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池立刻接一句：“爺爺，我也去和你一起賣竹筍。”

    “那你得早點起了，公雞打鳴你就得起來?！?/br>
    “我能起來的?！?/br>
    “行，睡吧?！?/br>
    “好?！?/br>
    葉池往被窩里一鉆，立刻閉上了眼睛。

    葉國盛跟著也躺下來了，伸手將房間的燈泡給熄滅，房間陷入漆黑之中，顯得周圍格外安靜，葉國盛沒有立刻睡著，他靜靜躺著，思考著一整天發(fā)生的事情，從討厭葉池，到收留葉池，再到挖竹筍以及現(xiàn)在被窩里就多了一個小孩子，這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

    可能真的是血緣原因，他和葉池似乎沒什么隔閡就相處在一起了。

    仔細(xì)想想，有個孩子在身邊挺好的，至少不用牛、雞相伴，生活也充實，而且這么可愛的孩子，天天嘰嘰喳喳的，讓他這個老頭子也有活力了。

    是的，他該多有些活力，這樣才能活的久一點，多照顧葉池一點，至少也要活到葉池十八歲啊。

    葉國盛這么想著，第一次這么早犯困了，沒一會兒輕輕地鼾聲就響了起來，這時候葉池卻還沒有睡，他還是有點想mama，兩天了，mama都不給他打電話，他還是有點難過。

    他朝爺爺身邊靠了靠，聞到爺爺身上有一些些煙草味道，聽著大黃牛反芻的聲音，感受著被窩里熱度，一切都挺舒適的，他心里漸漸沒有那么難過，眼皮也越來越重，緩緩的他眼睛合上去。

    次日天剛蒙蒙亮，不知道是第幾次公雞打鳴聲傳入葉池的耳中，葉池倏地坐起來，轉(zhuǎn)頭朝床上一看，身邊沒有人了。

    “爺爺?！比~池喊了一聲。

    葉國盛叼著煙袋，穿戴整齊地探頭進(jìn)來：“醒了？”

    葉池趕緊問：“爺爺，你去賣竹筍了嗎？”

    “還沒有?！?/br>
    “我跟你一起去?！?/br>
    “好?！?/br>
    葉國盛想趕景山鎮(zhèn)的早市，所以起來的特別早，先朝景山跑步跑半個多小時，回來熱了包子煮了雞蛋的，喂了大黃牛、三只母雞一只公雞和大黑，然后挎著籮筐，帶著葉池朝市場上走。

    葉池的包子還沒有吃完，一手捏著一個，左一口右一口，把小嘴塞的滿滿的，腮幫子鼓的像兩個小氣球，小跑著追葉國盛，葉國盛回頭一看，忙停下步子，等到葉池咽下最后一口，才加快步子朝市場去。

    唯恐去晚了。

    爺孫兩個人緊趕慢趕來到景山鎮(zhèn)的菜市場，一眼看到熱鬧非凡的景象，人頭攢動，吆喝不斷。

    爺孫兩個一下呆了。

    第8章

    葉池自有意識一來，就是在地下室生活，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是幼兒園，從沒有近距離見過這么多人，此時看著那么多人，突然產(chǎn)生了對未知的茫然。

    而葉國盛一直過的是自給自足的生活，就算來過市場，那也是顧客身份，對“熱鬧”是一種習(xí)以為常的態(tài)度，可是，這次不一樣了。

    這次他是來賣竹筍的，身份的互換讓老頭子產(chǎn)生久違的緊張，他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么做，下意識地低頭看一眼葉池。

    葉池昂起小臉問：“爺爺，去哪兒賣？”

    沒吃過豬rou，可是葉國盛見過豬跑啊，他知道市場里面都是有攤位費，是不給他這種小菜販賣的，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不少人在市場的外面或坐或蹲或站著在小道旁邊，而他們的面前要么是放著籮筐，要么是擱置著大盆，還有籠子的，反正醬菜、臘rou、雞蛋、魚，連雞也賣的。

