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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卿是傾國色在線閱讀 - 第38節(jié)

第38節(jié)

    蕭弋舟蹙眉,因為這女人笨拙呆滯得近乎無趣,又沉聲說道:“傳女人過來?!?/br>
    嬴妲掐著掌心,沉默著,指甲在掌心rou里刺著,緊了又松,她最終還是拉過蕭弋舟的手,在他手心寫:身未痊愈,不得縱欲。

    他冷笑著道:“不過是抱著女人睡一覺,我——”

    嬴妲趴了下來,連人帶被地一把抱住,蕭弋舟的聲音頓住了,蹙眉微微偏過頭,這女人已經(jīng)貼住了他的胸口,仿佛又加了幾重被褥,暖烘烘的柔軟而舒適,帶著清潤憨甜的濕潤體息,隨著她身上淡淡的一抹藥香鉆入鼻中,沁人肺腑。

    這股氣息柔軟而干凈,令人怡神,或許是藥性散了,人已陷入了一團(tuán)倦怠疲憊之中,被她軟軟地抱著,那抹氣惱漸漸散了,很快地便陷入了深眠。

    嬴妲等他睡著了,屋內(nèi)悄無聲息了,才收拾好飛落的銀針,慢吞吞開了門去了。

    滄海閣夜里靜謐,能聽見縈紆淺溪發(fā)出的清越的流水聲,嬴妲從二樓走下來,到了自己房中。

    南窗外是碧幽幽一片竹林,西綏兀勒城夜里雖冷,但不知為何竟從來不下雪,綠竹猗猗,枝干隨風(fēng)掃過木質(zhì)窗欞,吱呀地響動。

    窗外傳來竊竊私語聲,嬴妲翻看著醫(yī)經(jīng)的手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耳朵忍不住為那一點由遠(yuǎn)及近漸次傳來的聲音吸引著。

    “府里人不教說,可這屋里頭那位是真真大有來頭的,你聽說了么,這可是當(dāng)年大名鼎鼎的沅陵公主哩!”

    她的官話里摻雜西綏俚語,嬴妲聽不大明白,但還是能分辨得出不是什么好話。

    另一個婢女倒是說的一口純正中原官話,“當(dāng)真?這位公主不是脾氣最是傲慢無禮么,那樣傷了世子的心,如今又巴巴過來,說要給世子治病,這是安的什么心思?”

    “世子哪兒都好,只這看人的眼光也太……”

    “不說此話了,明日那位穆姑娘便要住到府上來了,咱們誰也不說起那位公主?!?/br>
    “也是。穆氏女是有戰(zhàn)功的,輔佐她父兄勝了夏侯孝的黑甲軍,三千勝五千,名氣可大哩?!?/br>
    口音純正的婢女示意她聲兒輕些,低聲又道:“但又有傳聞?wù)f,穆女與屬下打得火熱,你想她常年拋頭露面的,對男子全不避諱,雖說人厲害武功高,將來能輔佐世子功成名就,可這樣的女人放在身邊,哪個男人能安心的?”

    說得倒也是。

    兩人不再爭辯,貓腰一閃身朝回廊后去了。

    嬴妲放下醫(yī)經(jīng),將濕潤泛紅的眼眶擦了幾下,自嘲地發(fā)出一聲笑,拉上被褥睡下了。

    *

    蘇先生的回信在第二日傍晚時分便到了,小巧玲瓏的白鳥在窗欞之間跳躍,翅膀沐浴著絢爛漸沉的晚霞,暮云收攏殘線,取了信紙它便乖巧地飛走了。

    蕭煜告訴她,這只信鴿是蕭弋舟與蘇先生通信的靈物,十分靈敏,甚至通人性,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惡人。

    信紙上寥寥幾言,便解了嬴妲的困惑,她猶如茅塞頓開,取了針,在自己手指關(guān)沖xue上扎了一針,蕭弋舟服藥用針之后,有暈厥不力癥狀,扎他手少陽三焦經(jīng),或許能使他頭目清醒,嬴妲扎得自己手掌發(fā)麻,疼痛難忍,勉力抽了針。

