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沉吟片刻：“恕老夫無能為力。”

    張氏踉蹌了兩步，一把拉住大夫：“大夫，我求你，你再想想，或許還有什么別的法子?！?/br>
    大夫被搖得頭暈?zāi)X脹，好半晌才道：“我想起來了，或許有一人可救?！?/br>
    “誰！”林修睿著急問道。

    大夫想了想：“老夫曾聽人說過，藥王谷的孫神醫(yī)，?？颂煜码y治之癥，想來若是由他來替小姐醫(yī)治，或許才能恢復(fù)如初?！?/br>
    林修睿面露焦急：“敢問大夫，這藥王谷在何處？”

    大夫搖了搖頭：“只是江湖上有這么一說，藥王谷在何處至今無人知道，且這孫神醫(yī)行蹤不定，最好改頭換面，至今也無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林修睿長吁一口氣，不論如何還有一絲希望，為了湘兒，也為了自己，他必須要找到這個(gè)傳說中的孫神醫(yī)。

    第48章

    “不過，江湖傳言歷來夸大其實(shí)，老夫也只偶然聽過一次，不知這消息是真是假?！贝蠓蜣哿宿凵窖蚝掍h一轉(zhuǎn)沉聲道：“可小姐身上這傷卻是耽擱不得，若不抓緊時(shí)間處理，只怕性命堪憂?！?/br>
    林修睿臉色驟變，一變吩咐了張?jiān)扇诉B夜出去打聽，一邊向大夫拱手道：“這段時(shí)日，就拜托大夫了?！?/br>
    大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開隨身帶著的藥箱：“還請世子命人將小姐的手腳捆在床上，待會清理創(chuàng)口時(shí)劇痛難當(dāng)，以免小姐中途醒來，再將全身傷口撕裂了?！?/br>
    林修睿有些猶豫，還是老夫人揮了揮手，便見四個(gè)婆子涌上來，拿了條柔軟的綢緞將林湘雙手雙腳束縛到了床欄上，未免她掙扎開來，還特意避開她的傷處齊齊用手鉗制住四肢。

    她頭上的大片傷口沾了灰燼，需得用藥酒先沖洗干凈才能上藥，老夫人不忍看下去，帶著人退到了暖閣中等待。

    約莫一炷香的時(shí)間后，房間里頭便傳出了殺豬般的嚎叫，那尖銳的嘶吼聲劃破夜空，似厲鬼幽鳴，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張儀琳率先按捺不住，扯唇笑了笑，被老夫人冷厲的眼一掃，煞白了一張臉垂下了頭。張氏不停在暖閣中打著轉(zhuǎn)，就連平日里不著調(diào)的林嘯也眉頭緊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老夫人捻著手中的佛珠，口中不停念著阿彌，也只有顧懷瑜好整以暇喝著茶，林湘每慘叫一聲，她心中便爽快半分。

    就在這時(shí)，白嬤嬤去而復(fù)返，她向來整潔的衣服上沾了大片的污漬，雙手捧著個(gè)東西，因用白布蓋著，倒看不出是何物，抬腳踏進(jìn)門檻之時(shí)，腳步頓了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問道：“查到什么了？”

    白嬤嬤神色有些難以啟齒的躊躇，抬起眼睛在屋中環(huán)視了一圈，復(fù)又低下頭去，小聲道：“蘭苑內(nèi)所有東西燒的十不存一，奴婢命人將倒塌的房梁一一翻起看過了，沒找到什么線索。不過，在墻根下找到了這個(gè)東西?！敝劣谶@東西是什么，她倒是沒說，一直將白布蓋地死死的，一點(diǎn)縫隙都不透。

    老夫人蹙了蹙眉，問道：“這是何物？”

    白嬤嬤卻抿了抿唇，有些為難，剛想要開口說什么，便見張氏瞪了一她眼，厲聲道：“找到了什么東西你直說便是?！?/br>
    白嬤嬤沒有回答，而是欠身道：“還請老夫人移步?！?/br>
    房間內(nèi)又傳來一陣哀嚎，林湘痛得昏死過去，又在劇痛中醒來，這聲音太過凄厲，驚的暖閣內(nèi)人人后背一涼，那痛覺似乎通過聲音沾染到了自己身上。

