáng),你……你怎么回來了?”,不是去跑長途了嗎? 這句話到底是沒問出來。 顧衛(wèi)強(qiáng)又重復(fù)了一遍,“這是要去哪?” 顧婉婉扯了扯唐蘭芝的胳膊,她小聲,“媽,想姥姥了,打算去姥姥家看看?!?/br> 顧衛(wèi)強(qiáng)安慰好了懷里的安安,他這才抬頭,看向唐蘭芝,“蘭芝,你來說,還回來嗎?” 農(nóng)村里面生活艱難,回到城里面的知青,沒有一個在愿意回到農(nóng)村的。 哪怕是唐蘭芝也不例外,她之前沒走,是舍不得孩子,如今,心腸硬了起來,都說平賤夫妻百事哀,她和顧衛(wèi)強(qiáng)的感情早都在這大山里面,被菜米油鹽,一大家子的彎彎繞給耗沒了。 唐蘭芝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