    這時滄海閣已不剩多少人了,大多是去迎接穆女了。

    穆女搬入侯府,世子的用心不言而喻,滄海閣個個忠心,自然都想見識見識那位未來的新婦。

    穆紅珠十五歲時便跟隨父兄征戰(zhàn)沙場了,矜貴的世家嫡女,竟手cao長戈,打得須眉節(jié)節(jié)敗退,這在民風(fēng)淳樸而彪悍的西綏,大大助長了女人的士氣。在這些人眼中,穆紅珠是無出其右的巾幗豪杰。

    嬴妲的手腕又扎了幾針,為了尋找xue位,她試了手臂、雙腿,連腹部也扎了好幾針,常常試錯,又回來翻遍醫(yī)術(shù),自己琢磨。

    回信中蘇先生好像肯定了她在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說她才不過十日功夫,能考慮到這一點已實屬難得,便事無巨細(xì)地同她講解了好幾種行針手法,嬴妲一一在身上試了。

    不知道為什么,蕭弋舟好像怕扎針。

    她找到一個最不疼的xue位,又反復(fù)試了兩遍,手指指腹出了一粒血珠。

    她凝神看了看,自己將血抿了,用止血帶纏上傷口。

    天色已暮,滄海閣又涌進(jìn)了一大波人,不少人才從瑯?gòu)周幓貋?,她們在那見識了穆女的英姿,一個個雙頰鼓鼓,雀躍地交談著,期盼這回世子回頭,擦亮眼睛,娶回穆女。

    在路過嬴妲敞開的兩頁窗前,煙綠故意睨了她一眼。

    嬴妲用剪刀剪下了止血帶,綁成一個結(jié),她綁繃帶的手法一如既往地拙劣,這個蘇先生沒教過,她只好綁成膨大的一坨,到了時辰了,她開始收拾藥箱,按部就班,到寢屋外等候。

    鄢楚楚道世子不在,見她背著書袋和一只紫木的藥箱,走路不急不緩的,臉色也平靜如水,鄢楚楚心頭存疑,忍不住問道:“穆女來了,你竟不為所動,掐得一手好時辰,輕描淡寫便過來了?”

    嬴妲看了眼手里的方子,交給鄢楚楚,“這是蘇先生今日用信鴿寫了傳過來的,原方子?!?/br>
    蘇先生的飛白書只有世子一人臨摹得像,他人無從仿冒,嬴妲送來的原信里,還有不少是關(guān)照女徒弟之語,本不應(yīng)當(dāng)外泄,嬴妲是知道這院里的人沒有人不對她警惕防備如防豺狼毒蛇,她為了取信于人,也不再自己謄寫了,將原物送了來。

    鄢楚楚將信紙一折,蹙眉道:“我沒同你說這個,回我話。”

    嬴妲垂下眼瞼,微微上翹的睫毛濃密得如在水之湄茂盛的蘆草。

    她軟聲道:“我是來為世子治病的,等我還了這筆債,就走了。不會耽擱的。穆女也好,侯爺也好,見或不見都是一樣。”

    嬴妲話音落地,身后寢屋的門刷地被扯開了,蕭弋舟漆黑如墨的一道身影,就立在兩扇對稱而開的門縫之間,孑然孤傲,臉色寫滿戾氣,陰冷地對著倆人。

    鄢楚楚心神一動,“世子,大夫來為您施針了。”

    說著她的玉手輕輕見嬴妲的腰背往前一推,嬴妲懵懵懂懂地,險些一頭撞到蕭弋舟懷里,忙頓住,一下也不敢碰他。

    蕭弋舟背過身去,寬敞的玄色廣幅長袍迤邐垂地,嬴妲順著屋內(nèi)昏昏的燈火打量著,他竟赤著一雙足,仿佛才沐浴而出,只虛掩了身體罷了,觀他舉止神色,嬴妲猜她的話蕭弋舟沒聽見,他還沒認(rèn)出她,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身后的門被鄢楚楚拉上了。

    嬴妲走了過去,這時才發(fā)覺,屋內(nèi)竟還有一人,那女子言笑宴宴,側(cè)坐于圈椅上,單手支頤,橫波妙目顧盼生姿。一身曜目灼眼的大紅長袍,軟銀腰帶上佩翠瑯玕,挽著飛仙髻,斜簪金爵釵,眉如翠羽,俏麗若三春之桃,眨也不眨地盯著嬴妲,燭火揉入眼波,熱情而嫵媚。