    見白嬤嬤還是不說，本就心煩意亂的張氏有些動了真怒，她一向就受制于老夫人，這會居然連她身邊的一個(gè)嬤嬤都敢違抗自己了，當(dāng)下便拍了一掌桌子，呵斥道：“你這般吞吞吐吐，難不成是想要包庇那縱火之人！”

    白嬤嬤眉心處一跳，淡淡道：“奴婢不敢。”

    張氏柳眉一豎，咬牙道：“我看你沒什么不敢！”

    老夫人目光在張氏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又看了一眼一直神游天外的林修睿，才冷冷的說：“儷珍，你直說便是。”

    白嬤嬤緩緩點(diǎn)頭，然后上前兩步盡量避開身后丫鬟們的視線，將那白布扯下，露出一個(gè)三尺見方的盒子。

    “奴婢帶人搜查蘭苑之時(shí)，在側(cè)門處發(fā)現(xiàn)了有泥土翻新的痕跡，怕是縱火之人留下的東西，便讓人將土撥開，發(fā)現(xiàn)了此物?！?/br>
    說著她便打開了盒子上早已撬開的鎖扣，低聲道：“沒曾想會是這種東西?！?/br>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猛地伸手蓋上盒子，氣血翻涌至頭頂，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絳紫色的木盒子內(nèi)墊著艷紅的絲綢，襯得上頭擱著的一件兩指長的白玉雕件極其打眼，只是那形狀，太過不堪入目，盒蓋上甚至繪著活色生香的春宮。

    這東西就算是再孟浪的人看了都不好意思，哪里是女兒家該有的東西！

    林嘯坐的離老夫人最近，在看到之后也是瞇了瞇眼睛，皺眉道：“這東西是湘兒的？”

    白嬤嬤點(diǎn)了點(diǎn)頭：“來之前奴婢已經(jīng)審問過院中下人了，有幾個(gè)打掃房間的丫鬟都說，湘兒小姐一直將這東西鎖在妝奩下，偶爾會翻出來看兩眼?！?/br>
    “她還是個(gè)未出閣的姑娘！”林嘯一把將桌上的茶盞擲到地上，罵道：“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東西，是不是有人栽贓！”

    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黑的難看，沉聲道：“誰會去栽贓這個(gè)，你倒是給我說說。”

    林嘯張了張嘴，又坐回了椅子上，倒是林修睿一直一言不發(fā)，連額上都沁出了微微一層薄汗。

    顧懷瑜望向他，慢悠悠道：“大哥很熱嗎，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林修睿難得沒有出言相譏，而是抬手擦了擦額頭，辯解道：“剛從火場出來，熱些在所難免?！?/br>
    “也不知這東西是有人送的，還是林湘自己的，呵呵，簡直是讓人大開眼界。”張儀琳抬手正了正發(fā)間的步搖，笑的不懷好意。

    張氏面色一擰，不由怒罵：“你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你是個(gè)什么身份，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張儀琳臉上的笑忽然就僵住了，她知道前日里她與李氏的那番做派定是得罪了姨母，但沒想到她會在這么多人面前下她的面子。

    老夫人懶得理會這糟心的二人，閉眼喘息壓下心頭怒氣，開口卻道：“不論這東西哪來的，拿下去燒了，免得污了眾人的眼。”

    對這東西的來歷老夫人并不想去深究，怕最終的結(jié)果自己接受不了。心里其實(shí)還是存有一絲僥幸，希望這東西不會是林修睿送給林湘的，而是林湘自己不要臉面自己從外頭找來的。

    總之不論如何，東西是不能留了，林湘既然能做出這種事，那么也斷不能留了。

    原本打算將她嫁的遠(yuǎn)遠(yuǎn)的，此生也不再相見，但偏偏事到臨頭她卻毀了容，如今這幅樣子想要她嫁出去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jì)，也只能趁她重傷，取了她的性命。

    對外也可以說是意外。

    林修睿一直注意著老夫人的神色，見她眼中閃過狠厲，心道不好，忙跪了下來道：“那些個(gè)丫鬟素來會推卸責(zé)任，如今湘兒昏迷不醒，自然是由著她們說了算。難保不是院中哪個(gè)丫鬟春心萌動，怕事情敗露，將此物埋去了墻角。”

