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絮嗚嗚哭著。

    這些話戳中了皇帝的心病，皇帝跟她想的一樣，懷疑這些人背地里說的多么難聽，尤其江嬪和沁嬪走的近，兩人身邊慣常圍著不少低位妃嬪。若非她們?nèi)靸深^討論，江嬪定然不會在此刻說話。

    皇帝瞬間就要窒息了。

    “朕聽著也很是不像話。”皇帝冷冷開口，“依朕看都是太閑了，像朕日日忙于國事便沒空聽這些閑言碎語。既然你們閑著無事，又要過年了，從明兒起就幫著掃塵吧?！?/br>
    “別的地方不敢勞煩你們，就養(yǎng)居殿吧。皇后，朕的養(yǎng)居殿今年不必安排宮人了，讓她們一塊兒來做。一個個說話都厲害，別連地都掃不干凈！”

    一眾妃嬪花容失色。

    沁嬪尖聲道：“陛下，臣妾沒有做過粗活！”

    皇帝冷淡看她：“那就去學(xué)，自詡聰明伶俐無人能及，總不會不如宮女！”

    沁嬪啞然，憋屈不已地絞著帕子。

    妃嬪們都已恨上了江嬪。她們慣常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便是最低等的妃妾也不曾做過粗活，如今要她們負(fù)責(zé)掃塵，怎么可能做得到？可是做不到的話，就要被陛下懷疑愚鈍，說不定還會連累自己的兒女。

    妃嬪們欲哭無淚。

    柳念絮一邊裝哭，一邊不禁佩服起皇帝糟踐人的本事。后宮娘娘們都是家中精心培養(yǎng)的官家女兒，哪怕最低的縣令之女，那也是養(yǎng)尊處自己做粗活，只怕下人們干粗活都得避著她們，省的臟了小姐的衣裳。

    結(jié)果，皇帝讓人家自己掃地，也難怪眾人都是這副反應(yīng)。

    一群妃嬪猶猶豫豫，想拒絕又不敢。皇帝看著天色不早，直接讓人回去了。

    柳念絮止住哭聲，紅腫著眼睛隨沈穆回東宮。沈穆拿著冰塊給她敷眼睛，卻什么話都沒說。

    衣袖被人偷偷扯了下，沈穆垂眸，無奈道：“別鬧，不弄好，眼睛待會兒又干又澀，有你受的！”

    “你跟我說說話呀?！绷钚跞鰦?，“我看不見，也不聽見你你說話，心里不舒服?！?/br>
    沈穆嘆口氣，“你啊……早跟你說別哭，今兒不用你哭，母后就能把江嬪收拾了，何必呢！”

    自己哭的眼圈都紅了，不過是平白無故惹人心疼，父皇總不能因為幾句閑話殺了江嬪。

    柳念絮深深嘆口氣，靠在他肩上道：“可是我不想靠皇后娘娘啊，江嬪娘娘欺負(fù)我，就該我想辦法扳倒她，若是事事都讓皇后娘娘幫我解決，那么她要我這個兒媳婦做什么？”

    沈穆手指一頓，有些茫然。

    他還記得，最初要娶柳念絮的時候，告訴母后說柳姑娘很厲害，能幫她斗倒沁嬪。卻不曾想，漸漸的，他不舍得念念摻和這些事情，只想她安安全全活著。

    沈穆默默嘆口氣，未曾說話。

    果然，男人都是一樣的，娶了媳婦忘了娘。

    柳念絮慢悠悠道：“我本來想著讓唐婉言在唐家關(guān)一輩子的，多虧江嬪娘娘提醒我，她還有別的用處，并非完全的廢物。”

    “你想做什么？”

    “人盡皆知，我爹爹心里惦記著我娘，她既然被休棄回家，京城中自然該傳來復(fù)合的流言，否則怎么對得起我爹爹一片深情？”柳念絮喉間溢出一絲輕哼，“我得膈應(yīng)死他?！?/br>
    沈穆低頭看她一眼，輕嘆一聲：“念念，父皇如今離不開柳大人，我只能將他送上沒有權(quán)力的位置，殺不了他?！?/br>
    “我知道?！绷钚醪灰詾橐忾_口，“我現(xiàn)在不想他死，未曾受夠折磨的人，憑什么死？他配嗎？”

    對于柳大人這種醉心權(quán)力的男人來說，沒有什么事情比奪走他的權(quán)力更痛苦。

    柳念絮只想慢慢折磨他，慢慢奪走他的一切，讓他知道，人生充滿了驚喜，一天比一天更驚喜，總有一個驚喜能讓他膈應(yīng)死！

    沈穆抽了抽唇角，“你啊……”

