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楊萱恍然明白,這位伙計肯定也是范直的義子…… 第92章 果然蕭礪低聲介紹,“他是小九, 平常就在這里打雜?!?/br> 楊萱抬頭, 小九粲然一笑, 露出口雪白的牙齒,吆喝道:“客官且稍等,菜稍后就得?!睂⒀┌椎呐磷油珙^一搭,小跑著去招呼另外幾個剛進門的客人, “客官幾位,里邊請, 樓上另有雅席。” 非常熱絡。 楊萱追隨著他的身影看了數(shù)息,唇角彎了彎。 約莫盞茶工夫, 小七將菜肴一道道端上來,紅油筍絲、小蔥拌豆腐、香菇釀青菜、茭瓜炒雞蛋,六道全是素菜, 外加一小盆冬瓜湯。 冬瓜湯清清淡淡的,只湯面上浮了幾粒枸杞,再撒一小撮芫荽末, 看著漂亮, 味道更是鮮美。 就連平常不喜歡吃菜的楊桂也連聲叫好吃。 楊萱明白越是家常菜, 越難做得出彩, 小七能做出這般滋味來,可見其廚藝非同一般。 她很想打聽下冬瓜湯是怎么做成的, 可想起這是別人吃飯的本事, 不好貿(mào)然開口, 只得忍住不提。 這空當,旁邊那位官爺又朝她看了好幾眼,目光并不會令人討厭,卻是不自在。 楊萱輕輕挪動下椅子,側轉身體避開那人視線。 蕭礪察覺到,低垂了頭,湊到楊萱耳邊,聲音壓得更低,“他是大哥,在吏部文選司任職。” 楊萱驚詫不已。 文選司地位不高,權力卻很大,掌管文官班秩升遷之事,是個倍受矚目的好差事。 沒想到范直的義子會在這么個實權衙門。 更沒想到的是,會在此地遇到蕭礪的兩位兄弟。 要說是碰巧,楊萱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因為蕭礪說過,他們幾人平常極少聯(lián)系,即便遇到了也是裝作不認識。 那就是蕭礪特意帶她過來,認識他的幾位兄弟? 楊萱抿抿唇,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只聽蕭礪又道:“大哥辨不清人的相貌,所以多看你幾眼,并非有意唐突?!?/br> 楊萱不解,“什么意思?” “他分不清人的相貌,好比你這會出去,換件衣服再進來,他肯定認不得你是誰?!?/br> 楊萱詫異地張大嘴,輕聲道:“這怎么可能?在吏部當差,不是要天天應對各色人等?” 蕭礪笑笑,“大哥記性好,文書看過一遍,隔上十天半個月再問,保準一個字記不錯。他素日看文書履歷多,并不經(jīng)常與人照面,至于同僚,大都是通過體型聲音以及穿得衣裳來分辯?!?/br> 這算不算只認衣裳不認人? 楊萱偷眼瞧向官員,見他正拿筷子挑著碗里的面一口一口地吃,動作很斯文,不徐不疾。 不多時,吃完了面,掏帕子擦擦嘴,叫來小九會了鈔。 就跟陌生人一樣,完全沒有多余的話。 也沒有再瞧楊萱,擺著衣袖施施然離開了酒樓。 不大會兒,楊萱幾人也吃完飯,照價付了銀兩,沒再叫車,一路走著回到椿樹胡同。 打發(fā)了楊桂歇晌之后,蕭礪對楊萱道:“我明兒一早城門開了就走,等到了大同,我會經(jīng)常給你寫信……你好生照顧自己,要是遇到為難之事就去找小九,小九愛說話,喜歡跟人打交道,在街面上認識不少人。若是再不成就去找大哥,大哥姓程,單字一個峪,在文選司求賢科。你只說在哪月哪天在清和樓吃飯,穿著什么顏色襖子,他便能記得?!?/br> 果不其然,是蕭礪特意安排的碰面。 以便她為難時候能有人相助。 楊萱咬了唇,低聲道:“大人且請放心,我都記住了?!?