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柳念絮回想著，“來了個(gè)十二個(gè)宮女，一人一個(gè)匣子，一匣子珍珠，一匣子瑪瑙，紅藍(lán)綠的寶石各一匣子，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挺值錢的?！?/br>
    柳念絮不以為意地笑笑：“看起來，太子殿下身家很是豐厚，非常有錢?！?/br>
    老太太便笑了：“應(yīng)天府是全天下最富貴的地方之一，就他一個(gè)主子在那邊，便只三節(jié)兩壽的孝敬，只怕不比陛下少，更何況他還拿著朝廷這邊給的俸祿，一年幾萬銀子，隨便攢攢也夠花用十輩子了?！?/br>
    “那還真是便宜他了?！绷钚踵哉Z，頗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

    聽見這話，老太太忽然抬起頭看著她，“我似乎沒有問過你，太子殿下他，為何會擇你做他的太子妃。”

    事實(shí)上，這個(gè)問題，滿京城便沒有一個(gè)人不好奇的。

    眾所周知，憑柳念絮的身份，能入東宮做個(gè)姬妾，都已經(jīng)天大的福分，何況是尊貴無匹的太子妃。圣旨下達(dá)那日，滿京城都不敢有所質(zhì)疑，可老太太卻知道，她們私底下議論過無數(shù)次。

    為何會這樣？

    當(dāng)年唐婉言清清白白的時(shí)候，陛下都放棄她，另娶皇后為妻，這位柳大姑娘，比起年輕時(shí)候的唐婉言尚且不如，憑什么做太子妃？

    老太太沉浸在高興中，一直沒想起來問這件事，現(xiàn)在忽而憶起來，看著柳念絮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念絮神色沉了沉，半晌道：“我不知道。”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意思?！绷钚醪簧踉谝獾亻_口，“不過倒也無所謂，總歸不是壞事。”

    “念念……”老太太嘆口氣。

    “外祖母。”柳念絮抬起頭，眼神清明透徹，“這些事情，與我無關(guān)?！?/br>
    “我知道你的意思?！崩咸粗?，“你這個(gè)孩子，一向是看不起情愛的，可是你得知道，做了人家的妻子，不能再由著性子胡來。”

    “若人家心中有你，你只管冷若冰霜地拒絕，這婚姻如何長久？”老太太靠在引枕上，一雙眸子渾濁的眼睛，帶著積年的透徹，“念念，你總得心里有數(shù)?！?/br>
    “他冒著那么多的流言蜚語，也要娶你為妻，你知道為什么嗎？”老太太看著她，“你知道的，全京城的貴族女子，便沒有不想能夠嫁給他的，可他偏偏選了你。”

    “你是個(gè)好孩子，總不能辜負(fù)別人?！?/br>
    柳念絮低頭不語。

    “念念啊……”老太太嘆口氣，說得更清楚一些，“殿下他對你這般上心，總不會是毫無情分的，你……”

    “我知道?！绷钚醮驍嗨脑?，平靜道，“外祖母，我知道?！?/br>
    “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姿容絕姝的少女神色間有些煩躁，“我從不懂這樣的事情有什么意思，難道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念念，不是每個(gè)人都這般覺得。”老太太站起身，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也不是。”

    她盯著柳念絮，神色和藹。

    柳念絮側(cè)頭看著窗外明亮的太陽，半晌道：“他為何要娶我，我想，他是喜歡我的吧。”

    因?yàn)橄矚g，所以三番兩次尋她說話，所以要娶她為妻，所以對很多事情都無比上心。可同樣是因?yàn)橄矚g，知道她不喜歡談情說愛，所以才裝作不喜歡的樣子。

    柳念絮緩緩回頭，神情莫測：“我想，是這樣的。”

    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認(rèn)罷了。

    她始終記得自己的心，記得自己這一生苦難的由來，她看不上所謂的感情，更看不上所謂的愛情。

    哪怕那個(gè)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她更愿意，將對方想做是和自己一樣的人，無情無心，如此，便不必?fù)?dān)心傷害無辜人。

    老太太深深嘆口氣，摸著她的腦袋：“你是個(gè)聰明的孩子，會明白過來的?！?/br>
    柳念絮從不是個(gè)弱懦的人，哪怕是最艱難的時(shí)候，她都能陰狠著一張臉，拿刀架在旁人脖子上，讓人死在自己手里。

    可今日，她卻覺得，心里有些淡淡的難過，難過到眼眶發(fā)酸，心里酸澀的像是喝了一盞陳年的老醋。

    她開口，“外祖母，我其實(shí)，并沒有很聰明?！?/br>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不好，我始終困囿于內(nèi)心的魔障，并且終其一生，都走不出來。