    老夫人半闔著眼看他，許久才道：“那你的意思是?！?/br>
    林修睿抬起頭來，神色已是光明磊落：“還是等湘兒醒來，再問問她。府中絕容不下背著主子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的人?！?/br>
    顧懷瑜垂眸斂笑，只覺林修睿演技越發(fā)高超了起來，證據(jù)都擺到了面前他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大義凜然的話，這東西可是他親手送給林湘，用作房中之樂的。

    不過，她也不希望林湘就這么輕易死了，與死相比，她更想看到的是她生不如死！

    自己雖重活了一世，可是心還是死的，腕足挖眼，凌辱之痛，無時(shí)無刻不在折磨自己，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以為自己還在那片荒郊。

    這些痛楚，若不讓林湘親自嘗嘗，自己此生只怕會更不甘。

    于是，顧懷瑜十分好心的順著林修睿的話說：“祖母，jiejie性子天真爛漫，怎么可能有如此下作之物。您不是常說不能聽信一方之言嗎，若您直接將這東西毀了，不再追查下去，豈不是讓人以為這真的是jiejie的，此事要是傳了出去，于王府聲譽(yù)也有礙。”

    林修睿詫異的看向她，他本以為顧懷瑜會趁次機(jī)會落井下石，沒想到她卻幫著湘兒說話。雖然心有疑惑，但眼下保下林湘的性命才是要緊，只能認(rèn)同道：“是啊祖母，湘兒是您看著長大的，您知道她的性子，是斷不會做出此事的??！”

    沉默半晌，老夫人細(xì)細(xì)端詳著林修睿，見他神色坦然，沒有半分心虛，不禁懷疑是自己想錯(cuò)了。若這東西真與林湘無關(guān)，就此取了她性命也實(shí)在太過心狠。罷了，自己也老了，少造些殺孽，總歸是好的。

    “罷了，等她醒來再說吧，吩咐下去，這件事不許任何人討論，若有違令即刻杖斃?！毖粤T，老夫人默嘆一口氣，對著眾人道：“鬧了這么大半夜，都先回去休息吧！”

    顧懷瑜趕忙起身，道：“我送您回去?！?/br>
    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一言不發(fā)領(lǐng)著人出了門。待人一走，張儀琳也起身，她本就是來看熱鬧的，如今熱鬧沒看成反被張氏落了臉，索性跟著老夫人身后走了。

    閉了許久的房門終于打開，林修睿忙不迭地沖了進(jìn)去，那四個(gè)婆子面色慘白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后背滲出的汗液打濕了衣服，見人過來，便匆忙告退了。

    林湘依舊在昏迷狀態(tài)，只是頭上臉上都纏了紗布，暗黃的血水混了藥汁正緩慢沁出紗布，林修睿渾身打了個(gè)寒噤，只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開了腦袋。林湘此刻的模樣簡直太可怕了，與他心目中嬌俏可愛的湘兒完全是天壤之別。

    “大夫，她怎么樣了？”

    從藥箱里拿了幾個(gè)瓷瓶出來，大夫才道：“裸露在外的傷已經(jīng)清理好了，這身上的還需世子另派丫鬟來做，需得用針將水泡挑破，然后剪掉燒壞的外皮，將藥粉抖上去既可。”

    “真的無法復(fù)原了嗎？”接過藥粉交給身旁的人，林修睿問道。

    大夫搖了搖頭：“恕老夫才疏學(xué)淺，能保住小姐性命已是萬幸?！?/br>
    說罷便背起藥箱出了門，屋里一時(shí)間只剩下了林修睿，和那幾個(gè)被他叫來為林湘上藥的丫鬟，她們正舉著銀針，撩起林湘的袖口，露出里頭碩大的黃泡，顫抖著手挑破已經(jīng)發(fā)硬的外皮。

    空氣中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散開，林修睿胃里一個(gè)翻涌，轉(zhuǎn)身出了門。

    林湘一夜未醒，丫鬟們就守了一夜，三不五時(shí)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原來蘭苑里的丫鬟小廝一并被關(guān)了起來等待審問，院內(nèi)換上了新的下人，整個(gè)浮香居內(nèi)的氣氛壓抑地可怕，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就怕林湘在不知不覺中去了，自己也一并獲罪。

    與浮香居不同，棠梨院中卻是另一番境地。

    晨曦透過交錯(cuò)的樹影落在房門口垂下的琉璃珠上，撒下炫目的光，這么久了顧懷瑜難得一場好夢睡到了日上三竿，紅玉和綠枝正坐在廊下小聲說著話，誰也沒有進(jìn)去叨擾。