/br> 蕭礪又問:“你們幾時去田莊?” 楊萱思量數(shù)息,“明兒收拾好東西,后天去?!?/br> “你們還是到今天這個茂昌車行雇車,這家車行車夫管得嚴,不會半路加價也不會使壞心。再有,我瞧著薛獵戶有個侄孫子比阿桂大兩歲,看著挺本分老實,這次去你多問幾句,若是覺得合適,讓他跟阿桐做個伴兒……阿桐跟著你,我總是擔心他太過嬌慣?!?/br> 楊萱面上顯出幾分赧然,“阿桂還不到五歲。” 蕭礪唇角彎了彎,聲音愈加低柔,像是久釀的醇酒,“我不是說你不會教導,我是覺得男孩子應該粗著養(yǎng),吃穿不用太過精細。” 楊萱低下頭,答道:“好?!?/br> 蕭礪臉上笑意更濃,輕聲道:“你也去歇一會兒吧,我待會兒去跟義父道別,興許多耽擱會兒陪義父吃飯。晚飯不用等我,你們先吃便是?!?/br> 楊萱有心將自己前些天做的衣裳拿出來,卻又不好意思當面送給他,思前想后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等夜里放到桌子上就好。 遂答應著,走進東次間。 沒多久,瞧見蕭礪到了東跨院,許是給馬喂草喂水,約莫過了兩刻鐘才牽著馬走出來。 楊萱忽地想起蕭礪身上縈繞不斷的三七粉的味道,頓時睡意全無,起身換了件出門衣裳,跟春桃知會聲,走到燈市胡同。 胡同最西頭有家藥鋪,叫做濟世堂。 因是正午,病患不多,坐堂郎中正斜靠在太師椅上打盹,有個學徒模樣的半大小子正俯在案面上認認真真地抄藥方。 見有人進來,學徒連忙放下紙筆,上下打量楊萱幾眼,問道:“姑娘哪里不好?” 楊萱答道:“我只抓藥,不看病……你們這里可有跌打損傷的膏藥或者藥粉?我家里長輩要外出云游,怕他途中磕著碰著,想備些藥膏隨身帶著?!?/br> 打盹的郎中聽到說話聲,站起來道:“既是云游,除去跌打傷藥外,還應備著瀉痢消散等藥丸。”拉拉雜雜說出一長串名字。 楊萱聽著好像都有用,可又覺得蕭礪未必肯帶,跟郎中商量著買了幾種效果好的藥丸,花了四兩多銀子。 郎中動動嘴皮子就賣出去這許多東西,便很是周到地將各種丸藥的性能功效、服用方法寫在紙上,一并交給楊萱。 楊萱將丸藥裝進匣子里,與衣裳一道包裹起來。 因中午吃得多,晚上幾人都不餓,正好蕭礪又不回來吃,楊萱便切一撮蔥花,打了幾只雞蛋,烙了三張雞蛋餅,再將嫩黃瓜切成條,蘸著黃豆醬湊合著吃了晚飯。 吃完飯,再燒鍋溫水給楊桂洗了個澡。 楊萱也就著水洗了頭,擦了把身子,又將楊桂換下的衣裳洗了。 忙碌過這一陣,月亮已經(jīng)升得高了,圓盤般掛在天空,靜靜地鋪灑著清輝。 楊萱等到頭發(fā)全干也不見蕭礪回來,她早晨起得早,又坐車顛簸了一路,中午也沒歇晌覺,這會兒困得睜不開眼,索性閂了門,留一盞油燈,將包裹放在廳堂的桌上,自去睡了。 蕭礪直到將近三更天才回來,先將馬牽到東跨院,走進廳堂,入目便是那只藍色粗布的包裹。 打開來看,里面疊得整整齊齊幾件衣裳,還有一匣子各式丸藥。 蕭礪怔住。 自從在錦衣衛(wèi)當差,每年少說也有三五個月到各地辦案,短則兩三天,長則四五個月,可從來沒有人替他準備過行囊。 他都是胡亂抓兩件衣裳卷起來就走。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在他臨行前替他打點行裝。 蕭礪想起之前楊萱總是疲倦不堪的臉,內(nèi)心的柔情仿佛開了閘的洪水般噴涌而出,瞬間將他湮沒。 