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張氏見張譯成面上掛著淤青,佝僂著腰,頭發(fā)濕漉漉搭在臉上,頭頂之上還插著兩根碧綠的水草,心里既心疼又有些嫌棄。 “這事關乎著懷瑜的聲譽,譯成你可不能胡說!” 張譯成咬了咬牙,狡辯道:“姨母,你是知道的,平日里我何曾說過謊話?” 老夫人見張氏那般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媳婦是個沒腦子的! “懷瑜,你來說說,怎么回事?” 顧懷瑜攏了攏長發(fā),將那張紙條遞給老夫人:“先前有人將此物交給巧兒,孫女便想著來看看究竟是誰,哪知走到這里,表哥卻忽然從假山后撲了出來,孫女以為是哪個賊人趁今日人多混入府中,遂才刺了他一簪子,將人踢落水中,未曾料到會是表哥?!?/br> 老夫人展開一看,猛地將紙條揉成了一團,秘密?顧懷瑜的秘密可不就是被顧氏抱走養(yǎng)大,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到底是誰漏了風聲出去? 她不著痕跡的將視線掃過幾個知情的人,在看到林湘臉上還未來得及收回的那抹笑意時,瞇了瞇眼。 難道是她做的?可這不可能,這事一捅出去,林湘的名譽也會受損。 張譯成那張紙條本是臨摹著字帖寫的,他刻意改了自己寫字的習慣,自然有把握不被人看出來。 “你胡說!分明是你給我遞了條子,我才過來的!” 顧懷瑜理也不理大叫著的張譯成,接著道:“況且,我回府不過一月,與表哥并未見上幾次面,怎會傾心于他?” 老夫人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就聽林湘的聲音傳來:“是啊,祖母可得明察,到底是誰借了meimei的名號,約了表哥來此,又是誰給meimei遞了信讓她過來。表哥到府上不過數(shù)日,又與meimei無冤無仇,何故要冤枉她呢?” 張譯成目光閃了閃,沒想到林湘在這時候會幫著他說話,手忙腳亂的被小廝從池子里拉起來后,掏出懷中的玉佩。 “我有證據(jù)!這是表妹贈與我的隨身之物,老夫人請看?!?/br> 虞老夫人聞言,柳眉緊蹙,緊接著拿過玉佩仔細瞧了瞧,見那樣式的確像是顧懷瑜的東西,難道真的是她猜錯了? “meimei!你真的……你怎可做出如此私定終身的事!”林湘瞪大了眼睛,似不可思議。 顧懷瑜猛地看向她,目光如劍刃般泛著寒光:“這東西是不是我的還兩說,jiejie可要慎言!我毀了閨譽是小,若王府的名聲被毀,你擔不擔得起!” “這東西是不是你的?”老夫人皺眉道。 “是……”顧懷瑜剛張口說了一個字,就被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二皇子緩緩開口打斷:“如此說來,倒是郎情妾意……” 老夫人面色變了變,她倒是有心想要壓下此事,可眼下二皇子已經(jīng)開了口,這事就不太好辦了! “原來二皇子如此博學,下官倒是不知郎情妾意可做這般用……”只聽到一道慵懶聲音響起,眾人回頭,立馬嚇得睜大了眼睛。 池旁輕風吹得蓮葉輕搖,明媚的陽光下,玉冠烏發(fā)的宋時瑾緩步而來,見他嘴角噙著些許冷笑,眾人莫名覺得周遭溫度都生生下降了兩分。 “宋大人,您怎么來了?”有人湊了過來,狀著膽子問。 宋時瑾這人,生性乖張怪異,一不喜人直呼其名,二不喜應酬往來,平日里誰家辦事他都不去,卻沒想在這時候來了王府。 “怎么?本官來不得?” 那人渾身一震,心道完了!莫不是他今日心情不好,一句話便惹了他不快! 他擦了擦額角冷汗,“下官不是這個意思……我……” 話還未說完,就見玄色的皂靴從眼下經(jīng)過,再抬頭時,宋時瑾已經(jīng)越過自動分開的人群,走到了中間。 “宋大人!”二皇子不悅的開口,他自然是聽得出方才宋時瑾的出言諷刺。 宋時瑾側(cè)身,語氣恭敬但站得筆直:“下官在,二皇子有何賜教?” 二皇子噎了噎,總不能直接詰問,你方才何意! “你說這是顧三小姐的貼身之物?特意贈你私定終身?”宋時瑾也不等二皇子說話,轉(zhuǎn)身看向張譯成。 由他問話,旁人自然不敢插嘴,就連二皇子也忌憚著,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宋時瑾手握重權,在父皇面前甚至比他這個兒子還得臉面,若是能將他收入麾下,于自己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想到這里,二皇子才勉強壓下心頭不快。 