    是他的錯。念念怎么會想要柳大人直接死呢？

    “過完年柳大人就要入宮入職，教導(dǎo)小八小九，到時候……”沈穆頓了頓，“你可以去看看他，盡一下做女兒的孝心?！?/br>
    柳念絮抬眸含笑，眼中如掛著星辰，“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穆?lián)е?，也跟著笑，卻在心底輕輕嘆口氣。

    念念今日哭的那樣傷心，她總說自己是裝的?？墒恰菢拥膫?，總有幾分是真心的，那一顆一顆的眼淚里面，總有那么幾顆是真心實意落下來的。

    至少，她是真心實意不想要那樣的母親，也是真心實意地委屈傷心，更是真心實意不愿提起這件事情。

    如果可以，她可能，寧愿在不記事的時候就被柳大人掐死，也不愿這一生如此辛苦。

    沈穆的心微微發(fā)疼，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沉默著，在心底慢慢謀劃著為她報仇。

    念念啊……

    第157章

    從臘月二十三到除夕這日，整整六七天的功夫, 柳念絮再也沒在御花園“偶遇”過某位妃嬪, 那些閑言碎語更是不曾出現(xiàn)在耳邊。

    清清靜靜過日子, 閑暇時候便陪著皇后處理一下宮務(wù)，柳念絮這幾日心情稱得上極好。

    除夕晚上, 宮中燃燒起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隨之升騰起璀璨的煙花，將整個天空映的一片明亮, 遮掩住月亮的光輝。

    今日的宮宴排場不大, 只皇帝和皇后帶著皇子公主們, 親王郡王和長公主們各自帶著家中兒女赴宴, 列席俱是宮中親近之人。

    皇后之下, 首位是太子太子妃坐席, 沈穆陪著皇帝去奉先殿祭祖, 如今座位上只剩太子妃一人, 太子妃身后便是陛下嫡親的妹子舒寧長公主。

    今冬舒寧長公主大病一場，好不容易養(yǎng)回來，今兒終于帶著駙馬和兒女入宮來，陪太后過年。

    ——做駙馬的就是這樣, 與公主有著君臣之別, 年節(jié)之日不能陪伴自己的父母，而要隨著公主走動。

    不過駙馬凌陽侯倒想的開, 天下間多少女子成親之后便要遠(yuǎn)離父母親眷, 她們都未曾抱怨, 自己平日還能常去看望父母，比之那些柔弱女子幸運(yùn)無數(shù)倍，實在無甚可說。

    舒寧長公主氣度高華，雍容富貴非尋常可及，只安然坐著便無人敢與她爭鋒，晚輩們打了招呼，便匆匆忙忙離去，不敢多言。

    有她坐鎮(zhèn)，柳念絮終于得了片刻清閑。

    文音郡主悄悄從父母身側(cè)挪到柳念絮跟前，低聲道：“表嫂，今兒我母親大概又要提我的婚事，求您幫我遮掩一下吧?！?/br>
    柳念絮啞然抬眉，便聽得長公主輕咳一聲：“文音！”

    文音郡主撇撇嘴，反正四周都是自家人，她便干脆道：“母親，我不要嫁給太子表哥，也不要嫁給四表哥，您干什么非要我嫁回來呢？”

    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肯妥協(xié)，真讓人苦惱。

    憑母親和舅舅的關(guān)系，只要她提出讓自己嫁給四表哥，舅舅肯定會同意的。文音郡主心中很是苦悶。

    長公主蹙眉：“母親是為你好，等你到我這個歲數(shù)便知道了。”

    文音郡主撒嬌：“母親，我甭管嫁給誰，都是錦衣玉食一生，您何必非要逼我呢？爹爹，您幫我勸勸母親唄！”

    凌陽侯便笑起來，慢悠悠道：“文音啊，這事兒爹爹不管，乖啊?！?/br>
    將文音郡主氣了個倒仰。

    柳念絮在一旁微微笑起來，眸中帶著幾分暖意。

    文音郡主真是好命，出身高貴，父母寵愛，日后的夫婿亦是要疼寵她一生的。這樣的神仙日子，便是幾位公主都及不過她。

    慢慢在心頭嘆口氣，柳念絮的心硬了硬。若是唐婉言和柳太傅對她有一半的疼愛，他們之間便不會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

    種下什么樣的因，便會結(jié)出什么樣的果來。

    實在沒什么值得心軟的地方。

    每當(dāng)看到別人幸福，她的心就會更加冷硬幾分。

    一旁舒寧長公主一家還在說笑，柳念絮臉上慢慢掛起溫婉的笑容，如畫一般精致明麗。

    沈穆比皇帝皇后回來的略早一點，等帝后陪著太后進(jìn)殿時，他已站在柳念絮身側(cè)，領(lǐng)著眾人行禮。

    繁縟的禮節(jié)過后，眾人落座，太后的目光直接看向許久未見的女兒，含笑道：“舒寧的身子好全了嗎？”