    葉國盛四面看了看，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個空位，拉著葉池和其他小菜販并排蹲在地上，太多葉池葉國盛這樣的新菜販了，其他人瞥一眼葉國盛所販賣的東西，不是和自己重樣的，大家也就都不在意了。

    甚至有個戴棉帽的開口問：“老大爺，你們這賣的是什么啊？”

    葉國盛說：“竹筍?！?/br>
    葉池特別驕傲地加一句：“我爺爺自己種的竹筍?！?/br>
    葉國盛聞言，心里面有點甜。

    戴棉帽的開口又問：“那怎么賣？”

    葉國盛說：“別人怎么賣，我們就怎么賣？”

    “那應(yīng)該不行?！?/br>
    “為什么？”葉池比葉國盛先發(fā)問。

    戴棉帽的說：“因為別人七八塊一斤的竹筍都是洗的干干凈凈的，瞧瞧你們的又是泥又是土的，賣相不好?！?/br>
    葉國盛接一句：“我們的新鮮啊?！?/br>
    葉池跟著重復(fù)：“我們的新鮮呀！昨天晚上剛挖的！”

    戴棉帽的又說：“還是得看賣相的，現(xiàn)在人買東西就看賣相的，這叫什么‘顏值’來著?！?/br>
    葉國盛盯著沾土竹筍不作聲了。

    葉池也不作聲了。

    爺孫二人也沒有氣餒，對自家好吃的竹筍非常有自信，但也沒有盲目自信，聽了戴棉帽的話，把籮筐的竹筍倒出來，拍拍上面的泥土，讓竹筍看上去好看一點，便和其他小菜販一樣，蹲在路邊等顧客上來詢問，他們一定熱情招待。

    可是市場上的人倒是多，朝他們這邊走的卻是少之又少，好多人都不看他們的竹筍的，爺孫兩個就蹲在路邊蹲了將近半個小時。

    葉國盛眉頭不由攢在了一起，心里擔(dān)心著東西賣不出去，不由得又想賺不了錢，怎么養(yǎng)活葉池呢。

    葉池這時候腿都蹲麻了，站起身走一走，緩解一下腿麻，又蹲下來賣竹筍，看著爺爺掏出了旱煙袋，用手卷了煙草朝煙鍋兒里塞。

    他趕緊阻止：“爺爺，你別吸煙，你會咳嗽的?！?/br>
    葉國盛笑呵呵地說：“不會的，爺爺前兩天咳嗽是因為有點感冒，這兩天再吸煙就不會咳嗽了，你看，我都沒有咳嗽吧？”

    葉國盛吧嗒兩口煙給葉池看。

    爺爺真的不咳嗽了，但是葉池還是謹(jǐn)記一句：“爺爺，吸煙有害身體健康，你得戒煙?！?/br>
    葉池認(rèn)真的樣子可愛極了，葉國盛只好說：“我戒我戒，我慢慢戒行吧？我一天比一天少吸一口，不然會難受的，你說這樣行不？”

    “那、那行吧?！比~池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

    葉國盛狠狠吸一口，把旱煙袋交給葉池，葉池拿著煙袋，找一塊石頭，將煙鍋兒朝石頭上磕數(shù)下，把煙草渣嗑掉，轉(zhuǎn)頭回來的時候，差點撞到人，定睛去看，發(fā)現(xiàn)一群人都急急忙忙朝一個角落跑去。

    葉池轉(zhuǎn)頭墊著腳去看，可惜年紀(jì)小個子矮，再墊腳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可以聽到，聽到大家在說角落里有人賣小龍蝦，聽到更多的是小菜販的吆喝聲。

    “來來來，都來看一看，自家養(yǎng)的剛撈出來的小龍蝦啊，活蹦亂跳的小龍蝦啊，便宜賣了，便宜賣了，來來來，不買不要緊，都來看一看呀，看一看呀，誒，大嬸，二十塊錢，那幾個也都給你了！……”

