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薇去拿了自己的尤克里里來，她最近在學(xué)這個，她抬頭看向屏幕：“貓大俠，”她問，“你想聽什么？”

    宋哲沒說話，他看著鏡頭前的人，他突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同他笑過了。

    他靜靜看著她，楊薇見貓大俠沒反應(yīng)，就同給所有人道：“我給你們唱歌《小情歌》好了，甜一點?！?/br>
    說著，尤克里里質(zhì)樸簡單的音色從視頻里傳了出來，宋哲靜靜望著視頻里的人，目光都挪不開了。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這么靜靜看著她，也覺得，挺好的。

    直播完畢后，楊薇慢慢平靜下來，她開始認真思索今天的事情。

    除了最后那個大叔以外，今天所有人都拒絕了她，這是為什么？

    她把許多街頭訪談類的節(jié)目翻出來，給自己煮了一碗面條，一面吃一面看這些人怎么在街頭做互動。

    她發(fā)現(xiàn)所有做得好的互動都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特質(zhì)：接地氣。

    控場那個人永遠能一瞬間融入那個群體，形成無差距的氛圍，讓氣氛受她調(diào)動歡樂起來，忽略他本人的性別。

    她想到自己最開始的幾次搭訕，她太認真也太疏遠了。而她的緊張強化了她的女性氣質(zhì)，會使氛圍越發(fā)難以掌控。

    她不能緊張，她要開始學(xué)會在街頭，去控制一個“場”。她不能害怕被人拒絕，她也不能怕失敗。

    第二天冷玫來找她的時候，她突然道：“冷姐，我想一個人去。”

    冷玫愣了愣，楊薇平靜道：“我想去找點感覺，你讓我一個人去試試。”

    冷玫靜靜看著她，片刻后，她抬手在楊薇肩膀上拍了拍。

    楊薇選擇在晚上，她穿著一身寬大隨意的休閑衣服，這衣服讓她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任何曲線，然后她自個兒背了一個音響，話筒，帶了個不倫不類的小帽子，來到了人來人往的廣場。廣場上有許多賣藝的人，唱歌的、跳舞的、還有翻跟頭耍猴的。楊薇四處看了看，有些緊張找了個偏僻的位置，把東西都放了下來，接著她拿著話筒走出去，開始說話。

    一開始她有點緊張，就像是在背書一樣，哪怕很好笑的段子，也完全說不出那個感覺。

    大家來來往往，看她一眼，眼里似乎帶了幾分嫌棄，還覺得有些吵。

    但楊薇沒停，她堅持說，不停的說。

    她把嗓子都說啞了，但是，沒有任何人為她停下。

    第二天她把直播時間改成了白天，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清嗓子，宋哲一面處理著事兒一面聽著她的直播，最后終于有些不能忍耐，用他高級會員的字體問了句：“怎么一直清嗓子？嗓子壞了？”

    楊薇：“……”

    能把問候的話說得像罵人一樣，這也是種本事。

    不過鑒于貓大俠是她的金主，而且平時人也挺好的，加上她被宋哲鍛煉出來的強大心臟，她也沒有在意，喝了口水道：“我昨晚去廣場賣藝去了，給路人說段子，嗓子都說啞了。”

    “有沒有收獲？”

    “是不是超多人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我家寶寶是最棒的！”

    ……

    屏幕上的話讓楊薇有些尷尬，她敷衍著點頭應(yīng)下來。

    等到了下班時間點，宋哲抬頭看了一眼時間，低著頭同高林道：“問問冷玫楊薇的行程。”

    他這句話好像是隨口吩咐，但高林完全能理解這個人內(nèi)心是經(jīng)過了多么劇烈的掙扎才問出這句話。

    他不敢有任何揭宋哲短的行為，趕緊點頭去辦事，沒多久，高林就回來道：“今晚七點半，太太會到盛景廣場做表演?！?/br>
    “嗯?！?/br>
    宋哲點了點頭，沒有多說。高林心領(lǐng)神會，趕緊道：“先生，今天您晚上都沒事兒，可以回家好好休息?！?/br>
    “我知道了?！彼握軕?yīng)了聲，繼續(xù)看著文件，等到了五點半，宋哲就自己偷偷出了門，高林提著需要他審批的文件進辦公室，看見空蕩蕩的辦公室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時間，忍不住給了宋哲電話：“先生……”

