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br>
    “早……”

    明明只是正常的一起醒來……但就是十分尷尬。

    流滿腦溝的尷尬。

    可能在一個房間里待得太久，不管做了什么……都會這么尷尬吧。

    段響劍揉揉眼睛，打了一個含蓄的呵欠。

    “昨天你趴桌子上睡著了……”他解釋了一半，然后換了話頭，“我去做早飯，衣柜里有我小時候的衣服，你可以穿上試試……”

    說著他又頓了頓，直接過去打開衣柜，翻找?guī)紫拢贸鲆惶仔厍坝邢惭蜓虻倪\動服來。

    “穿這個吧，這個比較新?！?/br>
    睡了人家的床，摔壞人家的鬧鐘，穿了人家的衣服，還要吃人家做的飯……李珍檬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今年一整年的厚臉皮份額全用完了。雖然她多次小聲表示“不餓，不會餓的，不用做我的份”，但說到最后還是逃不過一句“真香”。

    穿著喜羊羊運動服，坐在小餐桌邊說的。

    確實挺香，這個雞蛋餅；雖然這身體吃不出味道，但光是聞著就很香。

    安靜又迅速地吃完飯后，兩人悄悄走出家門。出門前李珍檬回頭看了一眼，主臥的門關(guān)著，玄關(guān)多了一雙女鞋——段響劍的mama已經(jīng)回來了。

    天剛蒙蒙亮，樓道里還是很暗。兩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樓，段響劍去一樓樓梯間里推出一輛有些舊的山地車，捏捏輪胎，確認(rèn)還有氣，然后用抹布仔細(xì)地擦了車凳和后座。

    “以前三中離我家近，就騎車上下學(xué)，”他解釋道，“現(xiàn)在遠(yuǎn)了，就搭公車……不過我想這種時候還是騎車比較快。”

    “所以現(xiàn)在先去哪兒？”他問。

    李珍檬想了想：“去學(xué)校吧?！?/br>
    “不回家看看？”段響劍一愣，“斬滄他可不一定會去學(xué)校的，他又不急考試。”

    “……但是林老師會去啊，”李珍檬說，“他這么狡猾，一定有辦法的?！?/br>
    段響劍頓了頓：“說的也是。”

    于是經(jīng)歷一番“抓緊我”“不、還是別抓了……怪癢的……”“……算了抓緊，別摔”“不行不行那里不行”“……我說你咋這么煩”的討論后，自行車終于上路，駛上清晨的街道。

    （雖然穿的是運動褲，但花季少女的矜持還是讓李珍檬十分含蓄地側(cè)身坐了。）

    這里是一片老城區(qū)，這個點出來活動的都是買菜和晨練的大爺大叔，阿姨大姐。段響劍騎得很快，自行車一路經(jīng)過熱氣騰騰的早點攤，經(jīng)過人聲鼎沸的菜市場，吆喝聲叫賣聲還有討價還價的聲音不斷從耳邊溜過；無數(shù)個“今天”已經(jīng)從熱乎乎的餛飩面里，你來我往的寒暄里開始了。

    李珍檬突然覺得這大概就是人間煙火，好像剛出爐的熱包子，平平無奇，又親切可愛。她忍不住在自行車后座上晃蕩起久違的小短腿來了。

    奇怪，明明自己也是個凡夫俗子，甚至還沒成年，又哪來這種好像王家衛(wèi)電影似的老氣橫秋的神仙腔調(diào)的感慨？

    “冷不冷？冷的話把運動服的帽子戴上。”前面的人突然說。

    “不冷，”李珍檬說，“話說大哥，你既然怕人群，為什么平時沒看出來??？”

    家住在這么熱鬧的老城區(qū)，每周末還會替mama去小吃街出攤……為什么還會有人群恐懼癥？

    前面的人頓了一下：“……怕還是怕的，但是我總得克服這毛病，總不能一輩子……”

    “有什么關(guān)系，”李珍檬說，“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還怕蟑螂呢，誰來跟我說不能怕蟑螂，怕蟑螂丟人，我先請他吃一窩！”

    前面的人好像笑了笑。

    “而且那個劍靈不是也要你改嗎？你要是真改了，豈不是正中他下懷？”李珍檬說，“不能改！為了氣死他也不能改！人群恐懼癥不丟人，聽他的話乖乖照做才丟人！”

    前面的人不笑了。

    “你這話的語氣，怎么跟林落焰似的?！倍雾憚φf。

    李珍檬一愣，頓時感覺自己被侮辱——并不是說林落焰不好，但就像她雖然喜歡小豬佩奇，不代表她聽到有人說她像小豬佩奇就會高興。

    居然說她像林落焰？居然說她像林落焰那個神經(jīng)比斑馬線還寬的鋼鐵直男？

    李珍檬氣呼呼地不說話了。

    自行車風(fēng)馳電掣地駛過大街小巷，轉(zhuǎn)過一個又一個路口，即將到達(dá)學(xué)校。

    “等會兒我把車停外面，你躲在我后面，跟我一起進(jìn)去?！倍雾憚φf。

    “哦?！睔夂艉舻卣f的。

    “吱——！”

    自行車突然猛地一個剎車，李珍檬措不及防一頭撞上段響劍的后背，差點咬到舌頭。

    “什么情況？”李珍檬說。

    “看左邊，前面。”段響劍說完，再次蹬起自行車，更快地朝前沖去。

    李珍檬順著他說的“左邊”“前面”一看——一個從沒見過但十分熟悉的背影。

    是自己。

    自己背著自己的書包，騎在自己的小電驢上，朝學(xué)校的方向去了。

    李珍檬急得大叫：“快！快追！不能讓他替我考試！”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節(jié)課

