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宋哲瞧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就走向了最后一排。她看著面前的娃哈哈，小心翼翼剝開了塑料薄膜，低頭小口小口喝起來。

    后來她每次難過到哭，宋哲就給她這么一瓶飲料，這仿佛是他某種無言的安慰，于是哪怕后來她不喜歡喝了，宋哲遞給她，她也會覺得高興。

    只是打從宋哲出國之后，他就沒再給她送過娃哈哈。

    想到這里，楊薇不由得心里有些感慨，她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商家今天突然做活動，但是這瓶娃哈哈ad鈣奶似乎就像是某種暗示。

    她既然沒有太多規(guī)劃，那就不必想這么多，現(xiàn)在她也找不到其他事兒做，而做主播這件事，她其實很開心。

    她享受那些人帶給她的溫暖，而她也很喜歡那些人因為她說的話而感到喜悅那種心情。

    她喜歡別人因為她而開心，從而給她贊揚，這比她買對了股票、創(chuàng)建了公司，都讓她更有幸福感。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就夠了。

    就像當(dāng)年宋哲說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把喜歡的事兒做了。

    于是她把飯吃完，回到了桌前，打開了向維發(fā)給她的合同。

    她一面批注一面把合同看完，接著他給對方撥通了電話。

    “喂，向經(jīng)理，我是sweet薇薇?！?/br>
    “嗯對，我是來談合同的，我有意和你們簽約，但是你們看，這合同有些條款能不能修改一下……”

    第11章 （修）

    向維給她的合同是貓貓平臺提供的統(tǒng)一模板合同，對于這些主播而言，公司總會在他們還沒有紅起來時盡量壓低她們的估值，擴大自己權(quán)利范圍，去簽下一份不太平等的合約。貓貓平臺的合同分成s/a/b/c/d五個等級，s級是千萬年薪主播級別，a級是五百萬級，b級是百萬級，而c和d則是百萬級以下，經(jīng)紀人可以有小范圍內(nèi)的自主決定權(quán)。而楊薇從第一次直播開始就紅了一下，后續(xù)雖然因為推廣不利等問題并沒有保住流量，但是留下來的粉絲卻十分死忠，打賞豪爽，變現(xiàn)能力很強，所以向維給楊薇的是百萬級別的合同。如果是普通人，這份合同就簽了，可是對于楊薇來說，這份合同要求的權(quán)利太多。

    比如說它要求代理楊薇近乎所有的文化類產(chǎn)出，無論是演戲、唱歌、參加綜藝、乃至出書授課做翻譯等等全部屬于他們的代理范圍?？蓪嶋H上作為一個直播平臺公司，他們并不具備這樣多的平臺，等于是用一百萬提前把多余的能力握在手中囤積起來。普通人看見一百萬自然會答應(yīng)，可對于楊薇而言，她太清楚長遠利益的價值，她不可能容忍這么一份合同。

    于是她反復(fù)同向維討論合同細節(jié)，向維也有些頭疼：“楊小姐，這合同都是模板，你修改條款后我們還要再走一遍法務(wù)部門，真的沒有必要。百萬年薪加提成不少了，你一個主播，什么出書授課翻譯演戲離你太遠了，你先看好現(xiàn)下。咱們簽了b級合同，公司對你的推廣力度不會少的……”

    “向先生，”楊薇看著條款，直接道，“那您能不能給我指條路，我怎么樣才能修改這條款？”

    向維被她說得有些煩了，這個合同她已經(jīng)打著電話磨了快一個小時，向維喝了口水，終于道：“你現(xiàn)在拿的是b級合同模板，主要是你流量沒到這份上，你這個月在禮物排行榜上第47名，但你每天直播間平均人數(shù)排名在300名開外，我給你開這個百萬級的合約，也是看在你的粉忠誠度高的份上，但實際上你只是勉強夠著這個水平。你要是想談具體條款，你這樣，如果你能把你綜合數(shù)據(jù)，不僅是贈送禮物能力、還有吸納充值會員能力、每日直播間觀看人數(shù)、點贊數(shù)等等你都能做一個綜合提升，全部提升到前50名，那么我就破例幫你拿給老板談你的合同，成不成看老板，你說行不行？”