    葉池拿著旱煙袋聽著，又聽到路人說這蝦販子喊的真起勁兒，他們也去看看，東西好的話他們也買點。

    葉池聽后，跟著路人來到人群，用小手用力推人的腿和屁股，然后硬擠進(jìn)人群，看見地上蝦籠子、玻璃水缸里裝著許許多多的龍蝦。

    再抬頭看蝦販子，蝦販子一邊賣龍蝦一邊吆喝著，他趕緊從人群中退出來，拿著旱煙袋跑回葉國盛的跟前說：“爺爺，爺爺，我們不能這么賣竹筍的！”

    葉國盛問：“怎么賣？”

    葉池說：“我們得吆喝！我們得大聲吆喝！”

    “怎么吆喝？”

    “你看！”葉池指著遠(yuǎn)處的蝦販子說：“他就把人都吆喝他那邊去了，我們也吆喝啊?！?/br>
    葉國盛看了看蝦販子，他也知道賣東西需要吆喝，說實話他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真沒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吆喝過，但是既然是賺錢，就不能固守以前的行事風(fēng)格，得吆喝，必須得吆喝，不然這些竹筍是賣不掉的。

    葉國盛正做著心理建設(shè)時，突然聽到一個嫩生生的聲音：“來來來，都來看一下，我爺爺種的大竹筍，又大又好吃喔，那個，那個——”

    那個什么來著？

    葉池一下子忘了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吆喝了，停下來朝蝦販子那里看一眼，豎著小耳朵細(xì)聽蝦販子在吆喝什么，于是又接著喊：“那個、那個——活蹦亂跳的竹筍，便宜賣了，便宜賣了，快來買呀，快來買呀！”

    活蹦亂跳的竹筍？

    對于葉池的行為，葉國盛是又驚喜又欣慰又覺得好笑，但是不得不說，這稚嫩獨特的吆喝聲，在一眾吆喝聲中，顯得十分獨特。

    讓葉國盛驚奇。

    讓葉國盛旁邊的小菜販也驚訝。

    讓戴棉帽的另眼相看。

    讓路人紛紛側(cè)目看過來，驚奇極了。

    “喲，那個有個小孩子在賣竹筍。”

    “噗，活蹦亂跳的竹筍?！?/br>
    “哎呀那個寶寶長得好好看啊，小臉rou乎乎，眼睛亮晶晶，他幾歲了呀，五六歲有嗎？”

    “他在吆喝什么？”

    “賣竹筍呢?！?/br>
    “竹筍啊，我正想吃呢，我們?nèi)タ纯??！?/br>
    “去看看。”

    “……”

    原本無人問津的角落，瞬間涌來一批路人，葉池高興極了，轉(zhuǎn)頭說：“爺爺，有人來買竹筍了?！?/br>
    葉國盛趕緊站起來，拽了拽衣擺，顯得有些局促地招呼著：“這位同志，要買竹筍嗎？都是我自己種的，看看想要哪一根？”

    一個穿著藏藍(lán)色繡花棉衣的中年女人問：“怎么賣的？”

    葉池回答：“阿姨，七八塊錢一斤?！?/br>
    葉池的聲音好聽，脆脆的清亮的還帶著未褪盡的奶味兒，讓人一聽內(nèi)心就情不自禁地柔軟起來，中年女人笑著問：“那是一斤是七塊還是八塊呢？”

    “那、那、那，”葉池說：“那你說幾塊就幾塊吧。”

    中年女人噗嗤一聲笑了。

    一眾路人都跟著笑了。

    葉國盛趕緊接過話茬說：“六塊，六塊錢一斤。”

    中年女人好奇地問：“怎么又六塊一斤了？”

    葉國盛不好意思說：“剛挖出來，還帶著土呢，就六塊一斤?！?/br>
    中年女人說：“有土才新鮮呢，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br>
    “好吃的，昨天晚上我都知道吃過了?！?/br>
    “你們這是剛挖的？”中年女人拿起一根竹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