張譯成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點頭:“是!” 宋時瑾呵笑,“本官竟不知自己的東西什么時候成了顧三小姐的貼身之物?” 顧懷瑜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他個子很高,需得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眉眼逆著光,長發(fā)漆黑如瀑,狹長的眼眸不怒自威。 這玉佩分明是自己的,為何他要攬到他身上? 張譯成更是嚇得腿軟,他暗暗看了巧兒一眼,見她神情比自己還驚恐,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 “前些日子本官府中進了賊,什么不偷偏偷了我這枚玉佩,卻沒想在你手上見著了?!彼螘r瑾目光掃過眾人,緩聲道。 莫纓在一旁抽了抽嘴角,暗道,宋大人說瞎話的本事又高了不少。那府中跟銅墻鐵壁似的,誰能偷了你的東西去。 張譯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怎么都沒想到巧兒費盡心力拿來的東西會是宋時瑾的。 “這……這……” “莫纓!”不給張譯成辯解的機會,宋時瑾道:“拿鞭子過來?!?/br> 重重吸了幾口氣,他無法忍受那個男人骯臟的手觸碰顧懷瑜,哪怕是一片衣角也不行。所以,無論張譯成今日怎么說,宋時瑾就是無理也要攪上三分,總之這頓鞭子他是跑不掉的。 對宋時瑾這幅強詞奪理的樣子,莫纓覺得好笑又心疼。他從早上便跟著宋時瑾來了王府,卻見他命下人帶了禮進門后,自己閃身從外墻飛進了府內(nèi)。 在看到那個莫家千金想要推倒丫鬟的時候,差點沒穩(wěn)住從房頂上落下去,莫纓正欲出手,便見宋時瑾不知從哪里摸了塊小石子出來,精準的向著那個端著墨的小丫鬟投去。 他跟隨了宋時瑾那么多年,還從未見他趴過墻角,更別說偷偷出手救人。 莫纓還未來得及動作,便見在候在一旁的林織窈蹬蹬小跑過來,將腰間的軟鞭取下,“給你。” 宋時瑾接過,手腕一甩,鞭尾在空中打出啪一聲巨響,張譯成聽到這聲音,恨不得立馬暈死過去。 宋時瑾的名號誰滿京城上下誰不知道,不管他占不占理,他說的話便是理。他也不知道怎么好好的玉佩就成了宋時瑾的東西,剛要開口辯解,啪一聲,鞭子便在臉上打出了一條血紅的印記,將他即將出口的話釘死在了喉嚨里。 林修睿握了握拳,臉色有點發(fā)青,“宋大人!” 不管怎么說,張譯成終究是王府親戚,宋時瑾這般做,竟是一點臉面也不給人留。 宋時瑾垂了垂眸子,指甲掐進了手心,若不是礙著人多,他這一鞭子是要抽到林修睿身上的,致死他也忘不了,顧懷瑜曾經(jīng)受到的傷害。而林修睿便是間接的兇手! “世子有何指教?” 林修睿見他面色不善,咬牙拱手道:“這張譯成乃是我舅家表親,宋大人不問緣由這般折辱,是否有些不妥?!?/br> “哦。”宋時瑾轉(zhuǎn)身看著他:“我倒是不覺得我責罰一個偷盜我玉佩的小賊是不妥的行為。” 林修睿一聽便知道他這是隨意找的理由,什么小賊,分明是他故意的! “這事我日后定給宋大人一個交代……” “不用。”宋時瑾揮了揮手,將鞭柄對調(diào),向著顧懷瑜遞去:“既然世子覺得由我來打不妥,那便讓三小姐替我?!?/br> “還請宋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張譯成一馬?!?/br> 整個場面鴉雀無聲,都能看得出宋時瑾今日是刻意在找麻煩,但無人敢說出來。 “你的面子?”宋時瑾盯著義正言辭的林修睿,勾起一抹嘲諷:“竟是比你親meimei的聲譽還重要了!” 所有人都斂住了呼吸,甚至已經(jīng)將顧懷瑜和張譯成的事拋到了腦后,滿心里都是驚詫,這榮昌王府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宋大人,被這么挑刺。 林修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原本半分的惱怒在看清別人或嘲笑或可憐的目光后,上升到了十分,脫口而出道:“宋時瑾,你真的要做得這般絕?” 宋時瑾瞇了瞇眼睛,時瑾這兒子從他口中吐出,都是一種褻瀆:“我若是要,你待如何?” 氣氛驟變,好些人已經(jīng)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這怒火就燒到了自己頭上。 二皇子見勢不好低聲呵道:“修睿!” 