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情況，焉知不是渭北侯忍不住頭上那頂綠帽子，與夫人爭吵了呢？

    否則實在解釋不清楚。

    柳念絮戴著帷貌，坐在茶樓的雅間里，隔著一層木板，慢悠悠聽著外面的傳言。

    沒有什么人的傳達(dá)，比自己身臨其境地聽著更有快感。

    茶樓里的話題只有一個，關(guān)于孟夫人和渭北侯，柳中郎三人之間的感情糾葛。

    這群閑的無聊的京中紈绔子弟，連孟夫人當(dāng)年，哦不對，當(dāng)年還是柳太太，將柳太太被捉j(luò)ian在床時，穿的大紅鴛鴦肚兜都給扒了出來。

    幾個男人趴在一起暗搓搓地笑 ，猥瑣不已，“那孟夫人年紀(jì)雖大，但風(fēng)韻動人，若渭北侯能帶咱們捉一次jian，也值了?！?/br>
    “那周兄還不如自己上?！绷硪蝗烁崳斑@種女人，勾搭起來還不簡單，憑周兄才貌家室，還怕她不上鉤嗎？”

    “你可別害我，我還要娶妻生子呢，這么個老女人，看看就得了！”

    幾人越說越離譜，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飛奔而去。

    柳念絮托腮外頭，忍不住問一旁跟著的大管家：“男人都是這樣臟的嗎？”

    “當(dāng)然不是?！贝蠊芗也桓艺f話，卻有另一人推開雅間的門，信步走進來，“這等魚龍混雜之地都敢來，你膽子不小?！?/br>
    柳念絮直起腰，“殿下都敢來，我為何不敢？”

    沈穆笑笑，在她身側(cè)坐下，給自己倒一杯水，“是有人說你在這里，我才來的?！?/br>
    “殿下倒也不必，將自己安插的暗衛(wèi)說的如此清新脫俗。”柳念絮撇撇嘴，“否則怎么我什么事兒殿下都知道，還能次次恰好出現(xiàn)？”

    “你發(fā)現(xiàn)了？”沈穆似乎有些驚訝，“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保護你?！?/br>
    “順帶監(jiān)視我？”柳念絮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殿下直說就是，我受得住，不算什么大事兒。”

    若她是沈穆，派暗衛(wèi)可能不夠，還得送倆宮女給未婚妻子，連沐浴如廁都跟著。想到此處，柳念絮問他：“暗衛(wèi)是男的女的？”

    “女的?！?/br>
    “哦?！?/br>
    “怎么了？”

    “沒什么。”柳念絮淡淡開口，“只是想著，若是個男人，日后私底下做事，恐怕不大方便。”

    沈穆忍不住一笑，搖頭道：“沒那么夸張，她只負(fù)責(zé)你的安全，偶爾告訴我一些事情，僅此而已?！?/br>
    柳念絮冷淡的答應(yīng)一聲，又歪頭，露出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外頭的流言蜚語，殿下聽見了么？”

    “我不是聾子?！?/br>
    “什么想法？”

    “沒有想法。”沈穆慢慢喝口茶，蹙眉道，“孟夫人又不是我的妻子，該有想法的，是渭北侯，不是我?！?/br>
    他放下手中茶盞，不悅開口：“這茶不好，干澀無香，改日我讓人給你送些明前龍井，剛進貢的新茶，最清新不過?！?/br>
    “我喜歡紅茶?！绷钚蹼S口道，“殿下若有好的紅茶，不如在東宮多存一些，給我慢慢喝?！?/br>
    “祁門紅如何？”沈穆想了想，問她，“皇祖母極愛這個茶，只年事已高，漸漸喝不得，若你喜歡的話，她定會非常喜歡你?！?/br>
    “好啊?！绷钚醮鸬?，“我很喜歡?！?/br>
    她盯著沈穆的眼睛，微微一笑。

    第63章 送禮之行

    “殿下出身皇族, 大約不曉得民間的習(xí)俗……”柳念絮抬眸盯著他，慢悠悠試探, “知道送茶是何意嗎？”

    “自然知道?！鄙蚰螺p輕笑起來，新雪初霽般的俊美容顏帶著無奈之意,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難道我不能送嗎？”

    “可以是可以……”柳念絮意味深長地嘆息，“只是我家的門檻極高, 若不能教我滿意，是要給殿下退回去的?！?/br>
    沈穆低笑：“這是應(yīng)該的。”