    “現(xiàn)在五點半了，”宋哲聲音聽上去有些低沉，“我們公司五點半下班?！?/br>
    高林：“……”

    他入職以來就沒有五點半下過班！而且現(xiàn)在剛到五點半就跑了，也跑得太快太準(zhǔn)時了一點……

    “先生，合同……”

    “我下班了，明天來簽，你把合同拍照發(fā)給我看。”

    高林感受到了宋哲強烈要求下班的決心，他深吸一口氣，應(yīng)聲道：“好的，祝您看太太表演愉快?！?/br>
    “嗯，我知道……”話沒說完，宋哲就頓住了，有種被人看透了小心的羞惱涌上來，怒喝了一聲：“誰和你說我去看她的？！我只是下班！”

    “嗯。”高林平靜道，“您只是下班?！?/br>
    宋哲：“……”

    沒什么好說的了，掛電話吧。

    宋哲到了盛景廣場，找了個地方吃了飯，吃飯的位置是在二樓，可以將下面的場景一覽無余。他就看著周邊人來人往，等到快要七點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她背著個大音響，穿著休閑服，帶著不倫不類的帽子。

    這身打扮和她過往完全不一樣，他就這么靜靜看著她，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的楊薇，已經(jīng)和他記憶里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可她著話筒站在路邊，一個人努力找著狀態(tài)，不管有沒有人聽，都一直在自說自話的樣子，又像極了他記憶里那個從不認輸?shù)墓媚铩?/br>
    他靜靜看著她，看著沒有任何人理會的她從最開始的緊張，手足無措，到自說自話。

    他仔細觀察她的神態(tài)，甚至于還悄悄到了離她最近的店里，可以清楚聽清她在說什么。

    “大家都說朋友之間千萬不能談錢，其實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朋友這種感情完全是不能拿錢去衡量的，不是這感情太單純，是這感情不值錢。比如說你和你父母家人感情好吧，你怕和他們談錢嗎？有些人也怕，但比朋友好太多了?！?/br>
    ……

    “我一朋友，她當(dāng)時生了場病，她對象對她那是不離不棄啊，結(jié)果她mama的朋友就說了，還好你女兒找了個外地人，本地人看見女兒有病的，絕對不會要的。比如我兒子這種，是絕對看不上你女兒的。你猜我朋友他媽怎么說？”

    說著，楊薇往另一邊一站，眼睛一瞟，那一瞬間，一個充滿了鄙視又用教養(yǎng)壓著的老太太形象瞬間出來，捏著嗓子道：“所以啊，我就和我女兒說，你出去看看，找個有素質(zhì)的，可別當(dāng)屎殼郎老在家門口滾糞球?！?/br>
    ……

    宋哲聽著她的話，忍不住一口水就噴了出來。

    他拿著紙巾悶住笑，然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就是隨便聽聽，提步就走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他一樣站在那里，把前因后果都看個遍，更多人就是來去匆匆。宋哲靜靜看著她，心里驟然就有些疼了。

    周邊下起小雨來，有些人開始收攤了，楊薇也打算離開，卻突然看到面前有個小女孩站在楊薇面前，楊薇愣了愣，就聽見小女孩說：“后來呢？小兔子怎么了？”

    楊薇頓了頓聲音，她看著那個小姑娘，片刻后，她開始說這個故事最后的結(jié)尾。

    雨越來越大，人群開始散開，小姑娘拿著傘，舉著棒棒糖，認認真真看著楊薇。

    宋哲就看著楊薇站在雨里，看著小姑娘，認認真真把最后一段說完。

    然后她拿下她的帽子，像小丑一樣鞠了個躬，小女孩鼓掌，宋哲在她背后，也忍不住為她輕輕鼓掌。

    他就看她每天晚上都來，她來，他也跟著過來。他會把電腦帶過來，就放在離她最近的冷飲店里，靜靜看著她。

    他看著她越來越自信，越來越從容，無聲中好像有了一種力量，讓她所站之處，就成了她的舞臺。

    離冷玫規(guī)劃正式開播第一場的時候已經(jīng)只剩一天，那天她周邊零零散散站了幾個人，她一個人說了一個多小時，休息的時候，隔壁套娃娃的大爺走過來，在楊薇面前放了一塊錢。