    我始終都知道，所以我寧可從未感受過旁人的好。

    柳念絮心中酸苦，卻只輕輕一笑，頂著老太太驚異的目光，平靜道：“我是世間最愚蠢的人，外祖母，我始終心知肚明?！?/br>
    “你啊……”老太太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勸說她，“罷了，我管不了你，只盼著你能好好的?！?/br>
    “我會好好的。”柳念絮收起心中的苦澀，高傲如一只孔雀，“比所有人都好，讓每一個(gè)恨我的人，都痛不欲生，想打死我卻不能?！?/br>
    “我真喜歡看他們那副樣子?！?/br>
    提起這件事，柳念絮似乎總是興奮，她抬眸笑起來，眉飛色舞一如往昔。

    老太太深深嘆口氣，沒有說話，只用一雙通透的眼眸看她，神色安然淡泊。

    柳念絮避開她的眼睛。

    第66章 讓我嘗嘗

    她排斥的意味太明顯, 很顯然不愿意提起這些事情。

    老太太嘆口氣，“你當(dāng)然會活得很好, 沒有人比得上你?！?/br>
    揉揉她的腦袋，不再提讓她排斥的事情，老太太只道：“我要去小憩片刻，讓蘭嫣她們幾個(gè)陪你吧?！?/br>
    柳念絮點(diǎn)點(diǎn)頭, “外祖母去吧?！?/br>
    看著老太太蹣跚腳步，柳念絮向后靠在椅背上，靜靜望著屋頂?shù)牡窳寒嫍? 回頭問：“我是不是很冷漠？”

    “沒有啊?！碧铺m嫣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 “念念是最好的人, 雖然看起來冷漠，但幫我們家很多很多, 我可能都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不是可能, 是一定?！绷钚醺纱嗟?，“事實(shí)上, 憑你的腦子，你一件都做不到?！?/br>
    唐蘭嫣憋憋嘴，沒有反駁，因?yàn)樾闹敲? 她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shí)話, 靠自己的腦子, 這些事情都做不到, 全都做不到。

    柳念絮忽然一笑, 搖了搖頭：“大表姐，你真是個(gè)可愛的人?！?/br>
    “啊？”

    “沒什么?！绷钚鯎u搖頭，“大表姐，最近我娘和孟瑜她們回來過嗎？”

    “來過一次?！碧铺m嫣不悅道，“一來就哭哭啼啼的，讓人心煩不說，還……還求祖母別讓霖磐哥哥成親，天知道，霖磐哥哥的婚事跟她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那是我親哥哥，我還沒說呢?！碧铺m英皺著眉頭訴苦，“你是不知道，那母女兩個(gè)哭的昏天黑地，一幅若母親和祖母不答應(yīng)我哥哥和孟瑜的婚事，就是要她們命的樣子，真叫人惡心！”

    “二舅母答應(yīng)了么？”

    “開什么玩笑？”唐蘭英直接道，“母親就算讓哥哥剃了頭，去和尚廟里，也不會讓他娶孟瑜的。”

    “孟瑜這個(gè)丫頭，糊涂軟弱，無能至極，還偏偏愛好仗勢欺人，品行比姑母還不如，她這樣的人，憑什么做我們潯陽侯府的嫡子媳婦！”唐蘭英也不客氣，“別說母親，就是祖母也不會答應(yīng)!”

    “說起來，還是祖母把人趕走的?！碧铺m溪慢悠悠笑起來，臉上全是幸災(zāi)樂禍，“你一定不知道，孟瑜走的時(shí)候，哭的臉上胭脂都花了，一道一道的，跟前幾年番邦進(jìn)貢的斑馬一樣?！?/br>
    姐妹三個(gè)都彎腰笑起來。

    “姑母一向被寵的無法無天，就沒被祖母這般對待過?！?/br>
    “她仗著爹爹和伯父，在外面耀武揚(yáng)威，現(xiàn)在可算是遭報(bào)應(yīng)了?！?/br>
    被唐婉言連累最深的人，除卻她親生的女兒，便是唐家三姐妹，這姐妹三個(gè)有多討厭唐婉言，從一開始她們對待柳念絮的態(tài)度，就可見一斑。

    如今瞧見唐婉言的狼狽像，個(gè)個(gè)都高興的不興。

    柳念絮彎唇一笑，隨意道：“若你們能出門聽見外頭的流言蜚語，我想或許你們更高興。”

    唐家姐妹久居深閨，也不會有人把外頭的污言穢語拿到她們耳邊說，所以她們根本就不會知道，有關(guān)唐婉言的種種傳言。

    柳念絮便道：“江湖傳聞，渭北侯府孟夫人，心中惦記著前夫，心心念念想和前夫再續(xù)情緣，甚至為了前夫之女，挖空渭北侯府庫房?！?/br>
    她平靜地看著唐家姊妹，“我想，渭北侯與她，應(yīng)是不太好?！?/br>
    唐家?guī)讉€(gè)姐妹瞋目結(jié)舌，驚訝道：“念念，這是你做的嗎？”