    柳念絮手一頓，一顆心臟逐漸落下去, 沒滋沒味的。

    一陣沉默后，沈穆抬眸看著柳念絮漂亮的臉，伸手揉揉她的額頭：“婚期將近，你最近倒是風(fēng)光無限？”

    “也沒什么吧……”柳念絮回神, 一臉無辜地對上他的眼, 好似沒察覺到他放在頭上的手，平靜無比，“殿下知道的, 若是她們能忍住不招惹我，我肯定不會招惹回去的?！?/br>
    沈穆?lián)u頭笑笑，只道：“若是有麻煩的, 可以找我?！?/br>
    “沒有麻煩?！绷钚蹙芙^的很干脆, “我應(yīng)付的過來, 誰也別想在我手中討到好處?！?/br>
    她下意識避開對方的眼神, 那眼神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寵溺，讓她很是無所適從。更讓她心中疑竇叢生，這個男人，說的話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樣，不知道該信什么？

    分明口口聲聲說著只是互相利用，可總是做一些逾矩的事情。

    送茶這樣的話……未免太曖昧了些，可他卻能義正言辭地說出來，好像多么正經(jīng)似的。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心思微轉(zhuǎn)，抬眼時卻分毫不漏，她微笑著面對沈穆，不卑不亢的神情被人看在眼里，卻換來對方在自己耳邊的一聲低喃。

    他說，“你完全可以依賴我一點。”

    依賴……

    柳念絮迷茫片刻，避開身體，將他的手從頭上撥下去，慢悠悠笑道：“殿下，我不習(xí)慣，我長到十六歲，除卻仗勢欺人的時候依賴過權(quán)勢，便不曾依賴過任何人和事?！?/br>
    “誰都有可能背叛我，唯有權(quán)勢不會?！绷钚鯗厝嵋恍?，神色復(fù)雜莫測，“一個女人太過依賴男人，她的結(jié)局，要么只能做那個男人的附庸，在深宅大院里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幸福和快樂。”

    “要么，”柳念絮指著雅間的門，“會落得和唐婉言一樣的下場。”

    “這就是人間啊。”柳念絮伸手推門，對他道，“我的殿下，您可以清醒一點。”

    若你想要找依賴你的女子，滿天下比比皆是，除卻我，誰都可以。

    沈穆在她身后，低笑聲好似在耳邊，就好像溫?zé)岬臍庀⒍紦湓诙股?。她聽見他低聲說：“若我足夠清醒，如今就不該在這里。”

    柳念絮腳步微頓，沉默片刻，回頭看他一眼，似乎想說些沈穆，卻堅定的推門離去。

    一口飲了杯中茶水，沈穆回頭看著自己的侍從，淡淡道：“她可真是個混蛋!”

    卻又低低一笑：“可我就喜歡這樣的混蛋?！?/br>
    侍從面無表情站著，神色冷靜，一言不發(fā)。

    被簇?fù)碇鲩T，上去馬車，柳念絮靠在馬車壁上，摸著自己的心口，一陣一陣的跳動，彷佛要從胸膛里徹底跳出來，跳到不受制約的地方去。

    丫鬟小心翼翼看著她，生怕惹她發(fā)怒，倒了杯水：“姑娘……”

    柳念絮閉上眼，呼吸平穩(wěn)，淡聲道：“若是東宮送來東西，便等午膳時帶到花廳，當(dāng)著淑人和我爹的面打開?！?/br>
    “姑娘，只是一點茶葉……”

    沈穆?lián)u搖頭；“傻丫頭，我在書上瞧見的，前朝時候，一個男人對心愛的女子送禮，為風(fēng)雅起見，便稱作送茶?！?/br>
    “后來，男女成婚之時，男方給女方送聘禮，也叫做送茶?！绷钚醯皖^笑笑，“太子殿下這樣的人，怎么會讓自己被我看不起?！?/br>
    丫鬟驚愕片刻，搖頭道：“太子殿下知道這個意思嗎？”

    “他若不知道，便不會說這樣的話。”柳念絮冷嗤，“只怕這位殿下，比我想的更加有趣?！?/br>
    更加難以琢磨。

    心跳漸漸平復(fù)下來，柳念絮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盞，放在手中慢慢喝著，纖長的睫毛映在水中，倒影如畫。