    這條路李珍檬非常熟, 雖然要途經(jīng)很多十字路口，途經(jīng)很多信號燈，途徑很多在她看來完全沒必要的彎彎繞繞……屬于那些忘帶作業(yè)的早晨的必死之選。

    ——但這條路兩邊有很多很多很多奶茶店, 炸雞店, 稀奇古怪的小飾品店……實在是每一個悠閑放學(xué)的午后的精品路線。

    ……但這劍靈怎么會知道這條路的？

    他甚至還會騎電驢？

    還知道今天要來上學(xué)？

    沒時間細(xì)細(xì)琢磨這么多問題，李珍檬仿佛已經(jīng)看見自己摸底考成績單上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她恨不得當(dāng)場跳下自行車飛奔過去一腳把電驢上的人踹下來。

    “快追呀大哥！”但事實是她只能握著小拳頭使勁捶前面人的后背。

    不用她說, 段響劍早就已經(jīng)提速沖刺。然而這一段正好是許多人上班上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 來去車輛行人非常多，旁邊的早點攤又一長溜擺開, 讓原本就不寬的小馬路更加擁堵。段響劍已經(jīng)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快地騎, 但還是無法讓山地車縮短和小電驢的距離。

    “他……他要過馬路了！”李珍檬急得又要伸手?jǐn)Q人。

    “知道，”段響劍說, “你抓緊，我要全力沖刺了。”

    聽見“抓緊”兩個字，李珍檬想都不想, 馬上伸出短一截的小胳膊, 緊緊抱住他的腰。

    ——前面的人十分劇烈地扭了一下, 仿佛有只蜜蜂飛進(jìn)了衣領(lǐng)。

    “咣當(dāng)！”山地車順勢而倒，磕了個響。

    小馬路上來往的行人車輛立刻頓了一頓, 手里提著菜, 嘴里叼著餅的大爺大媽也望了過來；圍觀群眾們耽誤了寶貴的20秒, 發(fā)現(xiàn)只是一對小兄弟摔倒之后, 又各自搖著頭該干嘛干嘛去了。

    “好好騎車, 小心再把你弟弟摔著?！迸赃呍琰c攤上一個老爺爺說, 說完“呼嚕”喝了口餛飩。

    段響劍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撣掉自己身上的灰，一邊拉起地上的“弟弟”：“都說了會癢了……”

    “……你、你怎么還怕癢的啊？”李珍檬自己爬起來了。

    “怕癢有什么丟人的……”低著頭小聲嘀咕。

    李珍檬看看前面，斬滄早就騎著小電驢不見蹤影，她氣得又要捶他；然而轉(zhuǎn)頭一看，段響劍的手掌摔破了，膝蓋上全是泥。

    他還彎腰揉了幾下，看起來很疼。

    “……對不起。”李珍檬說，比小聲嘀咕還要小聲。

    段響劍不說話，扶起地上的自行車，然后瞇了眼看她。

    “……干嘛？”

    “沒什么，”段響劍說，“看這張臉對我道歉，心情愉悅?！?/br>
    雖然人是跟丟了，但從“李珍檬”身上的校服書包，還有離開的方向判斷，肯定是去學(xué)校不會錯。于是兩人按照原計劃到了學(xué)校門口，停好車，李珍檬仗著身高優(yōu)勢，貓腰躲在段響劍的書包后面，避過門衛(wèi)的視線，混進(jìn)學(xué)校去。

    當(dāng)前時間是早晨7點，早自習(xí)還沒開始；但因為有考試，所以已經(jīng)有不少學(xué)生陸續(xù)到校了。

    這可跟一開始的計劃不太一樣。一個十歲孩子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高中教學(xué)樓，肯定會引起別人注意；更不用說還一臉仙氣飄飄——還穿了身喜羊羊的運動服，違和感高得就像在書店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哈利波特。

    ……不如說是林落焰的兒子算了？李珍檬一時鬼迷心竅。

    “我先去班里看看情況，你找個地方躲著，”段響劍說，“不管哪邊找到人了，都及時聯(lián)系?！?/br>
    “好！”

    段響劍快步跑上樓去了。李珍檬趁著人還不多，閃身溜進(jìn)一樓廁所。

    諾基亞已經(jīng)充好電，超長待機經(jīng)久耐用，話費也剛剛充了20塊，一切準(zhǔn)備就緒，只等——

    廁所大門被推開了。

    李珍檬趕緊躲進(jìn)一個隔間里，鎖門。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一停，外面的人好像聽見了鎖門的動靜，遲疑著要不要進(jìn)來。

    “……廁所里有人，我換個地方再打給你?！闭驹陂T口的人說完，又離開了。

    李珍檬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是自己班上的某個女生。她還沒想起來是誰，口袋里的諾基亞“嗡嗡嗡”地震了，驚天動地。

    劍在匣中：他不在教室里，問了一下同學(xué)都說你沒來過

    劍在匣中：林落焰也不在，我去他辦公室也看過了，門是鎖的

    元氣小檸檬：這人到底去哪兒了[抓狂][抓狂]

    劍在匣中：我這會兒在教室門前的樓梯口守著，誰來了都能看見

    元氣小檸檬：……辛苦大哥！[尷尬][抱拳]

    劍在匣中：[ok]

    退出聊天之后，李珍檬再次試著給林落焰打了個電話——這一次干脆是關(guān)機。

    關(guān)機？他不用監(jiān)考？

    李珍檬氣得就想告一本小黑狀。

    手里的諾基亞又是一震，狀態(tài)欄跳出一條新信息——班級群。李珍檬想都不想直接點開。

    鋼鐵白兔：我的筆袋忘在教室里了，誰跟我一個考場，來的時候幫我?guī)б幌耓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