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林湘回神,斂去面上不快,往前走了兩步,恭敬道:“見過祖母?!?/br> “落坐吧?!?/br> 那日佛珠斷裂后,老夫人便一直心緒不寧,眼瞧著這么些日子過去了,也沒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隨即看了一眼堂下幾人,囑咐道:“今日外頭人多,你們多帶幾個下人出去,萬事當心一點,切不可貪玩甩開下人。” 林織窈點了點頭道:“祖母您且安心吧,有我在,斷不會發(fā)生什么危險?!?/br> 老夫人笑了笑道:“我這話就是說給你聽的,今日你可給我安分點吧,若是生了意外,便罰你禁足一年?!?/br> 林織窈悻悻地抹了抹鼻子,對老夫人的話不以為然。歷年都有花燈節(jié),也不見什么時候出過意外。 老夫人又再強調(diào)了一遍,對著幾人的丫鬟細細吩咐了一番,便打發(fā)了三人出去。 暑氣已經(jīng)蒸干了地面,套上了韁繩的駿馬打了個響鼻,林湘睨了跟在身后的幾人一眼,先一步撩開車帷上了馬車。 林織窈素來與她不太對付,白了她一眼后,嘁了一聲,拉著顧懷瑜坐到了離她稍遠的位置。 雨過天晴,天上的云如條條浪花般堆疊在一起,路上馬車絡繹不絕,很是熱鬧。顧懷瑜瞥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林湘,覺得有些反常。 若是往常林織窈這么做,二人早就吵了起來,可現(xiàn)下林湘竟只是面無表情看著窗外的景致,不發(fā)一眼。 許是察覺到了什么,林湘迅速扭過頭,沖著二人勾了勾唇角。 顧懷瑜瞇了瞇眼睛,林湘這種表情太過熟悉,不免讓她想到前世種種,心中一下了然,她怕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半個時辰的時間不到,馬車就停了下來。 江面在此處擴寬了許多,水流平穩(wěn)并不湍急,十余艘描金畫菜的龍舟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停泊在起點,臨江旁已經(jīng)人山人海,好在王府早已在最為前排的地方占了一席之地,幾人下了馬車后便由丫鬟攙扶著上了游船。 江風涌動,吹的人衣袂飄飄,林織窈坐在船頭安放好的桌案前,手中捏了塊芙蓉糕,打量著顧懷瑜。 老實講,在第一次見到顧懷瑜的時候,林織窈是不太喜歡的。 初見她那般柔柔弱弱若的模樣,一看便是只逆來順受的小綿羊??山?jīng)過祖母壽宴一事,林織窈就默默否定了這個想法,她覺得顧懷瑜像她養(yǎng)的貓,看起來溫順,可實則性子狂野!一旦你惹了她,這尖牙利爪便會撓死你。 又見自家大哥待她如此親近,難免就對顧懷瑜這人好奇起來。 越觀察越是對她欣賞,林織窈覺得這股子情緒來得太過怪異,想來想去,只能歸咎到,自己難得遇到興趣相投的。 有時候女生的友誼就是來得這般莫名其妙,思來想去,林織窈開口道:“晚些時候小妹和我一起逛花燈節(jié)吧?” “好啊?!鳖檻谚るm是詫異,還是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 因著林修言的原因,又加之林子謙性子單純可愛,林織窈脾氣雖是火爆,但她能看出她本性并不壞,因此她對二房的人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喜歡。 林織窈來了興致:“我知道一家臭豆腐,特別的好吃,一會帶你去嘗嘗?!?/br> 被冷落了許久的林湘正想取笑,只聞岸邊鋪著紅毯的高臺上一聲鑼響,十余支隊伍已經(jīng)按著順序上了龍舟。 按照以往慣例,這時候各家會下些賭注,買自己看好的那個隊伍。若是得勝,今日這些個賭注最終會以得勝者的名號將銀子用于膳堂,贈衣施粥,不失為一件好事。 將銀子交給小廝后,隨著一聲炸響,十余艘龍舟便以箭般的速度沖了出去。鼓點密集,兩岸喝彩聲好不喧囂。 林湘不著痕跡打量了一眼看得起勁的林織窈與顧懷瑜,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視線落到二人身上時,眼中閃過一絲幽暗的光。欄桿外便是深不見底的江水,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龍舟之上,自己只需這么輕輕一推…… 她沖著候在船倉處的朝露與朝汐使了個眼色,二人便抬腳上前,不著痕跡的遮住了顧懷瑜的身影。 