    “母后別擔(dān)心我，我是全好了才敢出門的?！笔鎸庨L公主笑道，“否則萬萬不敢叫母后擔(dān)心我?！?/br>
    她單手摟著文音郡主，“我這次生病，多虧文音跑前跑后的照顧，這個女兒實在是貼心，我都不舍得給別人。”

    太后抬眸不語。

    她不配合，舒寧長公主只得自己張口說話：“好在皇兄有幾個小的，把她給親舅舅家里，女兒也能安心，還請皇兄給個恩典吧。”

    皇帝頓了頓，沉默片刻：“如今太子和燕王已大婚，老三也定了陳家姑娘，與文音年齡相仿的便是老四老五，meimei看上了哪個？朕做舅舅的不舍得委屈文音，誰娶了她，自是要封親王的?！?/br>
    準(zhǔn)備起身拒絕的四皇子五皇子生母齊齊一頓，皆未說話。

    雖然舒寧長公主是標(biāo)準(zhǔn)的太子一脈，眼中再無旁人，娶了郡主等于少個妻族幫助，但……但一個親王的位置，很足夠了。燕王還只是個郡王呢，只要封了親王，名份上就能壓他一頭。

    舒寧長公主笑道：“臣妹看上誰不要緊，還要聽皇兄的話，皇兄賜婚，臣妹自然是高興的?！?/br>
    皇帝笑笑，看向文音郡主：“文音，你喜歡哪個？”

    不顧舒寧長公主的眼刀子，文音郡主撇撇嘴，一向穩(wěn)重的姑娘撒起嬌，“舅舅，我年紀(jì)還小，沒有必要那么著急吧……”

    皇帝疼愛這個外甥女，更知道m(xù)eimei強(qiáng)硬的脾氣，并不因她的拒絕生氣，只笑了笑：“不小了，太子妃和燕王妃和你年紀(jì)相當(dāng)，都已嫁作人婦?！?/br>
    沁嬪在旁輕笑出聲：“陛下，臣妾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不知道，那就不要講?！被屎蟮馈?/br>
    沁嬪被她噎了一下，仍舊不拋棄不放棄，含笑道：“太子殿下是儲君呢，身份尊貴，如今東宮卻只得太子妃一人……”

    她嘆口氣：“照理說這也沒有什么，以往也有君主一生只守著一人的事跡，太子殿下的私事不該我們cao心。只是太子妃嫁入東宮小半年了吧，卻尚無孕信，臣妾實在擔(dān)心太子殿下膝下荒涼……”

    她一臉虛偽的關(guān)心：“臣妾想著，文音郡主是長公主的女兒，跟太子殿下青梅竹馬的長大，最是知根知底，若能進(jìn)東宮做個良娣，豈不是更好？”

    話音一落，皇后等人尚未發(fā)難，文音郡主先怒了，直接惱道：“沁嬪娘娘此言何意？是瞧不起我嗎？”

    一向端莊大方的姑娘，生氣起來更加嚇人，“難道沁嬪覺得，我和你一樣，只配給人做妾嗎？”

    “我外祖父是皇帝，舅舅是皇帝，母親是長公主，身份尊貴，豈是你能比較的？”文音郡主傲然看著她，“以往看在表哥和表姐的面子上，不好說沁嬪什么，今兒我卻不打算再忍下去了?！?/br>
    “還請沁嬪回答我，您是不是覺得，我和你一樣，只配做個賤妾？”

    舒寧長公主自己有這個打算，卻不容旁人說出口，亦冷然道：“沁嬪的身份如低微，也可以議論太子么？皇嫂，如今宮中越發(fā)沒有規(guī)矩，您也該管管，實在不必顧忌皇兄?！?/br>
    皇后輕輕嘆口氣，一言不發(fā)。

    這邊是舒寧長公主母女氣勢洶洶，冷厲無比，另一邊沁嬪委屈開口：“陛下，妾身沒有這個意思，妾身怎敢看不起郡主？”

    皇帝蹙眉，大過年的不好處置meimei，他很快就下了決斷，斥責(zé)沁嬪：“你一天天的在胡說什么文音是舒寧的女兒，是太后嫡親的外孫女，怎么可以做個卑微的側(cè)室？哪怕是太子良娣，那也是姬妾，你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了！”

    “沁嬪你給朕老實點，看著你朕腦子疼?！?/br>
    皇后眼眸閃了閃，未曾說話。

    果然，對于皇帝來說，沁嬪還是要緊的。一樣是說錯了話，江嬪就是降位自省，還想著將人打入冷宮，沁嬪卻只是斥責(zé)幾句，給個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