    “好一朵體貼可人的溫婉解語花啊?!?/br>
    穆紅珠的食指扣著臉頰,朝蕭弋舟點燈的背影道:“好福氣,真是好福氣?!?/br>
    嬴妲呆呆地,手足無措,恨不得立刻便推開門跑了。

    穆紅珠也在打量嬴妲,在西綏,她的美貌屬于上乘,不過見嬴妲膚白若膩,容貌盛艷,若是盛裝打扮,自己遠(yuǎn)有不如,她又笑了,“你讓我在這兒看你的美貌小醫(yī)女扒了你衣裳,當(dāng)著我面調(diào)戲你?”

    燈火通亮,蕭弋舟吹滅了火折子,回過身來,神色冷漠,“這女人借行醫(yī)之名,對我動手動腳,甚不規(guī)矩,讓你盯著她,以免她對我有所動作?!?/br>
    第42章 識破

    燈火熠熠驅(qū)散開團(tuán)團(tuán)黑暗, 燭淚沿著修長而光滑的紅燭淌下, 落在銀色盤里,聚集成一朵朵淡粉的燭花。

    蕭弋舟坐了下來,他骨骼看起來無比清瘦, 但雙臂胸腹都裹著健實有力的肌rou, 雙眸漆黑, 目光炯亮。

    而遠(yuǎn)處絞著書袋子嬴妲,咬著唇rou定定地凝視屋內(nèi)倆人,穆紅珠渾身赤紅, 宛如新嫁娘一樣坐在蕭弋舟身畔,顧盼生姿, 與蕭弋舟熟絡(luò)地說著話。

    “你這小醫(yī)女, 比我美貌?!?/br>
    “是么, 我看不見?!?/br>
    穆紅珠對這個回答似乎很不滿,“看不見你就認(rèn)同了?說一句我好看這么難?”

    蕭弋舟道:“你說的她比你美貌?!?/br>
    穆紅珠被噎了一口,回頭去催促嬴妲, “快些快些, 將他的嘴扎麻了,看他還說不說!”

    她笑得花枝亂顫, 蕭弋舟繃著的臉忽然松弛下來,嘆息了一聲, 好像縱容。

    嬴妲哪還想得到將蕭弋舟的嘴扎麻了, 她的心都被扎得沒知覺了。

    她依言過來, 將針灸帶鋪開, 取了兩支常用的針,在燭焰上擦過,隨即抓住了蕭弋舟的手腕,先將針扎入他的關(guān)沖xue,這xue道一扎進(jìn)去,蕭弋舟的臂膀忽然抖了一下,嬴妲將他的手心手背掐著,才沒讓他亂動。

    穆紅珠從燈火下探過腦袋來,雙目閃閃如星,瞬也不瞬地盯著嬴妲施針的手法瞧。

    “聽說蘇先生醫(yī)術(shù)高超,我眼下跟著他學(xué),還來得及么?”

    嬴妲咬了咬唇。

    穆女能征善戰(zhàn),不弱男子,已經(jīng)這么能干了,若是與她一樣還有些醫(yī)道上的天賦,嬴妲都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她又下了幾針,奇異地蕭弋舟今晚好像一點不怕疼,除了才扎破關(guān)沖xue外,再沒有一絲動靜泄露出來。

    蕭弋舟皺眉想著,這女人或許是真的得了蘇先生真?zhèn)?,下針越發(fā)老道,甚至比蘇先生還更勝一籌,扎得非但不疼,反而渾身筋骨蘇爽,猶如任督二脈通竅,血液自經(jīng)脈中奔涌如江河匯入東海,源源不絕。

    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從哪琢磨出來的。

    嬴妲表面鎮(zhèn)定,實則被穆紅珠看著,仿佛她已被監(jiān)視了,譬如芒刺在背,不過須臾,額頭上已冒出了一串晶瑩的汗珠。

    穆紅珠則笑著拆她臺,“小醫(yī)女你緊張什么?我在這兒,對你們世子不能動手腳了,心里急著趕我走?”