    門口曲水廊橋處行來一位娉婷少女，不時(shí)提一下裙擺，腳步飛快甩得裙上的禁步搖晃，環(huán)佩叮當(dāng)。

    “你們小姐呢？”待走得近了，林織窈才問。

    紅玉與綠枝忙起身，對著她福了福禮道：“昨兒個(gè)耽擱的有些晚，現(xiàn)下還睡著呢?！?/br>
    林織窈面上難掩笑意，她不待見林湘不是一天兩天了，總覺得那丫頭兩面三刀的，當(dāng)著人一面背著人一面，眼睛還長到了頭頂，嫉妒心又強(qiáng)，誰要是長得比她好看，她就不待見誰，今早一起來便聽說她被火燒了，暗道了句活該還高興了好一會。

    “都日上三竿了也該休息好了，我去叫她起來，今日還有事呢?！绷挚楍阂贿呎f著，一邊撩著簾子進(jìn)了門。

    床榻上的人已經(jīng)睡到自然醒，綠枝忙上前將細(xì)紋云絲帳勾起，剛剛睜眼，顧懷瑜尚還有些迷瞪，桃花眼眸微闔，面上不施粉黛，反倒帶著幾分嬌憨之氣，掩嘴打了個(gè)哈欠，她才懶洋洋地說：“怎的這么早過來？”

    林織窈坐到一旁撐著腦袋看她，因著臨近初夏，顧懷瑜只著了件單薄的中衣，抬手間衣料貼在凹凸有致的身上露了半截細(xì)膩光滑的皓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林織窈有些眼熱，暗道：若我是男子，說什么也要得到你。

    “這都巳時(shí)了，哪里早了?！?/br>
    顧懷瑜揉了揉眼角，由著紅玉服侍著穿衣，歉疚地笑了笑：“昨夜睡得有些晚，找我有什么事嗎？”

    林織窈習(xí)慣性的想要用手指繞腰間的軟鞭，便尋不得只能捏著襟前的流蘇把玩，張嘴就道：“我們昨兒個(gè)說好的啊，你要陪我出去一趟，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潔面凈手，顧懷瑜撥弄著銅盆中的水，抿唇笑道：“沒忘，只是沒想到你來的這般快?！?/br>
    “哎呀，這不是丫鬟剛告訴我，那陳淵今日要出門！”林織窈將聲音壓低了些：“咱們動作得快點(diǎn)，再耽擱就遲了?！?/br>
    吏部尚書府離榮昌王府不遠(yuǎn)，就隔著三條街街的距離，一來一回也要不了一個(gè)時(shí)辰，林織窈卻腳步飛快，拉著顧懷瑜就往西南方向跑。

    為了方便行事，兩人連丫鬟都沒帶，綠枝原打算要跟上的，林織窈卻說自己武藝高強(qiáng)，不會讓她小姐出事，強(qiáng)行讓人留在了府中守著院子。

    “哎，你慢點(diǎn)，我跟不上了?！?/br>
    林織窈跺了跺腳：“我這不是著急嘛?！?/br>
    顧懷瑜喘著氣打趣：“著急嫁出去啊?！?/br>
    林織窈睨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是啊，是啊，這不著急嫁出去，才好讓祖母安排你的婚事嘛?！?/br>
    顧懷瑜一怔，林織窈雖是玩笑之語，可她也明白，自己即將及笄，以老夫人的態(tài)度來看，最多會再留她兩年。

    她這輩子壓根就沒想過要嫁人，畢竟上輩子發(fā)生的事是她心里不可磨滅的陰影，有時(shí)候她甚至覺得，天下男子都是那般惡心污穢，讓她嫁還不如讓她去死。

    留意到她面色突變，林織窈撓了撓頭發(fā)，雖然不太明白為何，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勸道：“哎呀，我方才開玩笑的，你還小咱不著急。”

    顧懷瑜瞇眼笑著轉(zhuǎn)了話題，眸中卻始終帶著些許陰霾，“走吧，再晚人就走遠(yuǎn)了?！?/br>
    這么一打茬，林織窈也沒再留意，在即將到達(dá)吏部尚書府時(shí)卻轉(zhuǎn)了個(gè)彎，拉著人躲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前頭便是尚書府的大門，門口齊整整的站著四個(gè)護(hù)衛(wèi)，二人探頭探腦半晌，也不見有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