    楊薇愣了愣，隨后她心里驟然高興起來。這是第一個給她錢的！

    然而緊接著，她就聽到那大爺?shù)溃骸靶」媚?，你是我見過最能說的了，都說這么久了，你都沒帶停的，吵得我耳朵嗡嗡嗡的，我給你一塊錢，你休息一下，啊？”

    楊薇聽得懵懵的，隨后她拿著話筒，認真道：“我不！”

    “別倔啊，”大爺嘆了口氣，“真的，你看你說這么半天，有人看嗎？”

    “沒人看我也要說?！睏钷币荒樥J真，大爺點點頭：“我明白了，”他嘆了口氣，“你這是有備而來，專門找我麻煩的?！?/br>
    “我……”

    話沒說完，楊薇就聽到旁邊有人笑了一聲。

    楊薇一回頭，看見那個笑的路人趕緊擺正了臉，但也沒走，旁邊也陸續(xù)有人停下來，就等著看她和老大爺吵架。楊薇腦子里閃過什么。

    她一直在想，如何控制觀眾的情緒，如何讓他們和自己一起陷入她所在的情緒范圍。

    然而她卻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群眾都是有吃瓜本能的，當(dāng)他們遇到有趣的事，他們會駐足，自然而然陷入那個場景，把自己當(dāng)成參與者，而不是觀眾，這種情況下去調(diào)動觀眾情緒，那會更容易。

    一旦你讓對方意識到他們在看一場表演，他們就會有期待，把自己當(dāng)成觀眾，要對你進行點評，這樣會讓你調(diào)動他們的難度拔高很多。

    楊薇沉默下來，她不再吵了。她收拾了東西，靜靜回去，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冷玫讓她開的戶外直播開了。

    冷玫和向維都有點緊張，他們都不知道楊薇自己準(zhǔn)備準(zhǔn)備成了什么樣。

    這次楊薇主播的主題是“如何輕松和別人交朋友”

    開播之后，冷玫喊了開始，就看見楊薇坐在位置上，拿著隔壁幾個女孩子一看一看的，冷玫有點想上去提醒楊薇，都已經(jīng)開始了，磨蹭什么??！

    然而她不好入鏡頭，就一直對著楊薇比劃手勢。

    楊薇還是不說話，她就時不時看那幾個女生一眼，那幾個女生也發(fā)現(xiàn)了楊薇的視線，朝她看過來，感覺有些奇怪。

    然后兩邊人就開始了互相偷瞄。

    冷玫和向維一臉懵逼，完全沒搞懂這是什么情況，過了好久，楊薇突然站起身來，同她一直偷看的那個女生道：“果然是你??！你也來這里吃飯？”

    那女生蒙了，所有人都懵了，冷玫痛苦捂住臉，楊薇看著那女生繼續(xù)道：“是我啊，楊薇啊，初中在你隔壁班那個！”

    一聽這話，那女生頓時反映過來：“哦哦我想起來了！”

    向維：“……”

    冷玫：“(｀Д)!!”

    這是怎么回事？！

    沒了片刻，楊薇就混入了他們的桌子。

    而直播屏那邊一群人都笑瘋了。

    “主播牛逼……”

    “這種詐騙招數(shù)真是百試不爽。”

    “主播演技一流……”

    然后大家就眼睜睜看著楊薇和對方進入了互加微信的階段，等加完之后，向維和冷玫才沖出來，楊薇趕緊給幾個女孩子說明了情況道了歉，幾個女生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

    接著整個晚上，家都在楊薇以各種方式“交朋友”，她沒有一點慌亂，整個控場能力很強，雖然有時候也遇到一些反套路她的，反而讓整個節(jié)目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