    這下手也太狠了些。

    “不是?！绷钚鯖]有絲毫心里負(fù)擔(dān)地否認(rèn)，“不是我做的，是我后媽干的，她本來想害我的?！?/br>
    唐蘭嫣有些猶豫：“可是，那樣會不會，對潯陽侯府有不好的影響？”

    “當(dāng)然不會。”柳念絮靠在椅背上，“我都安排好了?！?/br>
    人人都知道，未來的太子妃和潯陽侯府交好，自然不會有人胡言亂語。再者，潯陽侯府一門兩個(gè)一品武將，位高權(quán)重地位尊崇，尋常人并不大敢得罪的這樣的高門大戶。

    還有就是，唐婉言不要臉的事情做的太多，最初的時(shí)候，旁人還會將她跟潯陽侯府或者什么人聯(lián)系在一起。時(shí)間長了，事情越來越多，大家都知道，她所做的事情，的確只跟她一個(gè)人有關(guān)。

    因?yàn)椴还苁窃趺唇甜B(yǎng)的姑娘，都很難教出她這種人。

    的確是本性如此，不怪教養(yǎng)。

    這么多年，唯一一個(gè)一直活在唐婉言陰影下的人，是柳念絮。私奔所生，前夫之女，如此種種，才會使人詬病。

    現(xiàn)如今的情況，只要稍加引導(dǎo)，便不會有人將輿論扯在唐家頭上。

    她歪頭嘆口氣，“大表姐，你想多了?！?/br>
    “我也是沒辦法，這么多年過的日子不大好?！碧铺m嫣低頭，“尤其是小時(shí)候，出門做客，都要被人嘲笑，翻白眼，我怕再回到那樣的日子。”

    “不會了?！碧铺m英喃喃自語，“等我們嫁出去，渭北侯的大事小事，都再也與我們無關(guān)?！?/br>
    已經(jīng)出閣的唐婉言和已經(jīng)出閣的侄女，自然再也沒有關(guān)系，不管唐婉言再做出怎么樣的丑事，都不能連累她們。

    至于下一代的姑娘們，妞妞有個(gè)翰林千金做母親，自是無人敢挑剔她的教養(yǎng)，唐霖磐等人的妻子，也都會出身書香門第，一個(gè)出嫁的姑婆，誰都不會在意。

    唐家終于可以，從唐婉言帶來的陰霾中脫身。

    “只是孟瑜姐妹在渭北侯府，處境恐怕不太好?！碧铺m嫣蹙眉，搖搖頭感慨道，“阿瑜便罷了，她跟姑母一個(gè)脾氣，若能給打醒也是件好事，可阿瑤是個(gè)好孩子，她一直很乖，我總覺得對她太殘忍。”

    “阿瑤……”柳念絮嘆口氣，腦海中掠過她的臉，這個(gè)meimei的確是她所有meimei里面最乖巧的一個(gè)，也是唯一一個(gè)對她沒有恨意的。

    “她不曾對不起我，也不曾想過害我，我自然不會連累她?！绷钚蹩粗铺m嫣，向她吐露自己的計(jì)劃，“等渭北侯夫婦徹底鬧翻，渭北侯會娶一位賢惠溫婉的平妻，教導(dǎo)阿瑤。”

    “不是由唐婉言教導(dǎo)出來的，會好一些?！绷钚跣π?，“這位平妻的人選，我已經(jīng)備好，待那一天到來的時(shí)候，你們自然知道?！?/br>
    “渭北侯哪兒配得上人家花信之期的少女？”唐蘭嫣不悅蹙眉，“豈不是白白耽擱人家青春年少?！?/br>
    “不會耽擱?！绷钚跣πΓ斑@對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做侯府平妻，可比她原來的路好走的多?！?/br>
    無論怎么問，柳念絮都不肯說出這個(gè)人的身份，唐家姐妹無奈放棄，只道：“念念總是這樣，做事神出鬼沒的，讓人動(dòng)不動(dòng)就令人心驚rou跳?！?/br>
    柳念絮搖搖頭，沒有爭辯。

    唐蘭溪在一旁低聲道：“我以為，你會讓她和渭北侯和離？”

    “和離？”柳念絮像聽到了一個(gè)笑話，“和離之后，讓她擺脫渭北侯的恨意，回潯陽侯府?dāng)囷L(fēng)弄雨嗎？我不是傻子，更不是觀世音菩薩，為何要幫她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