    嬴妲面露難堪之色,這話并不回答。

    蕭弋舟臉色復(fù)雜,俊臉隱沒在一團(tuán)暗光里,嬴妲將他的衣裳寬了用針刺入他右肩的皮膚,也感覺不到怎么疼,但下針的人不禁意的一滴香汗,溫溫?zé)釤岬芈湓谒男厍捌つw上,猶如火星子濺落下來。

    他才知道,看似手法嫻熟老道的女人,其實內(nèi)心里早已是緊張萬分,唯恐出錯。

    穆紅珠又笑著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還要這樣和他肌膚相親,扎幾日針,他這毒才能好,他的眼睛才能恢復(fù)?”

    聞言蕭弋舟也半偏過頭,面向嬴妲,她終于下完了針,抽手抬袖,將額頭輕輕抹了幾下,“再過三日,世子身體必定痊愈,屆時我便走了,恭祝世子……世子妃,日后鸞鳳和鳴,瓜瓞綿延?!?/br>
    蕭弋舟倏地抬起頭,臉色鐵青,手掌憤怒地摁在桌角。

    穆紅珠也是尷尬一笑,“這……你說太早了。嗯,小醫(yī)女你嗓音真軟啊……動人得很呢?!?/br>
    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聽到這樣的嗓音都難以把持得住吧?

    嬴妲怔了怔,她掩住了嘴唇。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施針時,穆紅珠屢屢湊近來觀摩,她不想穆紅珠看,心里隱隱地起了一股怨氣,好像被始亂終棄的女人,對新人不假辭色,產(chǎn)生了扭曲的嫉妒,一時口快,便在蕭弋舟跟前自己露陷了!

    他知道了!

    嬴妲想自己可真是悲哀了,她居然對穆紅珠露出這樣一副宛如棄婦的丑惡面孔。

    她甚至再也不敢看蕭弋舟的神色,只想落荒而逃。

    可是蕭弋舟偏偏一個字都沒有,好像他沒聽到嬴妲那句話似的,她便只好硬著頭皮又道:“早晚一樣的,我到時離開了,也就沒法為二位當(dāng)面道一聲喜了?!?/br>
    蕭弋舟臉色冷淡,“受不起?!?/br>
    “醫(yī)士醫(yī)我之毒,大恩大德,蕭泊銘記于心,永世不忘?!边@幾個字,他是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出來的,嬴妲聽得出他話外的諷刺之意,一激靈,幾乎癱倒困坐于地,蕭弋舟冷然道,“醫(yī)士想要什么,不妨說了,等蕭某還盡恩情,再走不遲?!?/br>
    淚水肆意地沖出眼眶,嬴妲癱坐于地,忽然哽咽失聲。

    穆紅珠蹙了蹙眉,略帶一絲尷尬地起身,拂了拂衣袍,“世子,我還是先行一步,夜深了,我留在這兒教人瞧見了不好。”

    她是個不在乎閨譽之人,但走時卻是破窗而出的,身手敏捷,幾步便跳上了院墻,翻過身去了。

    于是寢屋內(nèi)只剩下倆人,凜風(fēng)將兩頁窗輕易攻破,于是長驅(qū)直入,將屋內(nèi)好容易聚起來的一絲暖意,驅(qū)散得干干凈凈。

    蕭弋舟道:“還不過來抽針?!?/br>
    她呆了呆,見他露著一對肩膀在外,風(fēng)又冷,忙起身去關(guān)了窗,又疾步走回來,將他身上的銀針一根一根抽出,在燭火上又過了一遍,插回了針灸帶子里,捆成一團(tuán)塞入書袋。

    她看了眼蕭弋舟,張皇欲逃,蕭弋舟一手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進(jìn)懷里,嬴妲要掙扎,他火氣更重,直接以男人的力氣動手,將她死死箍住,動彈不得,如此說話倒方便不少,他冷冷道:“裝啞巴這么久,眼下不裝了么?”

    不用穆紅珠激她一下,這女人在裝聾作啞地醫(yī)好他后,再悄無聲息地離開……把他當(dāng)什么!他就是賤,一次又一次地縱容著這個女人愚弄他,甚至地,還愚弄到他母親頭上了。

    嬴妲瞠目結(jié)舌,呆滯了半晌,“你、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