    “行?！睏钷币豢趹?yīng)下，向維舒了口氣，點頭道，“那好，你考慮一下。楊小姐，月末見?！?/br>
    掛了楊薇的電話，向維抬頭看向?qū)γ婧妥约阂黄鸺影嗟耐滦熘?，徐州笑著道：“是誰啊？和你說這么久？”

    “準備簽的一個主播，”向維抓了抓頭，“底子好，稍微捧一下就能紅，就是事兒太多。現(xiàn)在和我約定要把每一項數(shù)據(jù)月底時候沖到前五十，沒有官方推薦和團隊，我看她怎么沖?！?/br>
    向維轉(zhuǎn)頭看向屏幕，同徐林道：“話說，你說這次宋家收購了咱們公司，咱們會不會被開除??？”

    “我們這些小蝦米不會，”徐林淡道，“咱們干事兒的呢?！?/br>
    向維看了看周邊，見旁邊沒人，往前探了探，小聲道：“我聽說宋家這次增持是沖著高總來的，要是高總被開除，讓咱們站隊，咱們怎么辦？”

    徐林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后，他抬眼平靜道：“誰發(fā)我工資我給誰站?！?/br>
    向維聽了這個答案，覺得頗有道理，點了點頭道：“行，我也這么干?！?/br>
    楊薇掛了電話，就開始思索著如何沖數(shù)據(jù)?，F(xiàn)在離月底只有半個月，要把各項數(shù)據(jù)沖上去，一定是要有一個爆發(fā)式增長。這些數(shù)據(jù)都是計算平均數(shù)，也就是說哪怕有一天沖頂，數(shù)據(jù)上都會很好看。

    楊薇思索了一會兒，她在直播這里沒有流量，最好就是從其他平臺上引流，她要是能有一個身份標簽，那就更好了。

    她去翻了翻最近各種比賽的廣告，剛好翻到一檔語言娛樂類的欄目正在海選，而已經(jīng)錯過了報名時間。她有些遺憾，嘆了口氣又去想其他辦法。

    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的發(fā)達程度早已超乎了他們這些投資人的想象，哪怕她過去有過一定了解，但客觀上其實并不理解。

    就像過去她真的不懂為什么有人會盯著別人看兩小時，也不明白為什么有人能刷這些短視頻刷一天。

    然而當(dāng)她刷了一天短視頻和直播后，她發(fā)現(xiàn)，一臉癡漢盯著小jiejie笑，她是真的能笑一天。

    楊薇研究了一天這些新的媒體平臺。累得快要趴下，可她還是堅持著上線開了直播。

    她每天9點到11點是一定在線上直播的，這已經(jīng)成為了習(xí)慣，放在要沖數(shù)據(jù)的現(xiàn)在，她絕對不能休息。她晚上給大家直播化妝，一面吐槽一面畫，畫完之后才開始她正式演出。

    她翻開了她的小本子。

    有那么一瞬間，她其實有些感激在宋家的這十四年，盡管這十四年她活得壓抑又自卑，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它給了她對人生未來足夠的選擇權(quán)。比如說在此刻，當(dāng)她決定選擇主播方向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諸多技能可以展示。

    她開始嘗試把直播當(dāng)成一場脫口秀來表演。

    她收集了今天的新聞，和大家一面聊一面吐槽。

    “今日六歲男孩駕三輪車帶爸爸回家被交警攔下，我就好奇這個交警是打算怎么管這個男孩，無證駕駛嗎？”

    “今日……”