林湘看著毫無察覺的顧懷瑜,嘴角陰冷的扯了扯,往前踏了半步,伸手就向顧懷瑜的后背推過去。 只可惜,顧懷瑜一早見她神情不對,便有了防備。在她悄悄后退的時候,顧懷瑜心中已然警惕起來,面上只當是不知,甚至還專心致志往龍舟的方向看,刻意露出沒有防備的后背。 果不其然,又是這種沒有腦子的招數(shù),感到身后的人在靠近,顧懷瑜正想回頭踹過去,卻不想身邊的林織窈動作更快。 摟著顧懷瑜的腰后退了幾步,順勢扯住林湘的手腕往肩上一抗,將她整個人翻了一圈砸到了地上,咚的一聲巨響,被鼎沸的人聲掩蓋。 人群越來越沸騰,想來是駛出的龍舟開始返程,林湘仰躺在地上,只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一口氣提不上來,躺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嚇嚇的聲音,眼前一陣陣暈眩。 朝露與朝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剛想要上前,卻被綠枝與紅玉鉗制住,獨留下林湘煞白著臉看著向她緩步行來的顧懷瑜。 “你要干什么?”緩過那口氣,林湘忍著背心處的痛楚,顫著聲問。 顧懷瑜從頭上拔下那枚簪子,在指尖轉(zhuǎn)了兩圈,冰冷尖銳的簪尖抵上了林湘的臉。 “你說呢?” “你若是敢……”林湘咽了咽口水,緊張的說:“你若是敢這么做,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你都想要取我性命了,還想我手下留情不成?”顧懷瑜舉著簪子,沿著林湘的側臉滑動。 “你沒有證據(jù),誰都不會信你的!” 顧懷瑜點頭:“也是,現(xiàn)在殺了你還得賠上我一條命,不過嘛……” 話音剛落,顧懷瑜手起簪落,利器入rou之聲響起,尖銳的簪頭已經(jīng)貫穿了林湘整只手掌。 “我得先收點利息不是?” “啊!”林湘尖嘯一聲,自小不曾受過一丁點苦,更別說如此鉆心的疼痛。她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冷汗將后背的衣裳打濕,貼在背脊處,被江風一掃,冷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既然早已打算撕破臉皮,顧懷瑜也懶得再和她裝什么姐妹情深,向著林織窈伸手:“大姐,借你鞭子一用?!?/br> 林織窈挑了挑眉,對林湘這個野種她早就看不慣了,想要抽她一頓可是一直沒找到理由,這會聽顧懷瑜這么一說,想也不想便將軟鞭遞了過去。 林湘嚇得心臟似要跳出胸口,她猛地喘息了幾聲:“顧懷瑜,你怎么敢!我是郡主!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打我?!?/br> “鳩占鵲巢這么久,你在我面前提身份?” 顧懷瑜彎起唇角笑了笑,似春風拂面好看的緊,落在林湘眼里卻變了味道,透過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林湘仿佛看到了一只尋仇的紅衣厲鬼。 “你說,我若是到皇上面前,狀告林修睿欺君之罪,你會是什么下場?” 林湘面色一變,方才還能強撐著的勇氣褪去,撐著手往后退,道:“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我就知道?!?/br> 顧懷瑜也懶得再和她多說什么,她本不欲這么早動手,但前世的仇人日日在眼前晃悠,她若是不減輕一點這份怨氣,恐怕第一個瘋的就是自己。 將鞭子抖開,顧懷瑜挑了個角度,毫不猶豫的一鞭子甩了上去。她本就細皮嫩rou,不如張譯成那般經(jīng)打,兩鞭子下去,就開始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 鼓點越來越急促,吶喊聲徹底蓋過了林湘的嚎叫。每打上一鞭,林湘便會在地上滾上一圈,身上紅腫的傷口被壓到,那滋味簡直生不如死。 鑼鼓聲停了,岸邊爆發(fā)出陣陣歡呼,顧懷瑜這才收了手,林湘受此折辱,死死地盯著顧懷瑜,卻礙于她手中的鞭子,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朝汐從紅玉手中掙脫出來,趕忙跑到林湘身旁,向著顧懷瑜就道:“奴婢定將今日之事稟告于世子,老夫人!” “住口!”