有一剎那,他甚至想不去大同了,就留在京都守著楊萱,陪著她。 蕭礪展開那件湖藍色的長衫。長衫熨帖平整,領口跟袖口綴著灰色襕邊,顯得分外雅致。 針腳整齊細密,一針一針仿佛都是她的溫柔。 蕭礪靜立片刻,輕輕褪下身上石青色的長袍,肩頭背上橫七豎八好幾道暗紅的傷痕。 有幾處見了血,小十一幫忙涂上藥粉,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了痂。 傷口是范直抽的,用的是三尺多長的竹片。 竹片上有毛刺,拉在身上不當心就是一道血痕…… 第93章 昨天晚上, 他從田莊趕回來, 徑自去見范直。 他說去大同之后, 擔心楊萱自己在京都被人欺負, 想讓兄弟幾個照拂一下。 范直當場就動了怒,指著蕭礪的鼻子道:“溫柔鄉(xiāng)英雄冢,你接回家才幾天就被迷得七暈八素?早知如此, 就不該多管楊家的閑事,免得好好的男兒,為個犯官家里的姑娘忘記本分。” 罵完蕭礪罵楊萱,“自古紅顏多禍水, 這還沒長大就學會了蠱惑人?!被剡^頭再罵蕭礪, “你眼皮子就這么淺, 如果娶個對自己前程有裨益的正妻,能少走多少彎路?何況,等你大權在握,想要什么樣的美人得不到?先前就惦記著拿軍功抵罪, 不顧自己的前程,現(xiàn)在又想牽連自己兄弟,就這么點出息?白養(yǎng)你這些年了!” 越說越氣,順手拿起榻邊竹片,朝著他掄過來。 蕭礪不閃不躲, 由著他打, 打過十幾下, 范直解了氣, 瞧見竹片上斑斑血漬,喚來小十一,“把這畜生帶出去,別讓屋里沾了血?!?/br> 范直在宮里待久了,說話行事都帶了宮里的做派。 不讓屋里沾了血,意思就是讓小十一給他包扎上藥。 蕭礪懂,小十一也懂,伸手去攙蕭礪。 范直止住他,“不是沒長腿,讓他自己出去……我那藥省著點兒,都討人情得來的?!?/br> 蕭礪不吭氣,跟著小十一走到廂房,解下衣裳。 小十一瞧見他背上傷痕,手抖了兩下,解釋道:“先前那根竹片時候久了,上次教訓六哥不當心打斷了,前天才換了這根,想必義父也不知道上面有毛刺?!?/br> 一邊說,仍是顫了聲音,“四哥,要是疼就說聲,家里還有玉肌生?!?/br> 玉肌生是太醫(yī)院配的藥,給剪刀割了手,繡花針扎了指頭的妃嬪們用的,藥性溫和,而小十一用的是軍中傷藥,藥性霸道卻見效快。 蕭礪笑一笑,安慰小十一,“沒事兒,不疼。就用這個吧,義父是為我好,我心里明白。” 上完藥,蕭礪又進正屋見范直。 范直手捧著茶盅,神情懨懨地,“別的我不多說,你自己心里要有數(shù),別為個女人耽誤前程……實在放心不下就找小九,至多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小九足可以應付。” 蕭礪道:“可能還得麻煩大哥,夏懷寧對二姑娘心存不軌,他那人行事卑鄙……” 不等說完,范直舉起手里茶盅,險險扔到蕭礪頭上,“你怎么不早說?夏懷寧這兩年沒少出入東宮,在太子眼里也是掛得上名頭的,而且為了楊修文的事兒,他上躥下跳幫了不少忙……他若開口要人,我是沒法阻攔?!?/br> 蕭礪沉聲道:“那就讓他開不了這個口。” 范直冷“哼”一聲,“你以為這是兩年前?兩年前姓夏的狗屁不是,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人家是頗負盛名的少年才子,如果出了差錯,肯定消停不了。”揮揮手,“你先走吧,看著你心里就煩,都是什么狗屁事兒?!?/br>