    按照以往的生活，她十一點就該開始睡美容覺。這半個月雖然醉生夢死，但是除了偶爾的幾晚之外，她活得十分健康，十一點睡這件事雷打不動。

    然而今晚上她卻決定熬夜了，因為十五天爭分奪秒，她明天就要開始準備，拍攝一批短視頻出去引流，今天她得把段子寫出來。

    她把整個事情做出一個規(guī)劃理出來，然后一件一件執(zhí)行下去。

    她忙著直播的時候，宋哲被他的好哥們兒叫出來玩。他少有清閑時間，就停下來，坐在酒吧，同江淮安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這家清吧是會員制，人數(shù)不多，十分清凈。武邑去另一邊和女孩子搖色子，就留下宋哲和江淮安喝著酒。

    江淮安喝得不徐不疾，兩個人隨意說著生意上的事兒。

    “聽說你把連著舉牌三次大米娛樂給收購了，你是看上了他們家平臺？”

    “嗯?！彼握茳c點頭，平淡道，“我想把控幾個宣傳平臺作為影視下游，未來不至于太被動?！?/br>
    江淮安點點頭，武邑和女孩子嘻嘻哈哈了一會兒后，端著酒過來，手搭在了兩人的肩膀上，高興道：“哥們兒兩出來玩，就這么靜靜坐著？”

    “你想死我不想，”江淮安瞥了武邑一眼，冷淡道，“我家十一點門禁，你別給我找麻煩。”

    “嘶，”武邑做出一副牙酸的樣子往后退了退，隨后轉(zhuǎn)頭看向宋哲道，“哲哥咱們別學(xué)他這種妻管嚴，我知道薇姐脾氣好，過去走一個？”

    聽到這話，宋哲神色起了些波瀾，他笑起來，舉著杯子就要起身，江淮安一把拉住了他，平淡道：“我有點事兒要和你說?！?/br>
    宋哲頓住腳步，轉(zhuǎn)頭同武邑攤手道：“你看，不是我不去啊?！?/br>
    武邑看了看江淮安的神情，知道江淮安是有正事要和宋哲聊，他擺了擺手，說了聲：“沒勁?！?，接著便轉(zhuǎn)頭回了自己的美女堆里，開始跟著一批人嗨起來。

    而宋哲回了自己位置，笑著道：“江哥，你別不是自個兒寂寞，拉著我在這里陪你喝水吧？”

    江淮安沒說話，過了好久后，他才猶豫著開口：“我聽啾啾說……你好像離婚了。”

    聽到這話，宋哲愣了愣，片刻后，他將目光落到酒上，笑著道：“她怎么知道的？這事兒我可沒公布出去啊?！?/br>
    話說完，宋哲就想起來：“哦對，你媳婦兒和顧嵐關(guān)系挺好的?！?/br>
    江淮安沉默著，猶豫了一會兒后，他才道：“就這么……離了啊？”

    宋哲沒說話，他其實有點想保持笑容，但在江淮安面前，他又覺得有些沒意思。這是年少過命的兄弟，他不自覺就卸了防備。

    他沉默著沒說話，好久后，他嘲諷笑開：“怎么可能？”

    “我媽把她按照宋太太標準養(yǎng)了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怎么可能和我真離婚？”

    “阿哲，”江淮安皺著眉頭，斟酌著用詞道，“沒有什么不可能。”

    “她和我離婚，”宋哲果斷開口，冷著聲，“這就是不可能?！?/br>
    江淮安被宋哲的態(tài)度驚到。

    其實宋哲雖然傲慢，但并不沖動，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就算不高興也是嘲諷居多，他這樣冷著臉同他說話，認識這么二十多年，幾乎沒見過。

    江淮安握著酒杯，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道：“阿哲，其實我不明白，對于你來說楊薇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你想清楚你對她什么感情嗎？”

    “她是我的妻子。”

    宋哲平靜開口，言語中容不得半分冒犯，冷靜得令人有些心寒。

    他說：“僅此而已。”