    太子殿下比柳念絮想象的還要知情識趣一些，柳府午膳之時，大管家領(lǐng)人進來，說東宮來人給大姑娘送禮物。

    彼時，柳家五口人都在餐桌旁坐著，聞言柳中郎淡淡瞟了柳念絮一眼，道：“去接賞?！?/br>
    “讓人送到這兒來吧?！绷钚醪簧踉谝?，“只是太子殿下送我的禮物罷了，不算賞賜，更不必特意謝恩。”

    她甜甜一笑，“爹爹放心，不會耽誤您用膳的?！?/br>
    柳中郎看她一眼，大約也聽見了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最近脾氣沒有以前那么繃得住，冷笑一聲：“有你在，我何時才能好好用膳?！?/br>
    “如果是這樣的話，爹爹放心，出嫁之前我一定每頓飯都陪爹爹吃，保證讓您食不下咽，早日飄若神仙，仙風(fēng)道骨，瘦骨伶仃?！?/br>
    “爹爹不必感激我，這都是身為一個孝順女兒該做的。”柳念絮轉(zhuǎn)頭看向大管家，“讓人把太子殿下的使者帶過來?！?/br>
    大管家低頭答應(yīng)，沒一會兒，便領(lǐng)著十二個身著宮裝的少女前來，少女們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描金盒子。

    柳中郎主動站起身，平靜道：“東宮女官親自來給小女送東西，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我們奉太子殿下命令而來，給柳大姑娘奉上禮物?！睘槭啄俏簧倥钚跣卸Y，“柳大姑娘安好，奴婢乃東宮三品女官青寧?！?/br>
    柳念絮點點頭，不甚在意道；“殿下送了什么過來，我可是告訴他了，我家門檻高，若東西不合我心思，是要給他退回去的?！?/br>
    青寧捧著盒子蹲在她跟前，恭敬道：“東珠一斛，給柳姑娘嫁衣添彩?！?/br>
    說著一手打開盒子，流光溢彩的上等東珠裝了滿滿一盒子，華彩動人，耀眼絕麗。

    柳念絮抓起一把摸了摸。不在意的讓下一個人上前，耳邊卻傳來柳珍兒吞口水的聲音。這一匣子珍珠，皆是難得的上品，尋常少女能得這等品相做首飾，穿戴出去足以耀花人眼。

    如今這許多在眼前，讓柳珍兒如何不眼紅。

    柳念絮垂眸，示意后面的人跟上，后面的少女便挨個走上前蹲下，打開匣子給她看。

    上好的和田玉石，正紅的瑪瑙，漂亮的刺繡，純凈精美的寶石，各種奇珍異寶，如同不要錢般從她面前走過，每過一次，柳珍兒咽口水的聲音就要響一次，眼睛赤紅，羨慕之意溢于言表。

    其中讓身旁的柳珍兒口水聲最響亮的，當(dāng)屬最后一匣子鴛鴦寶石。

    富貴人家寶石易得，鴛鴦寶石卻極難得，只因這寶石有兩個顏色，半紅半藍(lán)，互相映襯，色彩斑斕，令人目眩神迷。

    最后這個匣子，是唯一一個沒有裝滿的，縱然是太子殿下，也只找到了寥寥幾塊，裝在盒子里送來。

    蹲在跟前的少女道：“太子殿下說，這東西難得，只能獻丑了，還望姑娘不要嫌棄?！?/br>
    那光彩照人的寶石在跟前，縱然是柳念絮，也說不出嫌棄的話。

    蓋上盒子，微微一笑：“拿回去，請?zhí)拥钕滤腿?nèi)務(wù)府，問問能不能鑲嵌在我大婚的鳳冠上?！?/br>
    “既然是鴛鴦……”柳念絮平靜道，“自然當(dāng)用在正確的地方。”

    青寧道：“奴婢回去就稟告太子殿下。”

    她朝著柳念絮欠身行禮，一板一眼地學(xué)著沈穆說話，“太子殿下問，這些禮物，能不能敲開姑娘門檻，請姑娘笑納?！?/br>
    “足夠了?！绷钚鯊澊揭恍?，隨手接過那個裝珍珠的匣子，“勞煩青寧姑娘將東西交給我的丫鬟們，她們會歸置好的?！?/br>
    “午膳時分，便不留各位用膳了，待回東宮后，再勞煩青寧姑娘，代我謝過太子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