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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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我們自作主張地改了很多東西,”葉黛說,“我和那個編輯聯(lián)系的時候,她說我們胡來——本來那個儀式的效果就是5分鐘的溝通,但我們又是拼湊又是簡化,所以她也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那現(xiàn)在這是什么情況……”李珍檬說,風越來越大了,她的劉海被吹得撲在臉上。 “……他在?!倍雾憚ν鲁鲞@兩個字。 他在……?李珍檬抬頭望向天空。那個巨大的風眼還在不停地旋轉(zhuǎn),仿佛其中正醞釀著一個風暴。 他在——他透過天空在看著這里? 他能看見,能聽見? 7年前差了一聲呼喚,而沒有完成的儀式,在7年后陰差陽錯地收了尾? “林老師!”課代表突然也大聲喊道,“我沒給你丟人!我高考的語文成績是全校最高分!” 又是一陣疾風貼地而來,在眾人的頭頂上方聚攏騰空,像龍一般盤旋而起,沒入那個旋轉(zhuǎn)的風眼。 兩旁的樹木在風中一陣搖擺,枝葉颯颯作響,驚起成群的鳥雀。 “林老師!”蕭云把手攏在嘴邊,對著已經(jīng)被染成絳紫的天幕高喊出聲,“你走了之后,我錄了首歌給mama聽——她終于夸我了!” “我現(xiàn)在會三步上籃了!我……我還長高了!”另一人緊跟著開口,“可惜不能和你打球!” “林老師,我也要做老師了,”陳俊文抬頭朝著天空喊道,“你當年雖然說了不少傻話……但是少數(shù)那幾句有道理的,我會教給我的學生!” “林哥,我現(xiàn)在自己開公司,雖然只有四五個員工,但是大家都愿意跟我干!”蔣子迪說,“你說得對,那些老師煩我厭我,只代表他們和我合不來——世界這么大,總有人能跟我合得來,干嘛非得討他們喜歡!” “林老師!我不口吃了!”小結(jié)巴瞇著眼睛說,“我上周還做了學校晚會的主持人!” 李珍檬突然覺得,這一段蜿蜒的砂石山路似乎獨立在當前的時空之外——頭頂?shù)南脊庖埠?,耳旁的松濤和鳥鳴也好,至少在眼下,都不屬于這個世界。 而面前這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似乎也只是藏在一具長高長大了的軀殼里。 “林老師……”班長伸手揉了揉眼睛,“我要繼承我爸爸的公司,要帶著幾千號人賺錢養(yǎng)家……我有點怕……但我會努力的!” “……我也沒有那么想和那個人結(jié)婚,我還有些自己想要做的事,”葉黛說著,也抬起頭來,“我會再去爭取一下——就說是我們老師說的!” ……這還是一場過家家,李珍檬想。 但不是扮演大人。 這里的每個人,都在扮演7年后的自己。 確切地說,是7年后想成為的自己。 在這里的每個人也許長高了,長開了,穿上了成年人的衣裝——但這具軀體里的內(nèi)核,和7年前并沒有多少改變。 雖然成長或許最終是一條殊途同歸的道路,年少時的短暫經(jīng)歷或許無法改變注定的方向,某一人曾經(jīng)來過的痕跡,也不過像石頭落入湖底——但即便只能掀起短暫的波瀾,這塊石頭也會一直沉落在那里。 只要有陽光落下,它就會在水面之下熠熠閃爍。 他曾經(jīng)來過,就不會再離去。 “林老師!”李珍檬也抬起頭,對著天空大聲喊道,“蔣雨辰她現(xiàn)在可厲害了,又唱歌又拍戲,學校成績也非常優(yōu)秀!就像你說的,她對得起自己的努力!”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還有人輕輕鼓掌。 “……還有我,”李珍檬停了停,更大聲地說道,“我……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但現(xiàn)在……反正,我也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更高的天空!” 她吸了一口氣,直直地仰起腦袋,視線深深地望入那個翻涌的風眼。 “林老師,我已經(jīng)23歲了!”李珍檬說,“現(xiàn)在,要做個為自己而活的大人!” ——同一時間,所有人的手機同時震響。 李珍檬一愣,抓起手機低頭一看——一條新信息。 林落焰:[大笑][大笑] 林落焰:加油 當前時間是晚上6點,正在討論同學會是否需要續(xù)攤的晚上6點。 雖然大部分同學都準備留下來繼續(xù)吃飯敘舊,但李珍檬說,來之前和家里招呼過,要回去吃晚飯;其他人挽留了幾句,看她主意已定,也就放她回去了。 7年后的李珍檬,不騎小電驢。她穿上外套提著小包徑直走到停車場,在一輛墨藍色的摩托車前站了站,然后一屁股坐下。 “先起來,”段響劍說,“我還沒插鑰匙?!?/br> 小車穿過傍晚的街道,在車流中穿梭前進,就像一尾逆流而上的游魚。 7年前的時候,李珍檬也坐過這個人的后車座——不過當時,還是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 李珍檬想起剛才自己說要走,段響劍馬上拿了鑰匙站起來的時候,還有人后知后覺地一愣:“你們什么時候……?” “當初高一的時候,不早就是‘弄壞你房間的鬧鐘,所以賠你一個’的關(guān)系了?”馬上有人代替回答。 ……哼。 “現(xiàn)在不生氣了?”前面的人突然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 “你希望我知道還是不知道?”段響劍說。 李珍檬想了想:“……不了吧,被你說出來的話,感覺很羞恥……” “哦,那我不知道。” 摩托車拐了一個彎,駛上一條小路。這是當年李珍檬每天上下學的路;但她一連走了三年,直到有一次大學放假回家,才突然發(fā)現(xiàn),這路兩邊種著的都是柚子樹。 可能正因為太過熟悉,所以才沒有特意留心。 現(xiàn)在,行道樹的枝頭已經(jīng)掛滿了金亮亮的柚子。 李珍檬想了想,還是開口:“當年填志愿的時候,我一直很后悔沒填你的學校?!?/br> “我知道,”段響劍說,“但你現(xiàn)在那學校不是更好?” “所以這次考研,我也想去你的學校?!?/br> “我也知道?!?/br> “……那你還跟我說你不考了?”脫口而出之后,李珍檬馬上反應(yīng)過來,臉上一紅,腦門一熱,“當我沒說,快忘記!” “哦,已經(jīng)忘了。” 摩托車在路口停下了,紅燈;很快就有車流在眼前魚貫而過。 “你上次面試的那家公司怎么樣?”李珍檬說。 “比較湊合,”段響劍說,“我再看看?!?/br> 李珍檬“嗯”了一聲,不說話了,默默等紅燈。 生氣也好,別扭也好,她這一回的小情緒,說來說去,不過是“我想去找你,你卻已經(jīng)先走了”。 就這么簡單,簡單到她都不好意思跟人說。 但今天鬧了一番之后,她有些明白——沒有誰找誰,誰等誰,誰為了誰;她的路是自己要走的,面前的這個人也是一樣。 他沒有等她,她也不必去找他。 同行并不是陪伴,而是“我正好也要去”。 “那你就準備考我們學校了?”段響劍說。 倒數(shù)結(jié)束,信號燈轉(zhuǎn)綠,摩托車轟鳴著竄過白線。李珍檬在他背后撅了個他看不見的嘴:“考啊,你們學校那個專業(yè)對我比較合適——不過也是湊合,我就一邊復(fù)習著,一邊看看有沒有更好的。” 前面的人好像笑了笑。 “雖然之前決定考研,是為了和你一個學?!贿^現(xiàn)在,我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李珍檬說,“越學越覺得天地遼闊,還有那么多有趣的未知的事……我想多看看。” 摩托車突然“吱——”一個急剎車,李珍檬措不及防,一頭撞上前面那人的后腦勺,在頭盔上磕了個響。 “……干嘛呀你!” 墨藍色的摩托在路邊停下了。段響劍也沒回話,直接跳下車去,轉(zhuǎn)身上了人行道。 李珍檬幫他扶著車,看他進了路旁的一家小店,伸手從貨架上拿了個什么,交給店員。 粉紅色的,長條形的圓罐——綜合以上情況判斷,似乎是小豬佩奇的奶片。 ……呵。 “你醒醒!”,李珍檬對著他大喊,“雖然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但生氣也不是一管奶片就能哄好的!” 聽到這句話,剛要出門的那人腳步一頓,然后轉(zhuǎn)身折回店里,又拿了一管奶片。 ……呵。 兩管粉嫩嫩的小豬佩奇,一只正在散步,一只坐在地上看云——7年過去,這豬精早成了過氣網(wǎng)紅,市面上很少再能看到它的吹風機臉了。 “你先拿著,”段響劍說,“等會兒在你媽面前別說我壞話?!?/br> ……哼! 然后他跨上摩托,重新發(fā)動,小車又沿著馬路“嗡嗡”地開去了。 李珍檬信手晃了晃糖罐,覺得聲音聽著和當年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于是她拆了一罐,三兩塊雪白的那片一下子滾了出來。 “現(xiàn)在別拆呀,”前面的人說,“車上晃?!?/br> “哦?!崩钫涿室贿呎f,一邊就要擰上蓋子。 ——“嘩啦”,一聲極輕極細的金屬聲突然從罐子里滑出。 是一條燦亮的手鏈,像水一樣滑落在李珍檬掌心。 細巧精致的銀色鏈子上墜了幾朵小花,幾粒愛心,還有一個銀光閃閃的……小豬佩奇。 “都說了別拆,”段響劍說,“掉了可不好找。” 李珍檬咧嘴“嘿嘿嘿”地笑,把鏈子套上自己的手腕,然后她把下巴往前面的人肩頭一擱:“怎么,現(xiàn)在買奶片還能中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