    “阿哲，”江淮安嘆了口氣，眼里帶了幾分擔(dān)心，“妻子兩個字，怎么可能是僅此而已？”

    第12章 （修）

    “阿哲，”江淮安語氣里帶著惋惜，“這么大人了，喜歡還是不喜歡，還想不明白嗎？”

    “這么大人了，”宋哲抬眼瞧著江淮安，漂亮的眼里帶了幾分嘲弄，“還談什么喜歡不喜歡?。磕阋詾槎际悄愫拖泥编?？”

    江淮安被宋哲哽到，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宋哲轉(zhuǎn)過頭去，端著酒杯喝著酒，神色平靜道：“年紀小時候是動過心的，可我這人吧，其實也有些沒心沒肺，她那時候喜歡我，我看得出來。時間處久了，多少就有點感情，覺得既然她這么喜歡我，那回饋一些也不是不行。”

    江淮安點點頭，舉杯和宋哲碰了一下，宋哲將酒一飲而盡，讓調(diào)酒師重新調(diào)了一杯上來，接著道：“可后來吧，我讓她陪我出國，她就要待在我媽身邊，我就明白了，她對我那份喜歡，感激大過了喜歡，她對我媽的感情，都比我深多了。”

    “我覺得她要是喜歡我，就得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喜歡我，這種包含了太多的喜歡，”宋哲嗤笑出聲，“算個什么東西？”

    江淮安沉默著沒說話，宋哲主動來和他碰杯，又抿了一口酒后，接著道：“不過這也不能怪她，這就是我幼稚。后來出了國，人也長大了，慢慢就明白，喜歡這種事兒虛無縹緲的，太難了。大家年紀都不小了，就別玩什么純情。兩個人過日子，”宋哲有些神色間滿是無所謂，“合適能過就行了，她為了我媽和錢嫁給我，而我也覺得，她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兩個人就像盟友一樣合作，如果比盟友多些什么……唔，”宋哲想了想，接著道，“大概還多了層床上關(guān)系？”

    說著，宋哲笑起來：“盟友 繁衍，這就是妻子的全部了，不就是僅此而已嗎？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和夏啾啾這樣的運氣，”宋哲認真道，“大多數(shù)人，都是湊合著過而已?！?/br>
    這一番話讓江淮安有些說不出話來，好久后，他垂下眼眸，淡道：“如果不喜歡，還是互相放過對方吧，對誰都好。”

    這話讓宋哲直接嗤笑出聲來，如果換做其他人說這話，他早就懟了上去。只是這是江淮安，所以他選擇笑過，就算了。

    各有各的路，他也不多說。

    放過楊薇？

    不可能。他的妻子，哪怕他不喜歡她，又怎么容得了別人染指？

    他十幾歲時候就想，楊薇會是他妻子。那時候或許是已經(jīng)揣測到母親的意思，也可能是因為內(nèi)心那少有的、淡淡的喜歡。

    二十多歲時他還想，楊薇該是他妻子。她最合適、最能讓他接受，她就是為宋太太那個位置量身定制，再沒有人比她更合適。

    他花了整整十三年卻接受楊薇是他妻子，十三年從來沒覺得會有第二個人能當(dāng)他妻子，這時候要來和他說，楊薇不當(dāng)宋太太了？

    誰都不能說這句話，江淮安也不能。

    楊薇是他宋哲的妻子，這輩子都是。

    然而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多喝了些。

    大概是因為江淮安和他多聊了一會兒中學(xué)的事情，他一面說一面喝，難免就失了把握。

    江淮安家里有門禁，自己早早走了，武邑扛著他回去，直接給他扔在了沙發(fā)上，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宋哲一個人躺在沙發(fā)上，過了好久，林姨才穿著衣服下來，匆匆忙忙道：“先生，您怎么醉成這樣回來了？”

    宋哲瞇了瞇眼，應(yīng)了一聲。林姨有些焦急道：“先生，您是要先回臥室，還是要喝碗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