周圍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響起,其中最為驚訝的還屬顧懷瑜,心中多日來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她既驚又喜。 綜合昔日種種,顧懷瑜生出一種,宋時瑾今日會這么做,是來替她撐腰來了。 林修睿堰旗鼓息,為了張譯成與之對上顯然不是明智之舉,但他這般不給自己面子,心里又升起一股nongnong的不甘。 身份已然暴露的宋時瑾,默默捏著鞭子躊躇許久,這才敢轉(zhuǎn)身看向顧懷瑜,見她眉眼晶亮,眸中帶著喜意,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你來替我抽?!币驗榫o張,他嗓子眼有些發(fā)緊,說話聲不在冰涼,而是帶著一股壓抑的沙啞。 老夫人盯著二人,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默默嘆了口氣。暗道今年究竟是犯了哪路太歲,一個個的都成了不省心的! 張譯成的心一下變得瓦涼,當著這么多人抽他,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就代表了此事在宋時瑾的一句話下蓋棺定論,他不僅沒有壞了顧懷瑜的名聲,反而成了偷盜玉佩的小賊,還妄想攀誣王府小姐,不用想也知道,日后自己這名聲,怕是全毀了。 顧懷瑜一雙漆黑的眸子望著宋時瑾好半晌,在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敢動時,抬腳上前從宋時瑾手中取下了鞭子,捏在手心。 “好??!” 第28章 她的聲音猶如磬玉相擊,清脆又帶著微涼的寒意,讓張譯成有種被凍住一般的感覺,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緩緩走來,連呼吸都窒住了。 顧懷瑜背對著眾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中那股子深刻的恨意,陰森森的眼神掃得他頭皮發(fā)麻。 顧懷瑜的手,在捏住鞭子的時候緩緩握緊,揚眉看著面目全非的張譯成,腦中卻浮現(xiàn)的是上輩子的場景。 “表妹心悅于我,是她約我來此!” “表哥生得玉樹臨風,meimei也值碧玉年華,正是青春妙齡,生出點女兒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這高門宅院不比鄉(xiāng)下,不是你看上了就能隨意為之,若真喜歡,大可稟了祖母,央人說道?!?/br> “是啊,到底鄉(xiāng)野長大,半點規(guī)矩不懂!” 最后,停止在了老夫人失望厭惡的眼神上,“關進祠堂!” 顧懷瑜當日百口莫辯,后半生的磨難自此開始! “啪”一聲,軟鞭打上皮rou的脆聲炸響,在張譯成脖頸處描出了一條鮮紅的線。他痛叫一聲,整個人忍不住往后退去。 “莫纓?!彼螘r瑾緩緩出聲。 莫纓就極有眼色的叫上旁邊的人,不知道從何處拿來了一條麻繩,將人拖到了樹上吊起來。 林修睿不死心,張口道:“大人這么做是不是過分了!” “哦,是有點?!彼螘r瑾側(cè)頭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才笑道:“可我這人就喜歡折磨人,我的東西不是誰都有資格碰的。” 這話在場的人倒是認同,但凡見過他平日對待仇敵手段的,都默默點了點頭,吊起人來打,這才哪跟哪,雖是有點丟面子,但還能保住命不是。 顧懷瑜瞇眼看著,出手抽了一鞭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股子不甘不化的恨意,像找到了出口,終化作取之不盡的力氣涌上四肢百骸。 張譯成拼了命的掙扎,也只能堪堪將腳尖墊在地上,不停的痛叫、懇求、認錯,可鞭子落在身上卻一下比一下重。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條牽著絲吊在樹上的蟲子,任由人宰割。 足足抽了有半個時辰,顧懷瑜這才感到脫力,氣喘吁吁地停下手,而樹上的張譯成早已被打的全身沒一處好的地兒,兩眼翻白,口中不停喃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時瑾看了顧懷瑜一眼,才道:“偷我東西這事,本官就不與你計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