林湘視線猛地轉(zhuǎn)向朝汐:“不許說!” 顧懷瑜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一切,方才所說的話就是在告訴自己,若是惹急了她,說不準她就真的去告了御狀,反正要死一起死。 對于她那般不要命的態(tài)度,林湘卻不敢一博,只要自己身份一日不被揭穿,這個仇總能找機會報。 “記著,我是從樓上滾了下來,自己摔成這樣的!” 林湘一字一句說完,便死死咬住了牙齒,用力到牙齦都要滲出鮮血。 朝汐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得看著林湘。她的性子向來呲牙必報,怎么能忍得下這口氣! 受了這般奇恥大辱,林湘也沒有臉面再逛下去,“扶我回去。” 待人一走,林織窈才拍了拍手,笑看著顧懷瑜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顧懷瑜點了點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偷聽到的?!绷挚楍盒Φ溃骸胺讲趴烧媸谴罂烊诵模阍趺床怀楹菀稽c,那么兩鞭子便放過她了?” 顧懷瑜也笑,卻沒有回答,她巴不得今日就抽死林湘,可是林修睿不倒,林湘便有人護著,若是自己殺了林湘,保不住林修睿瘋起來將自己殺了。 已經(jīng)死過一次,顧懷瑜可不想再遭這罪過。 將軟鞭重新折好遞給林織窈:“謝謝。” 林織窈擺了擺手:“送給你吧,我瞧著這鞭子與你有緣,你用起來也挺順手。” 不遠處的望江樓中,宋時瑾從窗口踱步回來,對著莫纓道:“去搜羅些女孩用的九節(jié)鞭,或者精巧些的軟鞭,最好是既輕又不易折損的?!?/br> 莫纓正欲回話,就聽他嘆息一聲:“算了,我自己去!” 第32章 雅間內(nèi)只開了正前方一面窗,右邊的窗楹本虛掩著,伴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響動,漸漸隙開了一條縫,一個壁虎似的人影沿著窗棱爬下,落地時連腳步聲都聽不到。 “主子,打探清楚了。”瞿軼從衣襟口掏出一個食指見長,粗約三指的白瓷瓶,躬身遞給宋時瑾。 “這是屬下撬開一個箱子找到的,面上蓋著布匹,下頭全是此物。屬下粗略算了一下,若每箱如此,總數(shù)約莫在六萬瓶?!?/br> 瑩白的瓷瓶被宋時瑾捏在指尖,緩緩轉(zhuǎn)動,瓶身胎體很薄,透過窗外的光線,能隱約看清里頭裝至瓶頸處的東西,透著些許殷紅。 既以布匹做掩飾,那想來便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先拿去驗,搞清楚這是什么東西。” 盛京的碼頭錯綜復雜,背后與各大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也不知倒騰出去了多少。汴梁那邊事已成定局,隨著挖出的東西越來越多,二皇子也似乎坐不住了。 “把人盯緊了?!彼炒岸ⅲ裆珴u凝。 “是?!宾妮W應了聲,腳一蹬便重新攀上房梁,沒了蹤影。 日頭漸漸西斜,宋時瑾背著光,橘黃的光線在窗楹間照出一抹斜影,莫纓看不清他的神色,卻隱隱感覺不太好。 瞿軼去而復返,舉著瓶子正斟酌著言語。 “結果?!彼螘r瑾開口,已經(jīng)料到了不太好。 取下桌上一個干凈的酒杯,斟滿,將瓶中暗紅色的粉末抖進酒液,瞿軼這才躬身道:“還有幾味成分未能辨出,余下半數(shù)與五石散同方?!?/br> 宋時瑾伸手沾了一點粉末,在指尖捻開,放到鼻下輕嗅,一股濃郁的香味直刺腦門。 酒杯被他捏到了手里,混雜了存厚的酒味,香味道是好聞不少,杯面被夕陽照成了金色,卻看得人發(fā)寒。 五石散這東西服下不僅容易上癮,稍有不慎還會隕人性命,若假以時日,長服之人便會失去理智,癲狂癡呆。 而手里這東西,成分尚不明確,但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繼續(xù)查,務必弄個清楚明白!” “那這批貨?” “先不要妄動,派人跟上去,免得打草驚蛇?!彼螘r瑾頓了頓,半晌后才道:“若是得出結論……一件也不許留下。” 夜終于拉開帷幕,河道兩岸掛著的燈籠投射在水面,隨著水波搖曳,格外的好看。街上張燈結彩,路旁是支著攤的小商販,男男女女相攜而行,熱鬧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